琅琊榜:為合法性而鬥爭:《琅琊榜》中的政治哲學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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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為合法性而鬥爭:《琅琊榜》中的政治哲學

2015年10月27日 琅琊榜 暫無評論 閱讀 207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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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網友:棟裡雲
點評作品:《琅琊榜》
評價星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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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琅琊榜》中,儘管有那麼多貌似厲害、高智商、高顏值的角色吸引了觀眾的眼球,但是其中最不動聲色最厲害的,不是靜妃,不是梅郎,不是紀王爺,而是大太監高湛高公公——他才是真正洞悉了宮廷政治本質的人,他才是身處政治風暴漩渦中心卻平靜一如虛空全身而退的人。在電視劇的最後,他說:不是起風了,而是在這樣的宮牆中,風就從來沒停過。

為合法性而鬥爭,首先是冤案平反訴求所帶來的。這個劇實際展示的,根本不是江湖制約廟堂,也並非謀士如何馴服君主,而是講了一個統治集團內部的皇權與外戚之間的鬥爭故事。冤案的起因是,新一代外戚和皇帝心腹想上位,同時君主對原先一起打天下的外戚集團以及作為該集團核心樞紐的皇長子,不再信任。雙方一拍即合,促成了慘案。江左梅郎進京攪動風雲,以及最後大傢伙兒的逼宮平反,其實質是老一代外戚重新尋求政治合法性的行為。新君主是這個政治勢力的代言人。
因此,架空的歷史,總可以找到真實歷史敘事的影子。在《琅琊榜》中,一切事情的源頭,可以追溯到皇權和老一代外戚之間的鬥爭——

祁王蕭景禹,就是梁帝的戾太子劉據。
宸妃林樂瑤,就是梁帝的衛子夫和年妃。
赤焰軍主帥林燮,就是梁帝的衛青和年羹堯。

金觀濤和劉青峰在《興盛與危機:論中國社會超穩定結構》中說,外戚和宦官是由皇權的放大而帶入一體化結構的。皇權儘管在一體化結構中擔負著不可取消的調節使命,但皇帝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並與其所擔負的調節任務不相稱。控制論專家艾什比曾經說過,一個人的調節能力,最大不能超過他所能堵塞的系統變異度。也就是說,不能超過他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的選擇能力。皇帝為了放大自身的調節能力,不得不依靠某種力量。外戚雖然不是皇統正宗。但他們是皇帝最親近的人。宦官地位低賤,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又是皇帝左右的近侍和耳目。因此,皇權利用外戚、宦官來監督控制官僚機構也就是一種不可避兔的選擇。從短期看來,它可能是有效的,這兩種勢力也還可以處於皇帝的控制之下。但長期使用的結果,就必然造成一體化結構自身的破壞,甚至皇帝本人也成為傀儡並身受其害。這是一種歷史的意志。只要存在絕對皇權的調節作用,那麼不管皇帝多麼英明、多麼警覺,宦官或外戚專權總是要出現的。

判斷敵我,非友即敵,是政治的第一要務。謝玉說得赤裸裸說得十分施米特,但梅郎實際也是這一鐵律的踐行者。他們的不同在於,後者還懂得同伴之間的友愛,而非完全理性計算不擇手段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不過,就整部《琅琊榜》而言,為奪嫡所行的權謀心術,與政敵鬥爭所行的鬼蜮伎倆,所有這些都不新鮮。唯有在下面所說的這個事情上,方顯示出梅郎乃真國士也。 並且這個事情,涉及到這部戲所包涵的第二個層面的合法性問題,且是更為關鍵的合法性問題。

這個事情就是:
既然可以依靠下一任君主,當其正式掌權之後就能輕而易舉地平反,但為什麼梅長蘇卻堅持認為,冤假錯案必須在當任君主治下獲得平反,並為之而鬥爭而拚命?

這是因為,只有這樣做,只有犧牲掉當任君主統治的合法性(通過逼宮的手段而平反,實際造成了君主統治權威的完全喪失),才能使得王朝或國家本身,不會由於權力交替之後而可能出現的治理指令之間的彼此衝突,而引發政權統治的合法性危機。

哈貝馬斯曾詳細檢討過這種合法化概念,以及政治合法性危機的原理。雖然他的這種檢討,是針對現代社會和現代國家,但仍然可以作為對上述問題進行思考的參照。

因為,根據韋伯,一切權力,甚至包括生活機會,都要求為自身辯護。所有經驗都充分表明,在任何情況下,統治都不會自動地使自己局限於訴諸物質的或情感的動機,以此作為自身生存的基礎。相反,任何一種統治都試圖喚醒和培養人們對其合法性的信念。

政權的合法化危機是指,相互矛盾的控制命令通過行政人員或政府自身的目的理性行為而表現出來。這些相互矛盾的控制命令,作用於國家-社會的方方面面,直接威脅著系統整合,並從而危及社會整合——也就是說,威脅著國家-社會的政治認同。

一個政權實施統治,既要從正面建立規範秩序,又要使得人們必須相信規範秩序的正當性,必須相信立法和執法形式的正確程序,還要一種建立在價值合理性基礎上的普遍共識。而政權本身的合法性基礎,是高於執政者進行治理的合法性訴求的。也就是說,君主在國家治理過程中所出現的合法性危機,不能也不應該危及到政權本身的統治基礎。

如果由於統治者的更迭而發生治理指令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引發了一系列合法性危機,將導致「臣民」對王朝本身統治之正當性的懷疑。所以,冤假錯案的平反,就必須在當朝君主統治下實施。這樣做,是盡可能選擇對政治肌體相對較輕的傷害,並維持政權本身的同一性。

但是,由於統治者更迭所引發的治理指令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不正是一個政治共同體所經常面臨的現實局面麼?合法化危機的出現,以及對危機的克服,不正是在一個政治共同體內部陷入危機的那些人的主體獲得解放的過程麼?

對於江左梅郎這個國士而言,他關於政治的想像力和理解,也只能是在一個絕對皇權至上國家和政治文明的想像與理解;他對於合法化危機的敏銳洞察,也只能囿於「皇權-外戚」之爭的看不見之手的掌控。外戚,是他的本質;國士,是他的格局;與皇權的糾葛,是他的命運。

這是歷史的命運,也是千年帝國無數國士的命運。

合法性地位的獲得與失去,在一個皇權至上的國家裡,必須得到皇權的承認。而皇權或王朝統治合法性的獲得與失去,又必須來自統治集團內部的調整、鞏固以及所謂「天下人」的承認。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這句話所說的「天下人」,絕非擁有法權的普通平民個體,而是宗室、外戚和朝臣。這句話,說出來容易、堂皇而無限正確,但是只要還同時承認這個天下意味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要還承認皇權至高無上的權威和不可質疑的正當性理據,那麼,這句話就始終只是一種修辭,就始終無法解決真正的合法性和正當性問題。

因為,清白,正義,公道,在這樣的政治和歷史中,給不出來這樣的東西。反覆上演的,只是權力鬥爭的循環——「在這樣的宮牆中,風就從來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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