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場解密:官員整修自己的衙門為何這麼難?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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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官場解密:官員整修自己的衙門為何這麼難?

2015年12月31日 歷史紀事 暫無評論 閱讀 302 次

      提起《清明上河圖》,人們通常會讚歎其畫工精細,畫中竟有1695人,各種牲畜60多匹,木船20多只,房屋樓閣100多棟,推車乘轎也有20多輛。

  從這幅畫捲上可以看出北宋時市井繁榮,商業昌盛的歷史痕跡。

  如果你仔細看,還會發現更多內涵。比如畫中的房屋,包括酒店、商店、茶坊、旅店、寺院、醫館、民宅,等等,最氣派的建築非「孫羊正店」莫屬。

  如果你想在這些建築中找一棟官衙肯定得失望了。印象中石獅子擋道、衙役把門的官府衙門在畫中蹤跡全無。如果非要較真,也只能找到一處政府機關——稅務所,但這個稅務所看起來也很簡樸,跟普通民居差不多,比起臨街的酒樓商舖來,實在不起眼。

  無獨有偶,北宋文人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用非常細膩的筆觸描繪了開封城皇宮、御街、酒樓、茶館、商舖、食肆、大相國寺、瓦捨勾欄的熱鬧景象。唯獨對開封府衙的描述一筆帶過:「浚儀橋之西,即開封府」。府衙在孟元老筆下,淹沒在櫛比鱗次的商民建築中,毫不起眼。

  為什麼從歷史筆記到寫實主義的《清明上河圖》,對開封府衙都沒有觸及?難道古代的官衙毫不起眼,不值一提嗎?要知道,在當代中國,許多地方的政府大樓通常會成為當地一景。

  這些歷史作品反映了這樣一個事實,在古代的城市裡,最富麗堂皇的建築物肯定不是衙門,而是商用或民用的酒樓飯店、私家園林之類。

  如果我們能穿越到宋代的城市,會發現很難找到一座豪華的衙門,倒是破爛衙門隨處可見,甚至有些州縣的官衙居然成了危房。

  蘇軾問同僚:這房子如何住人?

  要說古時候最宏偉的「官衙」,必然是皇宮。但到了宋代,甚至連皇宮都顯得寒酸。汴京的皇宮,遠不如漢唐長安宮城之恢宏,也不及故宮之寬闊。這是因為趙宋皇室對修建皇宮比較克制。

  北宋雍熙二年(985年),楚王宮失火,宋太宗下了決心要擴建皇宮,便叫殿前都指揮使劉延翰等人「經度之」,即編訂建設規劃、測繪圖紙。不久圖紙畫了出來,按規劃要拆遷不少民居。太宗叫官員去找拆遷征地範圍內的居民徵詢意見,結果「居民多不欲徙」,大部分居民都不給皇帝面子。

  宋太宗沒有搞強拆的膽魄,只好下詔叫停了擴修宮城的計畫(《宋會要輯稿》、《宋史·地理志》)。於是北宋皇室居住的宮城,是歷代統一王朝中格局最小的,站在開封的酒樓「豐樂樓」上,就可以俯視宮禁。

  當然宋朝皇帝這種窘迫也是歷史的特例,通常來說,其他皇朝任何建築不許高過皇宮,面積不許大過皇宮。否則就是僭越,就是大不敬之罪。

  皇宮不可攀比,地方的官衙卻是另一碼事。

  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天下聞名的蘇軾前往杭州上任,擔任通判一職,這是相當於副市長的高官。雖然任職人間天堂的杭州,但蘇軾絕對不會喜歡上班,因為州衙的屋宇「例皆傾斜,日有覆壓之懼」。

  杭州曾是五代十國時期吳越國的都城,其時「官屋皆珍材巨木,號稱雄麗」,但入宋之後「百餘年間,官府既無力修換,又不忍拆為小屋,風雨腐壞,日就頹毀」。蘇軾就這樣心情忐忑地在危牆之下,當了三年杭州通判,直到另遷他州,期間州衙一直未能修繕。

  十幾年後,即宋哲宗元祐四年(1089),蘇軾陞官了,這回朝廷讓他當杭州一把手。蘇軾又心情忐忑地回來了,發現杭州官衙走時啥樣,回來時依然啥樣。蘇軾問同僚,這房子如何住人?同僚們說:每到雨天,我們都不敢在大堂上呆著。

  這一年六月,官衙的危房終於出大事了,一處房屋倒塌,壓傷了衙門內兩名書吏;八月,州衙的鼓角樓也倒了,「壓死鼓角匠一家四口,內有孕婦一人」。自此之後,「不惟官吏家屬,日負憂恐,至於吏卒往來,無不狼顧」。

  官衙危房嚴重影響了官吏們的工作情緒,元祐四年九月,蘇軾不得不上奏朝廷,請求撥款修繕衙門:「到任之日,見使宅樓廡,欹仄罅縫,但用小木橫斜撐住,每過其下,慄然寒心,未嘗敢安步徐行。」蘇軾文筆好,把危房寫得栩栩如生。

  但在宋朝想修官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地方官要修建衙門,就必須經中央政府審核、批准。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朝廷已詔令地方「無得擅修廨捨」。因為朝廷沒這項預算。蘇軾自己也明白:「近年監司急於財用,尤諱修造,自十千(即十貫錢)以上,不許擅支。」

  蘇軾是聰明人,他想了個好辦法,請求朝廷撥給杭州二百道度牒解決經費問題。在宋代,僧尼出家需要獲官方頒發的度牒認證,而度牒是要收費的,官方常常通過出售度牒來彌補財政之不足。蘇軾一番計算,杭州官衙至少有二十七處需要大修,需要錢四萬餘貫,這可不是小數目,約合如今1000萬元人民幣以上。

  要籌集四萬貫錢,需要出售二百道度牒。蘇軾在奏章中威脅說:再不修,日後可就不是四萬貫的事了。蘇軾還使出大招,向他的高級粉絲皇太后祈求:「伏望聖慈(垂簾聽政的高太后),特出宸斷,盡賜允從。如蒙朝廷體訪得不合如此修完,臣伏欺罔之罪。」但縱然如此,朝廷也沒有同意撥款,可能是因為預算數目太浩大了。

  次年,杭州發生水災,又次生饑荒。蘇軾再次向朝廷申請劃撥二百道度牒。按照蘇軾的打算,這二百道度牒賣成錢,可以購得二萬五千石大米,再減價糶米,可得錢一萬五千貫,用這筆錢來修繕衙門,雖然無法徹底翻修,不過「修完緊要處,亦粗可足用」。

  也虧是天下頭號聰明人,才能想出如此兩全其美的辦法。這一回,朝廷總算同意給政策,不過不是二百道,而是只有三十道。出售三十道度牒所募集的資金,肯定是不足以修整官衙的。之後杭州官衙怎麼整修就無從記載了,估計這點錢只能草草修繕了事。不過,蘇軾在元祐五年主持修建的一處公共工程,則在青史上流芳千古,那就是杭州的「蘇堤」。

  官不修衙的慣例延續到明清

  為什麼一處已經成為危房的官衙,讓兩任杭州的蘇軾如此窘迫?他可不可以自作主張挪用公款大興土木,將官衙修得漂漂亮亮呢?如果他真那麼做,等待他的將是彈劾丟官。

  宋代之前,地方官還有自主修衙的權力,如唐代的李聽當邠寧節度使時,發現「邠州衙廳,相傳不利葺修,以至隳環」,李聽不管三七二十一,「命葺之,卒無變異」。但到了宋朝,如果地方官私自修建官衙,將受到彈劾、處分。

  宋真宗景德三年(1006),還是在杭州,知州薛映被人告發「在司擅增修廨宇」。朝廷馬上派遣御史調查,一查,果然如此,經大理寺議罪,薛知州被貶為「連州文學」——一個小地方的閒職。宋仁宗嘉祐三年(1058),汝州知州李壽朋在春荒時節「令郡人獻材木,修廨宇亭榭,重為勞擾」,也被御史彈劾,受到降職處分。

  大宋朝廷對地方官府修衙之事控制很嚴,慢慢便形成了「官不修衙」的慣例。應該說慣例從宋代為開端,一直延續至後來的明清時期。

  明朝萬曆年間,北京宛平縣有個叫沈榜的知縣,寫了一部《宛署雜記》,據其中描述,宛平縣雖然是京畿首縣,但縣衙卻非常簡陋:「廨僅一所,與民間比屋,曲直不齊,各佐領衙與市民聯牆,聲音可通。吏大半無廨地,僦借民居。顧不知創自何時,何所遷就,而因陋就簡,粗備如此也」。

  宛平縣自永樂帝遷都北京至萬曆年間,已設縣接近兩百年,這麼長的時間,居然一直未能將縣衙修建得像樣一點。因為實在太粗陋了,跟「天下第一縣」的身份極不相稱,沈榜只好在萬曆十八年重修了衙門的大門,但想擴建,縣財政卻拿不出一兩銀子來。

  清代中葉,成都的官署也是年久失修——「文官衙署向皆欹側欲傾,破爛不堪」;「兩縣以下之各官署,或荒涼如僧廬,或朽蝕如陋室,雖列省會地面,而蕭條僻陋之氣,愴然滿目」。地方政府一來「無款培修」,二來官員也缺乏修繕的動力,皆因地方官一任三年,誰願意做這種後人乘涼自己擔壞名聲的事?

  當然也不能說宋朝之後,所有的官衙都不修繕。修衙之事,還是見諸史志。但總的來說,古代官員對修衙極不熱心,即便是非要修衙,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再三強調原來的官衙破敗不堪,非修不可,則要申明在修建過程中並無擾民之事。

  地方建設預算序列中,官衙永遠排在後面

  在舊時朝廷的工程立項與預算日程表中,修衙門通常被列為「不急之務」,遠遠排在其他公共工程的後面。如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宋廷「詔京城內外除修造倉場、庫務、店務、課利捨屋外,自宮殿、園苑以至百司廨捨、寺觀等,並權停。過七年取旨」。即暫停京城一切官廨的修建,七年後再說,因為政府要優先建設倉場(貯存糧食的倉庫)、庫務(國庫)、店務(公租房)、課利捨屋(稅所)等公共項目。

  民國時彙編的《明代建築大事年表》中統計出,明朝開國之後,洪武朝凡三十一年,各地新建和重修學校674所,而同一時期才修衙26所;到了宣德朝,官衙才大規模興建,但也只是修了55所,而同期各地興建或重修學校則有159所。

  清代甚至規定,地方官想修建衙署,一概由官員自掏腰包,從他們的養廉銀中分期扣款,這種情況下,哪個官員願意吃飽撐的去修官衙?

  因此非修不可的官衙所需資金,只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有的地方官將自己的俸祿或財產拿出來,或者接受民間富民、士紳的個人捐助。蘇軾修衙,除了從僧人度牒中想辦法,還捐出自己的「公使錢」五百貫。公使錢,是宋朝財政撥給地方長官的特別經費,由地方長官自主支配,主要用於公務接待。

  為什麼古代王朝要嚴格限制修繕官衙呢?首先,傳統社會的政府一直是「小政府」,財政規模非常有限,通常不設專門的修衙經費。

  其次,舊時修衙,難免要勞民傷財,招募或徵調民力。宋代以降這種公共工程招來的民工都要僱傭付款。官府資金緊張,很多時候會無錢支付,因拖欠工程款而鬧點大事出來——這可不是官員們願意看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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