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分晉之後的黃金期:魏國借三晉之勢稱霸中原
公元前453年,魏、趙、韓三家瓜分了智氏,從此三家開始獨立發展。隨後魏國出了個魏文侯,在他的治理下,魏國迅速躥紅,成為華夏大地上最強大的一方諸侯。隨著各國領導班子的調整和國力的變化,新一輪的爭奪開始了。
在消滅中行氏和范氏的戰鬥中,在消滅智氏的戰鬥中,在削弱晉君的戰鬥中,三駕馬車始終並肩作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扛槍,一起分贓,所形成的戰友情誼在魏國強大之後依然存在。
位於列國中央的魏國有著太多的發展空間,既可以與東邊的齊國交手,也可以與西邊的秦國較量,還可以與南面的楚國PK,多個選擇的另一層含義是多個敵人。在魏文侯的外交盤算中,與這麼多強大敵人的競爭必須有一個穩固的後方,因此魏國與韓國和趙國的關係至關重要,在廣闊的發展前景誘使下,三家仍然可以撇開一切分歧重溫一起扛槍、一起分贓的美好時光。
一奶同胞的兄弟三國中,現在魏國是無可爭議的老大哥,老大哥有維護兄弟團結的責任,魏文侯幹得相當不錯。趙國和韓國挨著,在一次過節的時候,趙國人的雞毛飄到了韓國人那裡,韓國人的蒜皮跑到了趙國人那裡,兩個國家因為這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韓國人急了要打趙國,但又沒有勝算,就向魏國借兵,魏文侯沒有答應。隨後趙國也向魏國借兵打韓國,魏國同樣不答應,拒絕他們的借口是一樣的:「大家都是好兄弟,何必動刀動槍。」
透過溫情的外交辭令可以看出魏文侯的運用之妙,領導小弟的通常做法是分而治之並且適當地玩平衡術,既要防止他們聯合,又要防止一方獨大;因此在外交上就不能偏向於某一方。趙國和韓國由於擔心魏國和對方結成同盟對付自己,爭相討好魏國。魏國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在三晉的領導地位,趙國和韓國服服帖帖。
當魏國強大的時候,西方的秦國正在忙不迭地立君廢君。幾個大族長聯手控制了政局,秦君只是他們手中的傀儡,他們隨心所欲地殺死一個,然後再另立一個,先後殺死或廢掉的國君有厲、躁、簡公、出子。秦國內亂紛紛,無暇外顧,魏文侯毫不客氣地利用了這個機會,在趙國、韓國的協助下佔領了秦國的西河地區。西河之失使秦國如鯁在喉,秦國數次反撲,無奈國力不濟,屢次敗倒在吳起的武卒面前,以公元前389年的陰晉之戰為甚。
堵住了秦國,三家又將矛頭對準齊國。公元前405年,齊國的一次內亂給三晉提供了武力干涉的機會。齊國的一個大臣田會佔據「廩丘」起來反叛,並投靠趙國以為後援,已經控制齊國的相國田和打著齊康公的名義發大軍去征討叛亂。
當鄰國內亂,支持弱勢一方,打擊強勢一方向來是外國勢力干預他國政治的切入點。田會支持不住,向三晉發出求救信息。魏文侯欣欣然率領三晉聯軍趕去幫助齊國的反政府武裝。由於田會與趙國的關係最為親密,所以趙國最下血本,竟然派出了敢死隊。
三晉聯軍與齊軍在戰場上相遇,兩支竊國大盜率領的軍隊竟然為道義問題吵起嘴來,田家軍隊責備三家架空了晉君,還帶著軍隊干涉別人內政,三家同樣反唇相譏說田家打著齊君的旗號消滅自己的私敵。既然大家都是偽道學,那就不要為意識形態上的問題喋喋不休,武力將決定一切,勝者將佔領道義高度。
戰鬥打響,齊國人帶著文化大國尊嚴,邁著整齊的步伐,在雄壯的軍樂聲中,以密集隊形向三晉軍隊衝去,三晉軍隊被對手的做派逗樂了。他們不想和齊國人比酷,只想取勝。三晉的步兵迅速地散開,以鬆散的隊形迎上前去,齊國人愣了,以散兵對方陣的打法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果此時能鳥瞰戰場,看到的將是一盤沙子中有幾顆黃豆,沙子就是三晉軍隊,黃豆就是齊國軍隊。很快齊國人就領教了「沙子」的厲害,齊軍感到哪裡都有敵人,而哪裡又都沒有敵人,當他們的方陣向前衝去的時候,前面的三晉軍隊馬上就會退卻,而齊國軍隊的側翼、後翼卻會遭受三晉軍隊散兵的攻擊,在齊軍調整隊形、準備進行下一波攻擊的過程中,又有不少士兵被三晉的戰鬥小組殺死。齊軍雖然密集,但在動作靈活、配合有序的三晉軍隊面前始終找不到用武之地,而自身卻在時時刻刻遭受攻擊,遭受損失。這就是後來的狼群戰術,在中國也有個土名字叫「麻雀戰」
三晉軍隊中以趙國的敢死隊表現最為出色,這一仗以三晉軍隊的大獲全勝結束。齊軍的統帥死在亂軍之中,2000輛戰車成為三晉的戰利品,另外還有3萬具齊軍屍體在戰場上以各種姿勢躺著。三晉故意要顯示他們的功勳,將3萬具屍體堆成兩個大饅頭。如果每名戰士的體積以80立方分米計算,那麼每個饅頭的體積是1200立方米,堆成的圓錐直徑有20米,高有10米,太恐怖了!
人們對兩個大饅頭產生了許多種版本的遐想,胃口大的說「我好餓」,好色的說「我想摸」,膽小的說「我好怕怕」,愛乾淨的說「我想吐」。有個人卻冒出了壞水,在趙軍的軍營裡,寧越對孔青道:「咱們這麼惡搞太無聊了,不如給齊國人送回去吧。」孔青很納悶道:「我們還沒有玩夠,怎麼就送回去了?」
寧越道:「這兩個饅頭到了齊國人手裡就成了燙手山芋。」
孔青道:「哦?願聞其詳。」
寧越道:「古代善於打仗的將領在戰鬥結束後總是讓全軍披麻戴孝,後退幾里,然後打掃戰場,將自己將士的屍體取回,所以舉行葬禮是一件花費不低的事情。」
孔青道:「如果齊軍將領不接受呢?」
寧越道:「不接受將有他們的好瞧,吃了敗仗其罪一,扔下死去的同胞不管其罪二,給他們屍體還不要其罪三,這樣的將領怎麼能獲得軍民的支持?」
果然,齊軍將領不願將僅有的一點兒軍費用於安撫死者,齊國輿論大嘩,軍隊士氣直線下降。三晉軍隊再次攻來的時候,根本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大軍長驅直入越過齊國的邊界長城將平陰(今山東平陰縣)團團圍住。齊國君臣眼看就要成為俘虜,還是大臣田括子聰明,馬上看出了三晉的用意。三晉軍隊越過宋、衛兩國遠遠地來打齊國,根本不是為土地而來,而是為名。長期以來魏、趙、韓三家有實無名,一直背著逆臣的惡名,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對內對外稱呼起來多有不便,此番遠征齊國的目的是想讓齊君在周王面前為三家說話,使周王封三家為侯。
癥結找到了,問題也就好解決了。齊康公連忙跑到周威烈王那裡為三家說話,可憐的周威烈王考慮了足足一年,直到第二年九鼎震動的時候才正式封三家為諸侯。
堵住了秦國,制伏了齊國,緊接著三晉與楚國開始了對中原地區的爭奪。鄭國又一次成為爭奪的焦點。在春秋時代,夾在楚國、晉國兩大霸主中間的鄭國向世人展現了高超的生存智慧,但戰國來了,時代變了,遊戲規則變了,鄭國的那套老辦法已經不起作用,現在流行的是赤裸裸地攻城略地,其中以與鄭國接壤最多的楚國對鄭國最感興趣。沒有等三晉出手,楚國先發制人,公元前400年,楚國軍隊向鄭國進逼,三晉軍隊聞風而動,將楚軍擊敗,並追至乘丘(今山東巨野),後來楚國屢次反撲,雙方在中原進行了一系列拉鋸戰。直到公元前391年(楚悼王十一年),三晉聯軍連敗楚軍於大梁(今河南開封市)、榆關,魏國佔領了中原重鎮大梁。楚國勢孤,只好繼續採用春秋時期的聯秦制晉政策,三晉軍隊這才有所收斂。
強悍的魏文侯向世界展示了魏國的霸主雄風,在兩個小兄弟的幫助下,魏國在東、西、南三個方向上戰勝強敵,以自己的意志改寫了列國的版圖。公元前396年魏文侯在魏國如日中天的時候死去,在人們的鮮花和敬佩中,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的業績鞭策著新一代領導人魏武侯,魏國繼續在三個方向上步步前進。但魏武侯卻忽略了一個根本性問題,魏國的所有業績都是建立在兩個小兄弟的支持之上,不久其中的一個小兄弟趙國因為分贓不均產生了不滿,魏國的前景蒙上了一絲陰雲。
分裂
趙國的不滿不是由於它的點兒背,是由於它的地方背。與魏國、韓國相比,趙國的位置遠離中原。三晉盟軍在中原縱橫捭闔,攻城略地的戰利品絕大多數被就近劃歸到魏國和韓國的名下。天下之爭,自古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趙國最初表達不滿的方式是搬家,先是從晉陽搬到中牟,又從中牟搬到邯鄲,終於離中原近了,但也因此引起了魏國的警惕。
在大自然中,如果一隻飢餓的老虎,同時遇到一隻羊羔與一隻豹子,它決不會先向豹子發動攻擊,而是徑直奔向羊羔,但如果豹子也餓了與老虎爭奪羊羔,老虎則會先和豹子打在一處。國家間也遵循同樣的遊戲規則。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同盟、協約兩大陣營在歐洲大陸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但戰火卻沒有在歐洲首先燃起,最終引發戰爭的導火索是兩大陣營對巴爾幹小國的爭奪。
戰國初期,導致三晉分裂,進而引發中原大戰的導火索是衛國。此前魏國已是衛國的保護國。
公元前386年趙國遷都邯鄲之後便開始積極籌劃吞併衛國,三年後趙國採取了單邊主義行動。趙軍一鼓作氣攻入衛國,將都城濮陽團團圍住,趙國人發明了螞蟻上樹的攻城術。四面圍攻之下都城眼看不保,衛國急忙向大哥魏國求救,魏武侯率大軍增援,魏衛聯軍將趙國殺得大敗,連重鎮中牟都被扒了三層皮,趙國抵擋不住,也向衛國學習,從南方找了個幫手———楚國,楚國前些年被魏國欺負苦了,總算在吳起的調教下強大起來,這時正想報一箭之仇,便協助趙國攻打魏國。魏國馬上從勝利的邊緣滑向失敗,中原的大片土地被楚國和趙國佔領,而且雄心勃勃的吳起還想為魏國做個結紮手術,即:把魏國的領土攔腰斬斷,使魏國首尾難顧。但手術還沒有展開,老天爺幫了魏國的忙,楚悼王死了,緊隨其後吳起也死了,殺死吳起的貴族們不久之後也死了不少,楚國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新繼位的楚襄王一心修煉內功,對外採取防守。魏武侯趁機穩住了形勢。經此一役,魏國也不敢再幹涉趙國對衛國的佔領,只是從楚國那裡奪得一點兒土地作為補償。
在魏、衛、趙、楚忙於中原大戰的時候,韓國順手將鄭國滅了,還把家搬到了鄭國的首都,改名為新鄭。
公元前370年,魏武侯死了,兩個兒子公仲緩、公子瑩(魏惠王)為爭奪君位打得不可開交,各據魏國東西兩部分國土互較長短。魏國的內亂引起了趙國和韓國的興趣,兩家應公仲緩的請求,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聯合出兵干涉魏國內政,公子瑩吃了敗仗,被困大梁孤城。就在公子瑩絕望的時候,趙國和韓國為戰後問題吵得不可開交。趙國的方案是把公仲緩立為魏君,兩家各取一塊地方走人。韓國因剛吞下鄭國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對趙國的方案不感興趣,韓國的方案是將魏國攔腰斬為兩段,使魏國變成二流國家,而且韓國正好在魏國的腰部,便於實施這個方案。但是趙國不同意韓國的方案,韓國也不同意趙國的方案,兩國大吵起來,吵得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甚至還相互吐了口水,最後兩家氣鼓鼓地分手。趙國人回家的路上只顧生氣了,走啊走啊不知道走到了一個什麼地方,突然從斜刺裡出現一支魏國軍隊,將趙軍殺得大敗,趙軍驚魂甫定才開始打量周圍的地形,只見路邊有一個大牌子,上寫:「鄴地人民歡迎您———西門豹題。」
魏惠王穩住了局勢,重新調整了領導班子,以貴族代表公叔痤為相國,過了幾年便開始向趙國、韓國復仇。公叔痤真不含糊,率魏軍大敗韓、趙聯軍於澮水北岸。魏軍正在得意忘形的時候,後院起火,經過秦獻公初步改革之後的秦國發兵攻打西河地區,公叔痤急忙調轉充當滅火隊員。此刻公叔痤對自己的部隊非常有信心,想一鼓作氣將秦軍消滅,豈知秦軍已不是昔日之秦軍,是經過秦獻公重新訓練的新式軍隊;魏軍也不是昔日之魏軍,經過中原大戰和連年內戰,戰鬥力下降得厲害。兩下交鋒,魏軍大敗,連公叔痤也成了俘虜。好在秦獻公流亡魏國期間公叔痤對其關愛有加,秦獻公以禮相報,歡送敗軍之將公叔痤回到魏國。
此後魏國逐漸穩住了西河戰事,並築起長城,阻擋秦軍東進的步伐。公元前361年魏國面臨的局勢是這樣的:在東線和南線仍有一定的優勢,但日子不會太長,齊、楚兩國由於長期遭受魏國的蹂躪,已經深刻認識到變革的重要性,它們遲早會以新的面貌重新出現在戰場上。在西線,面對頑強的秦國人,曾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魏國也只好築牆以自保。在周邊,與韓、趙兩個兄弟之國的蜜月已經結束,拌嘴打架時有發生,但還不至於決裂,三國矛盾相對於與齊國、秦國的矛盾還勉強能算作人民內部矛盾。
魏武侯、魏惠王時刻不忘高舉革命先烈魏文侯的偉大旗幟,但卻少了魏文侯團結盟友、有選擇打擊敵人的克制,而在四面出擊、處處為敵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絲毫不顧魏國四戰之地的先天性缺陷。魏國過分擴張的外延之下是日漸萎縮的內涵。魏國的內涵是人才政策、軍事制度和外交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