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重慶現集結號「谷子地」原型:半世紀尋烈士真名
方華萌在劉文友墓前放上一束野菊花
在汪福根烈士墓前,方華萌希望修改墓碑上錯誤的名字。
故事導讀
昨日中午,巴南區界石鎮武新村張家山一座小小的荒墳前,金黃色野菊花漫山遍野地盛開。85歲的老人方華萌,在墳前全身微微顫抖,眼眶發紅……
為了兩位解放重慶犧牲的解放軍戰士英魂永安,從風華正茂到滿頭銀髮,方華萌已奔波59年——知情者說,他就是電影《集結號》中「谷子地」的真實形象。
英烈姓名竟是杜撰
昨日又值「11·27」。巴南區接龍鎮光彩學校上百名師生,下午專程來到該鎮碑埡村和平橋「李樹清烈士墓」前,祭拜因解放重慶而犧牲的先烈們。師生們可能沒想到的是,他們所祭拜的烈士根本不叫李樹清,名字是59年前一個巫婆隨口杜撰。
據史料記載,1949年11月26日夜,二野大軍由南川出發前去解放重慶。當天傍晚,解放軍先頭部隊途經巴縣太平鄉(現屬接龍鎮)時,突然遇到國民黨地方武裝襲擊。雙方發生激戰,解放軍一死一傷。戰鬥結束後,當時部隊將死者葬在太平鄉場右側空壩上,然後用擔架抬起傷者,急行軍離開。
光彩學校師生們祭拜的烈士,正是59年前犧牲的那位解放軍戰士。據當地目擊情況的老人介紹,當時解放軍從老鄉處購得棺木後盛殮死者,離開時沒有立下墓碑,也沒有留下部隊番號、死者姓名和籍貫等信息。
1958年修築公路時,太平鄉政府將該烈士墓地遷建,樹立了墓碑,烈士名字被刻為「李樹清」。李樹清之名是怎麼來的?據老人們回憶,當時當地有一巫婆,經常說犧牲的那位解放軍戰士顯靈,並拔取墳旁青草熬水給人喝,稱能消災治病。
巫婆還稱犧牲的解放軍是個連長,名叫李樹清。此說法當地廣為流傳,遷建墳墓時,當地政府據此確定烈士姓名為「李樹清」。1984年重修墓地時,依然沿用。至今,該墓碑上正中陰刻的依然是「李樹清烈士永垂不朽」幾個大字。
老鄉長為烈士查身世
光彩學校師生的祭拜,讓85歲的老人方華萌覺得欣慰又難受。
方華萌是巴南區接龍鎮人,1949年解放時剛從私立朝陽學院法律系畢業。他回到家鄉,積極投入反惡霸勢力鬥爭等。隨後,方華萌被任命為太平鄉人民政府第一任鄉長。
方華萌唯一的弟弟方仁智當時正從位於南泉的新聞學院畢業,也追隨哥哥參加了當地武工隊,投入剿匪徵糧等工作。方華萌說,一開始他就注意到在太平鄉犧牲的解放軍戰士無名無姓,覺得不妥。但當時太忙太亂,根本無暇顧及。
農曆1950年正月23日,方華萌21歲的弟弟在剿匪中犧牲。方仁智的妻子當時剛剛懷孕7個月,突然失去丈夫,痛不欲生。目睹弟弟家的悲壯,方華萌想起那位連名字都沒留下就犧牲的解放軍,心中更難受。他發誓,努力查明戰士身世,不能任其成為孤魂野鬼。
但是剿匪建政權工作還沒全部完成,方華萌就被調到位於九龍坡區謝家灣的育才中學擔任教導主任。雖然離開太平鄉,但方華萌頻頻利用週末或節假日返回太平鄉,遍訪政府領導和當地老鄉,千方百計查尋烈士信息,無果。
方華萌還托人去部隊查詢當時過境解放太平鄉的部隊去向。由於沒有部隊番號,重慶解放後部隊大多調離,加之隨後的抗美援朝戰爭爆發等,早已無法查找到當時那支經過太平鄉的具體部隊。
此後,方華萌雖堅持不懈前往太平鄉等處查找,依然無果。1984年,方華萌退休,但他沒有放棄,依然利用一切機會打聽有關烈士的信息。他的老伴和兒孫,也都理解支持。
幾十年後查到真名
時光流轉到1998年4月,《中國老年報》組織通訊員到北碚縉雲山培訓,方華萌作為顧問受邀前往。會上,他認識了市郵電局離休幹部井子舟。
原來,井子舟曾參加過南泉戰役,在二野103團3營當班長。當聽說方華萌曾擔任太平鄉首任鄉長時,井子舟立即向他打聽犧牲在太平鄉的一名戰士的情況。井子舟說,他已經尋找多年,但一直沒結果。井子舟出示的一封信中提到,當晚在太平鄉有一名解放軍戰士犧牲,一名重傷。那封信是103團1營副排長崔憨德1997年4月10日從石家莊給他寫來的,請求身在重慶的井子舟設法查明。
隨後,兩人共同努力查找,井子舟廣為聯繫戰友,進一步尋找當年死傷者的信息。1998年5月7日,好消息傳來,原103團戰友趙存勇從安徽來信說,當時途經太平鄉的是103團先頭尖刀部隊,犧牲者名叫汪福根,班長,山西籍;重傷被抬走者名叫劉文友,班長,河北籍。
2003年3月下旬一天,方華萌到渝中區儲奇門女兒處照看孫子,無意間認識了家住巴南區界石鎮張家山的石忠秀。兩人閒聊時石忠秀偶然提到,50多年前去解放重慶的一支部隊路過張家山時,死亡了一個傷兵,據說是在太平鄉受的傷。
聽說傷兵死亡後就地掩埋,方華萌當即約上井子舟,趕公交車實地考察,最終確認太平鄉受傷的戰士,當晚被抬至30公里外的張家山時死亡並掩埋。
記者在張家山採訪時,當地78歲的老人盧安清介紹,1949年11月27日凌晨,50多名解放軍住進盧仁智家的老房子,還抬著一名傷員。可是,進門之後受傷的戰士停止了呼吸。戰士們介紹說是在太平鄉遇襲受傷,當時就有一人死亡安葬。至今健在的盧仁智說,次日天還沒亮,解放軍就起床打掃衛生,將死者抬到兩百米外的張家山小坡地掩埋。
希望英魂得到安息
搞清楚烈士姓名和籍貫後,方華萌和井子舟又開始奔走,他們多次向巴南區以及市級相關部門反映,但一直沒有回音。
方華萌說,他們希望將犧牲在太平鄉的烈士墓碑名字更正,將張家山烈士墓地就近遷建到界石鎮烈士公墓,同時注上正確的烈士生平、籍貫等信息。
記者看到,張家山烈士墓地周圍開滿金黃色野菊花,如果不是有一塊刻著「革命烈士」的殘破歪斜的墓碑,幾乎無法辨認出墳地。盧安清介紹,烈士當時裹著稻草掩埋,起初他常常看見有野狗刨墳,自己的二哥盧安輝看不下去,就找來一塊石頭豎起一塊簡易墓碑。
昨日又值烈士忌日,井子舟老人由於住院治療無法前往,85歲高齡的方華萌堅持從北碚乘坐公交車,孤身趕到和平橋和張家山,一步一喘地挪到兩位烈士墓前祭拜。當聽說張家山劉文友墓地一帶地塊已被租用,即將開發時,方華萌歎息著說,他盼望烈士英魂能夠永安。
記者聯繫了接龍鎮、界石鎮政府和巴南區民政局,陳述相關情況後,鎮政府和民政局領導均表示事先並不知情,將立即著手調查,盡快讓烈士英魂安息。
汪福根、劉文友兩位烈士情況究竟怎麼樣?烈士忠骨埋異鄉已經59年,家裡親人是否依然還在盼望?本報已聯繫山西和河北兩地的主流媒體,希望能幫助烈士聯繫到家人或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