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圖]炮斃蒙哥汗:釣魚城被女戰俘色誘策反投降元朝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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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圖]炮斃蒙哥汗:釣魚城被女戰俘色誘策反投降元朝

2016年05月12日 元朝皇帝, 戰史風雲 暫無評論 閱讀 175 次

(一)


這是700多年前建立的一座城市,存在了36年,她叫釣魚城;圍繞這座城市留下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早期的余玠、冉氏兄弟,中期的王堅,晚期的張玨、王立。蒙古人的鐵騎可以橫掃整個世界,在釣魚城面前卻只能「望城興歎」,包括蒙古皇帝蒙哥汗在內幾萬名蒙古軍隊就葬身在這座城市下面。








從釣魚城上看嘉陵江,當年的一字牆還依稀可見


當年南宋軍民為了抗擊蒙古人的侵略,整個四川在余玠的籌劃下,將原來居住的城市放棄,建立了許多有利於防守的「堡壘」式城市,依山伴水而建的合川釣魚城只是其中的一座。但她有此機會成為一座英雄之城,一座讓世界永遠銘記的城市,一座改變世界歷史進程的城市。








釣魚城上當年留下的軍工廠遺跡



南宋滅亡後,當地人將此城給毀滅了,合川人又回到他們原來居住的老城。如今看見的釣魚城,是近幾十年逐漸恢復起來的。與當年英雄們朝夕相伴的榕樹現在已經長成參天大樹,山石上留下的軍火製作工坊遺跡是如此的清晰,在護國門邊的棧道和牆基上,那些從深黑色石縫中綻出的不知名的篙草已經與她相伴了700多個春秋。昔日釣魚城軍民的廝殺聲和硝煙曾經溢滿整個釣魚山,如今,那份榮耀與艱辛、那份慘烈與痛苦已被時光的齒輪碾得支離破碎,留給後人的只有無盡的感歎和沉思。釣魚城上那美麗與憂傷的故事,吸引著不少的遊人來到這裡尋找;人們靜靜的在這裡聆聽700多年前的喧嘩和吶喊,那段曾經的光榮歷史,那些血與火故事已經永遠的刻印在人們的心裡。




當開慶元年(1259年)蒙哥汗率領的蒙古軍隊在釣魚城受阻時,被圍攻達數月之久的釣魚城依然物資充裕,守軍鬥志昂揚。一日,南宋守軍將重15公斤的鮮魚兩尾及蒸麵餅百餘張拋給城外蒙軍,並投書蒙軍,稱即使再守10年,蒙軍也無法攻下釣魚城。


釣魚的軍民實踐了自己的豪言壯語,不止10年,直到20年後的1279年元月,釣魚城在守將王立的手上才自己放棄了抵抗,這時距離南宋崖山的最後失敗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蒙哥汗在開慶元年領導的那場伐宋之戰以丟掉自己的性命徹底失敗而告終,領導釣魚城抗戰的王堅在戰後景定初年(1260)被調到臨安去做了一個閒官,後來受到賈士道等權貴的排擠幾年後就憂鬱而終。


王堅走後是馬千代替他的職務。景定四年(1263年),馬千命自己的兒子押運糧食到大良坪,途經元軍剛剛建立的虎嘯城,被元軍在此築城的原宋軍降將楊大淵的義子楊文安俘虜,成為元軍的人質。馬千子為了保命投降了蒙古人,他幾次致書給馬千,要求父親放棄釣魚城,投降元軍。馬千面對親情與忠義猶豫不決,南宋朝廷知道這件事後怕發生意外撤了馬千的職,由王堅的副手張玨接替馬千擔任釣魚城守城主將。


張玨上任後不久,其軍事領導能力就得到發揮。馬千子被蒙古人俘獲後,狡猾的蒙古人以馬千子作為南宋軍隊的送糧食隊伍出現在大良坪,但是除馬千以外其他宋軍已經換成蒙古人。大良坪守將權汝輯在盼望多日後終於盼來了送糧的隊伍,歡天喜地的急忙打開城門迎接,大良坪就這樣糊里糊塗的落在蒙古人的手中。


大良坪(今廣安東北60里)不光是釣魚城的屏障,還是釣魚城到渠州的交通要道,又是通往開州、萬州、夔州等地的門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元軍得到大良坪後,以此為據點,在宋鹹淳二年(1266年)奪取了開州,開州失陷後,元軍就可以避開重慶沿長江三峽直搗臨安。這樣的結果還造成宋軍重慶、合州及川東南成為孤島,與朝廷的聯繫完全被中斷。


要奪回開州,必須先收復大良坪。張玨派人探得大良坪虛實後,在這年的冬天,派都統史炤、王立率領勇士50人,乘元軍守將千戶散竹帶喝酒酣熟睡之際,王立偽裝成蒙軍傳令官以一騎孤身衝進敵城,騙開蒙軍的城門,隱藏在附近的50宋軍勇士趁機衝進城內,舉火執刀,殺聲震天,大戰元軍於城中。元軍守兵以為宋大軍攻來,倉皇潰逃,大良城重新回到宋軍手中。鄰近的虎嘯城元軍看見大良坪失守,亦隨之逃跑。此戰中立大功的王立在宋寶佑二年(1254)跟隨王堅一起進入釣魚城,當年年輕的王立從士兵逐漸成長為張玨手下的悍將。在開慶元年的釣魚城之戰中,他經常出城參加偷襲蒙軍的戰鬥,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因作戰勇敢,有勇有謀而不斷得到提拔,僅幾年時間就升任成為都統,成為張玨手下最受信任的兩名將領之一(另一位是都統趙安)。


有了奪回大良城的基礎,開州在第二年(1267年)十月被宋軍收復。在張玨的指揮下,四川重新打通了與朝廷的聯繫通道。


在同一年,蒙宋樊城之戰打響後,元軍的戰術常常是採用以攻為守。為了防止四川宋軍對樊城的支援,元軍也加強了對四川的進攻,釣魚城所在的合州尤其成為重點。鹹淳八年(1272年),元都統使合刺率兵攻擊合州及渠江口,劫奪戰船五十艘。第二年正月,合刺得到元軍的支援,兵力又增加二萬,在渠江北岸的雲門山和渠江西岸的虎頭山築城,意為對釣魚城形成戰略包圍。


這時,釣魚城內的將士們深感不安,紛紛要求張玨領兵出擊將蒙軍驅逐。張玨卻不以為然,與其正面和有所防備的蒙軍爭奪,不如出其不意攻擊女青坪(武勝縣舊城),那是元軍川東帥汪良臣的屯兵重地,如果受到攻擊,合刺必回軍援助,渠江邊的築城元軍就會撤退。


宋軍在張玨的安排下,在雲門山和虎頭山一帶佈置疑兵,詳作進攻態勢,暗地裡,將主力部隊渡過平陽灘,偷襲女青坪,攻入城內,一把火將蒙軍的軍糧軍械燒得乾乾淨淨。然後再越城過寨70里,將元軍的江岸船場焚燬,守衛船場的蒙軍統制周虎被宋軍殺死。


在這樣的狀況下,汪良臣果然按照張玨的意圖,不得不命令合刺回兵照顧,放棄了雲門山和虎頭山的築城工事,釣魚城的威脅被消除。


宋鹹淳十年(1274年),張玨被提升為寧江軍承宣使,第二年又被提升為四川制置使兼知重慶府。趙宋這個昏庸的朝廷在她覆沒前終於有了一次正確的決定,將四川的重任全部交代給了張玨。隨同任命一起到來的還有許多不好的消息,蒙宋樊城之戰已經結束,蒙古大軍已經越過長江,大批宋軍投降,臨安危在旦夕。朝廷命令張玨帶領四川精銳之師入朝勤王,但是這個時候,開州、渠州等地已經再次落入元軍之手,出川的通道已經被元軍完全封鎖。


1274年11月,已經升任元東川元帥的楊文安與青居蒙古萬戶怯烈乃等彙集達州,然後直奔雲安軍殺去,一路攻城拔寨,連下雲安(雲陽)、羅拱、高陽城堡,宋軍節節敗退。第二年2月,元軍進攻嘉定,宋都統侯興戰死。6月,接替侯興的咎萬壽以嘉定城向蒙軍投降。嘉定失陷後不到一個月,瀘州、敘州、長寧、富順、達州等地都被元軍攻破。於是元軍將兵力集中,元東川行院以一部兵力佯攻釣魚城,其餘兵力會同西川行院全部兵力進圍合攻重慶,並在三江口(今重慶東)架設浮橋,以阻宋援軍。自秋到冬,連續半年的進攻,使重慶城內彈盡糧絕,元軍還不斷對守城宋軍進行勸降,形勢萬分危急。


上面幾次提及元軍東川軍與西川軍,文章後面還要涉及,這裡專門先作一個介紹;


忽必烈即位後,在原來蒙哥汗遺留在四川的元軍基礎上,在成都設立西川帥府,在青居設立東川帥府,後來就乾脆改稱東、西兩川統軍司,東、西兩川行樞密院。西川軍主要任務是在西川發展,南下嘉定、瀘州,沿長江而下,直指重慶。東川軍主要任務是經略東川,沿嘉陵江南下,攻打廣安、合州,目標也是重慶。元軍在未確定襄樊作為攻擊南宋的突破口以前,是把攻破重慶然後順長江而下作為滅宋的突破口。


合州釣魚城與元軍打了幾十年的仗,主要面對的是元東川軍。這一支元軍既有蒙古貴族合刺、合丹、闊裡吉思等當年參加過開慶元年的釣魚城之戰的蒙軍主力,也有在釣魚城之戰中受到重創的鞏昌汪氏集團,還有楊大淵及義子楊文安、張德潤、劉整之子劉垓等原屬南宋的降將。東川軍由於長期與釣魚城軍民作戰,結下許多「血海深仇」,不光蒙哥汗死在釣魚城下,東川軍總帥汪惟正和弟弟汪良臣的父親汪德臣也死在釣魚城下,由於有這麼多的歷史宿怨,釣魚城軍民每次與東川軍之間的戰鬥都是腥風血雨而殘酷異常。


(二)


在這樣黑雲壓城,風雨飄搖的形勢下,張玨所領導的川軍不能出川勤王,就擔當起保衛家鄉的重任。他急忙派人潛入重慶,告知守將趙寶的應籌防禦之策;自己親率駐守釣魚城等地的宋軍四面出擊,欲解重慶之圍。


在張玨的不懈努力下,從1276年正月開始,蒙宋四川戰場終於有了轉機。張玨派兵襲擊元軍東川軍大本營青居城(今四川南充市南),並俘獲元軍安撫劉才等元軍將領,以鉗制圍攻重慶城的元軍。2月,乘東川行院總帥汪惟正率軍回援之機,遣勇將張萬以巨艦載精兵突破浮橋封鎖突入重慶,給正在艱苦抗戰的重慶守軍以極大的鼓舞,也充實和加強了重慶的防禦力量。四月,配合重慶守將反擊元軍,攻擊外圍鳳頂山等地的蒙軍,但是,重慶之圍仍然未能解圍。


這一天,釣魚城張玨的府上來了一位客人,他是瀘州義士劉霖。劉霖在梅應春降元後「霖不欲辱身,率故鄉人起義兵自保。乃亟走詣玨獻長計,乞兵恢復瀘州」。張玨的心思一直在重慶方面,對劉霖的要求猶豫不決。「霖慟哭幾絕,願以身質」。史載:「劉霖,永川人也,••••隱居不求仕進,常客遊瀘州,與賢士先坤鵬(瀘州人)者友善」。張玨守合州時與他們「深相結納,以為內應」。在劉霖的堅持要求下,張玨終於下定決心收復瀘州。張玨派遣部將趙安、王世昌等,乘西川行院治所空虛之機,6月3日夜梯城而入,在瀘州先坤鵬、劉霖的協助下督兵巷戰,與義軍裡應外合收復西川軍住守的瀘州神臂城,殺守將熊耳、宋軍叛將梅應春等人,俘元將眷屬多人,繳獲大批元西川行院的輜重糧食,瀘州在失守一年後又重新回到宋軍的手中。


瀘州的丟失讓元軍大為吃驚,元軍的許多高級將領的眷屬都在瀘州,使這些圍攻重慶的元軍將領人心惶惶,更造成元東、西兩軍相互指責和埋怨。到12月,元軍對重慶的圍攻再也進行不下去了,迫使元軍回師救援,重慶之圍終於被解。


奪回瀘州後,張玨任命安撫使王世昌住守瀘州,並加強了對瀘州周圍的佈防。令部將王立住守釣魚城,並遣軍奪回涪州(今四川涪陵)。12月,在把一切安排妥當後,在朝廷任命已經過去一年半時間後,才由重慶守將趙定迎接入重慶就職。到重慶以後,張玨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南宋朝廷已經向元奉送出傳國玉璽投降了,這讓正在艱苦抗戰的四川軍民倍感意外,也使堅持抗戰軍民的信心受到沉重的打擊。


讓張玨感到欣慰的是,趙宋王朝遺留下兩個小皇帝益王和衛王流亡到了廣東,恢復宋室還有一線希望。張玨當即派出一支精幹人馬前往廣東一帶尋找二王的下落,打算迎駕回川;同時令住守釣魚城的王立在釣魚山上建造皇宮以備二王居住。張玨尋趙氏遺孤入蜀為君,就是為了穩定抗戰中軍民的信心。


南宋朝廷的投降,讓張玨千辛萬苦打開的局面只是曇花一現,四川的抗戰形勢很快就急劇惡化。


從重慶撤離的元軍主力在緩過氣後全部往瀘州而去,宋景炎二年(公元1277年)初開始,蒙宋瀘州之戰打響。元軍水上名將旦只兒率數千名水軍由重慶逆水而上。這旦只兒是蒙古答答帶人,戰爭的發展已經使這位蒙古猛將從馬上猛將演變成為一位水上猛將。他從至元七年(1271年)入蜀,先後敗宋軍於敘州(宜賓)馬湖江(宜賓至南溪一段江面,攻打嘉定(樂山)敗宋軍於夾江。1275年打瀘州時,他指揮水軍在黃艤一帶江面上巡邏,使附近未投降的宋軍和在播州(今遵義)鬼國少數民族武裝(當時佔據貴州一帶擁有部屬100萬人)未能來支援瀘州,瀘州很快就失守。梅應春降元以後,他又率水軍順江而下一路攻打到重慶,打敗宋將張萬,並上岸一直窮追不捨到小龍口。幾戰下來,這個地道的北方漢子如此精通水戰,蒙古人旦只兒讓四川戰場上的宋軍膽寒。


從重慶到瀘州的路途上要經過合州釣魚城,王立在此佈置了五艘戰艦進行攔截,並利用石磐寨(長江與赤水河交匯處)作為戰場基地。石磐寨是一座水上寨堡,可通夜郎等地,是很重要的軍事戰略要地,也是瀘州神臂城的東面要衝。宋軍的五艘戰艦聞元軍來了,在江面上與元軍展開激戰。由於兵少船少,哪裡是旦只兒水軍的對手,沒戰多時就只好撤退。元軍擂鼓緊追不捨,一直追到石磐寨邊,將撤退中的五隻戰艦繳獲,還生擒來不及跑進石磐寨的宋軍水兵數十人。緊接著元軍圍攻石磐寨,守寨的宋軍見元軍兇猛不敢戀戰,趁大隊的元軍還沒有到達放棄了石磐寨,與一路追擊的元軍且戰且退,一直向安樂山(筆架山)退去。旦只兒率眾緊追到安樂山下,與從山上下來增援的宋軍展開激戰,宋軍被殺五百餘人。由於安樂山太險要,宋軍退上山後以擂木滾石擊死守不出,旦只兒的兵力也不足,元軍只好暫時放棄攻山,然後退守宋軍放棄的石磐寨,扼守長江和赤水河。石磐寨丟失後,王立大為惱怒,命令住守安樂山的宋軍一定要奪回,安樂山的宋軍在一個夜晚從外圍企圖偷襲石磐寨,但終未成功。


在石磐寨立穩腳跟以後,旦只兒在三月率水軍到了瀘州神臂城下,與旦只兒協同作戰的元軍水軍將領還有張萬家奴,他率領的由一百五十隻戰船組成的水軍佔領了神臂山下的桃竹灘至折魚灘(今名叉魚灘)的江面,並且佔領了江南的黃市壩。這樣,元軍控制了整個瀘州外圍的江面,他門採取了圍而不打的辦法,等待陸上軍隊到齊之後共同攻城。


此時有兩支軍隊正在向瀘州靠攏,一路是從成都出發的元軍西川軍的後續部隊,在西川行院樞密副使不花和安西王相李德輝的督促下,絡繹不絕地將軍隊和物質從水上運往瀘州,由於官船不夠,把私家商船和民船一千多隻也徵用過來,元軍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踏平神臂城。另一路是以劉思敬為首的從重慶揮戈向瀘州的軍隊,也正在抓緊從陸上向神臂城進發。這個劉思敬的老婆還落在神臂城的宋軍手裡受苦受難,這讓劉思敬馬不停蹄地從陸上開赴瀘州。無奈川南道路崎嶇,幾乎全是丘陵、山脈、梯田、小路,北方人的戰馬很難發揮作用。加上春雨綿綿道路泥濘,想走快卻路難行,急煞了當先鋒的元將劉思敬。


收集史書的零星記載,參與最後攻克神臂城的陸上元軍將領還有南宋瀘州叛將劉整之子劉垓,千戶扎忽帶,萬戶郝扎刺不花等。蒙宋江南戰場已經基本結束,元軍可以集中力量來對付四川仍然控制在宋軍手中的城市,這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元軍把瀘州神臂城圍得水洩不通。


元將千戶步魯合達首先從神臂城的上遊,即現在的「蛇盤烏龜」前的江邊登陸,沿著山麓向西北進發。宋軍雖然看得清請楚楚,但毫無辦法。步魯合達向離城很近的保子寨(又名保子頂)發起攻勢,這裡的寨牆稍微低一些,元軍使用長雲梯攻寨。經過幾天的激戰,雙方互有傷亡,但由於元軍人多,割斷了城內與保子頂的聯繫。寨中宋軍的擂石弓箭用盡,在元軍不間隙的猛烈攻打下,寨門終於被攻破,元軍殺紅了眼,衝入寨中把所有守寨倖存的宋軍全部殺絕,鮮血遍地。元軍奪取了這一制高點,與近在咫尺的神臂城隔溝相望


與此同時,劉思敬已經到了東北面的宋軍最重要的外圍據點盤山寨。守山寨的是宋軍將領任慶,他領九千士兵在此防守,可見王世昌是很重視這個地方的;當然這九千人中不少是才從農村中招募的新兵,並未經過大的戰鬥。任慶見元軍人馬並不太多,不聽幕僚規勸,想趁對方立足未穩主動出擊,當晚去劫元軍營寨,當率領士兵來到元軍營地時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原來劉思敬早已經料到宋軍的意圖,做好了佈置等待任慶的到來。任慶感覺不妙正要退走,埋伏好的元軍從四面八方殺出,宋軍一下慌了手腳,戰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時,元軍中衝出一員大將,高叫:「南蠻休走!」殺人如斬瓜切菜一般。此人正是劉思敬,他武藝高強,又救妻心切如入無人之境。任慶慌忙舉槍迎戰,不到三回合劉思敬賣個破綻,任慶撲了個空。劉思敬輕猱抒臂,將他捉了過來扔在地上,叫士兵綁了。劫營的宋軍見主將被生擒,無心再戰紛紛投降。這一仗元軍俘獲九千餘人,盤山寨落入敵手。九千人啊,那可是瀘州防守兵力的1/3,就這樣輕易的讓元軍給解決了。


宋軍瀘州安撫使王世昌眼看著瀘州外圍一個個被元軍佔領,戰事的發展讓他心情沉重,但他相信自己已經經營半年的瀘州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失敗,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堅守住瀘州。在他的行營府上,他召集部將開會商討對策。有人向他報告一支元軍從北邊殺來,佔領了長江邊的珍珠堡。他決定打一場反擊戰,消滅這支從北邊過來的元軍以壯軍威。第二天他親自披掛上陣指揮戰鬥,兩軍接觸後王世昌才知對方兩員戰將的姓名,一個是經沙場的中年將軍蒙古漢軍萬戶拜延,另一位就是當年瀘州的叛將劉整之子劉垓。劉垓十三歲離開神臂城已經十四年過去了,現在已經長成二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了。劉整年事已高正在病中不能親自參戰,就派自己的兒子來參加攻打瀘州的戰鬥。王世昌得知面前這員小將就是劉整的兒子怒火中燒,當軍數其賊父賣國求榮的罪行,話到一半劉垓惱羞成怒,舉刀直奔王世昌。兩軍混戰在一起,劉垓年輕越戰越勇,加上拜顏從側面殺出,宋軍漸漸支持不住,不一會兒就陣腳大亂,王世昌只好領兵往回撤退,王世昌的出擊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元軍追殺一陣怕中埋伏鳴金收兵。此戰劉垓、拜延部不僅俘獲了一些宋兵,在經過的一些鄉村院落,還抓了一些來不及躲藏的民夫和牽走了不少牲畜耕牛。二人將這支軍馬遷移屯戍暗溪寨(距神臂城十五里長江邊的大暗溪)。


神臂城的外圍被掃除了,元軍對神臂城造成鐵壁合圍之勢。王世昌在城裡,不敢再輕易出戰。他知道自己力量單薄,城中只剩大約一萬人馬,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將也很少。有勇有謀的先坤鵬在這關鍵時刻突然患疾病,在元軍到來之前已經被送到鄉下養病去了,不久就因病逝去。臨終時囑其子先有貞:「吾觀近日天道,宋祚殆不久矣。我先氏世受國恩,有死無二。蒙古乃君父仇,他日來主天下,汝等幸勿屈身事之,以玷祖先。」言終而卒。後來,先家的確數代為農,沒有一個去應試當官,這是後話。先坤鵬的離去如同折了王世昌一隻手臂,現在身邊只有參謀幕府劉霖可以獨當一面,經常與劉霖在一起商量對策。王世昌將希望寄托在60里外的釣魚城上,他對劉霖道:「敵兵已到城下,神臂城看來難保,別無它法,只有拜託劉將軍冒死出城到釣魚城搬兵。」


「好吧,王將軍要固守城池,我搬不來釣魚城的救兵誓不生還」,大有「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勢。劉霖與王世昌含淚告別,這是劉霖在兩年內第二次前往釣魚城去搬救兵,半夜劉霖化裝成逃難的百姓從暗道出,往合州釣魚城搬兵去了。


王世昌與部將劉雄、李都統(姓名不詳)分別堅守在幾道城門上,他又把城中百姓動員起來,開展軍民聯防。他把百姓召集起來對他們講:「我王世昌去年從釣魚城來到瀘州時就已經發過誓:堅決與神臂城共存忘,絕不走劉整和梅應春後塵,寧可玉碎,不求瓦全。你們要逃命的可趁早離城,我不阻攔,要做大宋忠良的,不怕死的,就和我們一起守城吧。」經他慷慨激昂地動員,絕大部分百姓留下來共同抗元。


經過王世昌的重新組織,城中軍民並沒有因為形勢的險惡而喪失鬥志,全城軍民齊心協力,分工協作,戰鬥人員,後勤人員,醫護人員有條不紊各自運轉,抵抗住了元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留在城內參加瀘州保衛戰的宋軍,有許多是從釣魚城分兵過來的,他們當中的一些人還參加過開慶元年的釣魚城之戰,有著較強的軍事素質和信心,在戰鬥中起到很好的帶頭作用。當面臨最困難的時候,回憶當年釣魚城之戰的故事就是鼓舞士氣最好的精神力量。


元軍圍攻了幾個月的神臂城仍然不能拿下,但又不甘心撤離。現在,四川只剩下釣魚城、神臂城和重慶了。他們在釣魚城是多次受過重創的,連他們的皇帝蒙哥汗都戰死在那裡。去年打了半年的重慶也折羽而歸,如今又碰上瀘州這塊啃不動的骨頭,要知道在神臂城下已經匯聚了西川軍的全部精銳,還有部分東川軍的加入,這裡是蒙宋之戰最後的突破口,他們耐著性子也要啃掉這塊骨頭。元軍見硬攻不見效,只好採取持久戰,死死的圍住神臂城,要讓城內的軍民慢慢的餓死在裡面。


再說劉霖經過千辛萬苦到了釣魚城內,他向張玨講訴了神臂城危在旦夕的情況。張玨明白事關重大,如果瀘州不保重慶、合州將陷入困境。雖然重慶、合州的兵力也不足,他還是派出史訓忠、趙安等將領與劉霖一道率兵去救瀘州。這支援軍在離神臂城還有三十華里時,遭到了早有準備的元軍的攔截,為首的大將就是拜延。元軍利用有利地形以逸待勞,全國的勝利讓他們信心倍增,失去屏障保護的宋軍根本不是元軍的對手,雙方一接觸宋軍就敗退。史訓忠、趙安等不願無功而返,以後又組織了多次衝殺,始終被擋在離瀘州幾十里的地方。幾天撕殺後,宋軍損傷過半。史訓忠眼看這點人馬就要被元軍消滅在荒山野谷中,只好決定帶殘部返回。劉霖想到瀘州百姓,建議繞道去神臂城,但元軍密切監視宋軍動態,從重慶和釣魚城組織的援助瀘州的宋軍始終不能衝過元軍防線。史訓忠只好無奈地對劉霖道:「元軍戒備深嚴,我軍難突破防線,就算我們另尋路靠近瀘州,我們這點力量也是杯水車薪,難滅大火。」趙安也害怕救援不成反遭毀滅同意返回向張玨報告。劉霖見此狀況只能仰天長歎,他面向瀘州跪下連磕三個頭,他沒有跟隨史訓忠、趙安他們返回,他要獨自回到瀘州城去與元軍戰鬥到底••••








(四)


再說王世昌在東門城上望穿秋水也不見援兵影子,他心如火燎,城內的狀況一天不如一天。他不相信聰敏善斷的劉霖到不了釣魚城,也不相信張玨不發救兵。他猜測,要麼釣魚城也在吃緊,要麼救兵無法衝破敵軍的防線。他希望能看到一點狼煙,哪怕是有一點機會他都會帶著士兵衝出去與元兵決一死戰。可是看到的只有火辣辣的太陽和藍天上紋絲不動的白雲。


「大人,您還沒吃飯呢。」一個士兵給他端來一碗稀飯,那稀飯如清水一般可以照見自己的影子。他知道城中的糧食已經不多了,他早已經下了命令每天只吃兩餐,而且兩餐都只能吃稀飯。即使這樣安排,城中的糧食也只能維持一個月,這是讓他感到最毛骨悚然的問題。


哪些元軍天天在城外輪番叫戰,特別是家屬被困在神臂城裡的劉思敬和降將趙金、吳大才、袁禹繩為首的罵得最為起勁。王世昌知道這是敵人的激將法,以目前的敵我態勢,一出城無疑等於自殺,無論敵人怎樣挑釁都忍住不發。王世昌也想到過從暗道突圍,但在城上看得很清楚,暗道的出口處全是元軍營帳,元軍的圍困綿綿不絕,一出城難免會被敵人發現,失去保護的宋軍完全是自投羅網。


但敵人成天的叫囂也令人煩惱,李都統獻計道:「劉思敬和那幾個叛將的婆娘兒女在我們手裡,我們將他們吊在城樓上,如果他們還不撤兵,我們就把他們一刀一刀地剮下來煮來吃了,反正我們都沒有吃的了。」


王世昌道:「他們絕不會為幾個女人撤軍的,到人相食那天,你再去吃他們的肉吧」。


夏天過去,秋風漸涼,城中完全斷糧了。軍民們開始在城腳邊、院落裡把野草、樹皮弄來吃了,有些人餓得沒辦法,把地上的泥土都往嘴裡塞,偶而抓住一隻老鼠、青蛙更是人們的上品佳餚。《宋史》《張玨傳》中說神臂城「食盡,人相食」,這是誇張還是確有其事不得而知,但城中沒有糧食了是千真萬確的,在現代最困難時期都出現過「人相食」的情況,何況是那個特殊的時代。


即便到了這樣的狀況,城中的軍民仍然不放棄抵抗,面對城外元軍不斷的勸降,神臂城的軍民用一支支利箭給予了回答,他們堅信大宋的援軍一定會到來。


城外的元軍已經失去耐心,他們估計城內已經斷糧了。元軍發出最後通牒,要求宋軍限期投降,如再不投降,要「約日進攻」,可是城中軍民的回答與過去一樣,誓死不投降!到了這年的11月,元軍重新發起了對神臂城的進攻,神臂城最後的日子到了。


東門和西南面的神臂門的是元軍進攻的重點,守城的宋軍餓著肚子參戰,箭射完了就用擂木滾石,擂木滾石打完了,就把房上的瓦片磚頭取下向雲梯上進攻的元軍扔去,戰鬥異常殘酷。進攻神臂門擔任主攻指揮的元軍將領叫石抹不老,他的父親石抹按只是契丹人,十年前就在馬湖江與敘州軍、瀘州軍作過戰,戰功卓著,病死後他的兒子按規定代領其軍。剛剛接替父親的石抹不老就在攻打嘉定的戰鬥中立了大功,這次在神臂城的戰鬥中,他還想著要立大功。那天下午元軍發動全線進攻,石抹不老一手持盾牌一手持大刀搭雲梯衝在最前面,他後面的敢死隊也隨後跟上。他頂住城上砸下的飛石,終於衝上了城樓,見宋兵就砍,一人「斬首五十級」,宋守城士兵奮勇頑強抵抗,才把其他上城的士兵殺退,留下石抹不老孤身一人也不敢戀戰,退到雲梯邊縱身向下一跳,踩著雲梯再來一個連環跳,墜落於地未傷毫毛,宋軍見狀大駭。


白天的進攻沒有成功,元軍在晚上又連續發動攻擊。攻打東門的元軍輪番開展夜戰,城邊的篝火把神臂城照得如白晝,城牆上如血一般火紅。攻城指揮就是劉思進,他發誓要在今晚攻進城去救出自己的老婆。餓著肚子激戰了一天的宋軍再也無力防守了,城牆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個宋軍還在堅持。黎明時分,東門城破,元軍打開城門,在這裡攻打了近一年的元軍蜂湧而入,與城中的宋軍民展開了激烈的巷戰。不知誰放起一把火,滿城都籠罩在火海與濃煙中。


就在東門被攻下的同時,石抹不老指揮的攻城元軍在箭矢掩護下,率領元軍「蟻附以登」,終於攻下神臂門城門。城門被打開後,水軍頭目張萬家奴引本部水軍城門蜂湧而入,將在城門口堅持抵抗的二百多名守城士兵全部殺死。


天剛剛亮,另一支由禿滿答兒率領的元軍也突破了宋軍在南門外的水上防線(相當於一段護城河)殺入城內。整個神臂城除西門因地勢太險要元軍未突破外,其餘三座城門均被元軍拿下,神臂城已經全面失守。


王世昌、劉雄、李都統看見元軍破城就率部逐街逐巷與元軍廝殺,不多一會劉雄戰死,李都統(經查證,李都統名叫李從)受傷被俘,後來投降元軍。


王世昌身邊仍然在抵抗的宋軍越來越少,此時天已經大亮,元軍中有人認出了安撫使王世昌,元兵想立功蜂擁而至向他圍來,還不住地吶喊:「活捉王世昌!」。王世昌帶著殘兵敗將力圖向東門殺出,但終因勢單力竭全部戰死在東門附近。最後時刻,眼看突圍無望的王世昌拔出寶劍自盡。


吶喊撕殺聲停止了,鼓角號鳴遠去了,狼煙在化作焦土的神臂城上空漸漸飄散,唯有英雄的鮮血還在流淌,她將化作長江水濤聲依舊,奔流不息•••


從1243年餘玠命知州曹致大開始築神臂城到1277年王世昌遇難,神臂城存在了三十四年,神臂城的守城主將劉整和梅應春分別投降蒙古人,唯有王世昌成為英雄。


元軍佔領神臂城後,這裡已經是殘垣斷壁根本不值得恢復了,兩個月後元朝任命原瀘州降臣趙金為瀘州安撫使,瀘州遷回舊址(現瀘州市區)


如今,在神臂城西門外的絕壁石崖上,還有兩尊雕像,一幅是「劉整降元」劉整像一小兒跪在忽必烈前;另一幅是「許彪孫托孤」。這兩幅石雕應是元朝時瀘州藝人所作,人們用最隱蔽的方式寄托對英雄的哀思和對叛徒的蔑視。為了避免統治者追究,民間上就訛傳為刻的是「孫孫打婆,改州換縣」這樣使得這一文物保存下來。


元軍集全川之主力,用了近一年的時間來打瀘州。瀘州之戰的壯烈,並不亞於蒙宋之戰中任何一個城市,在南宋已經分崩離析以後,神臂城的英勇抗戰,其精神尤其可貴。但我們今天讀蒙宋史的時候,人們卻少有提及,這是對王世昌所領導的瀘州抗戰的不公。本文用了大量的篇幅來記述瀘州神臂城之戰,是要希望人們記住瀘州,記住王世昌。

(五)


還是有人不忘當年的英雄們,為了尋找神臂城而專門前往,下面是他們的記述----今天我和朋友去了位於瀘州市東30公里合江縣焦灘鄉老瀘村的神臂巖,上面砌有一個規則條石的大土堆,當地村民謂之萬人墳。我和朋友走了上去,沒有看見什麼,我就詢問過路的人,他們說這裡以前有個較場。什麼是較場呢?好像是中國古代點兵操武的地方。現在在萬人墳的頂上村民種上了紅芍,我們也看不出什麼稀奇,於是順著山路上去了。走上山頂已經是中午了,我們也不知道餓就繼續走,約走了二十分鐘,我們走到了瀘州市政府為了搞旅遊開發修的仿古城牆,長度約有幾百米,寬兩米,用條石徹成的。走到此城牆的末段,突然沒有了路,城牆已經被人破壞,地上腳下全是亂石堆,要扶著邊上才能走下去。走下城牆看到高大的石拱門,有一條小道從長江邊通上來。我們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前進,看前面沒有了城牆,我們便往山下走。問一老農,蛇盤烏龜在哪裡?「在山腰,一人家屋前」,老農回答。我們又走了半小時,聽見一陣陣犬吠,在香蕉樹下,蛇盤烏龜顯示在我們面前。「蛇盤龜」其實是一塊天然巨石雕鑿而成一巨大石龜,上盤一巨蛇,蛇長數丈,石龜方圓一丈許,翹首望江,蛇頭盤於龜背,下唇已缺損。由於年代久遠,蛇盤龜已經嚴重風化腐蝕了,看不清非常模糊。離蛇盤龜不遠,便是玄天觀,傳是玄天真人修行所在,香火旺盛時,有大小菩薩千餘尊,今觀已不復存在,僅僅原址上有一小廟,內有泥胎數尊,裡面低矮潮濕,破敗不堪。到此由於我們不認識路,我們只找到了蛇盤龜,萬人墳,新城牆,和城門一道,時間也不允許我們再逗留,於是我們下了山去乘三點的船,我們帶著疲狽和失落離開了傳說中的老瀘州神臂城••••


神臂城失陷的當天晚上,合江人民趁黑冒死偷運回王世昌的遺體葬於佛蔭側肖溝。南宋丞相文天祥在得知神臂城失陷後在獄中寫了《瀘州大將》詩憑弔:「西南失大將,帶甲滿天地。高人憂禍胎,感歎復唏噓!」


1958年,肖溝建水庫,王世昌墓已淹沒在庫區之中。水庫面積380多畝,形成壯觀的湖面。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佛蔭鎮開發旅遊,改肖溝水庫為將軍湖。


在瀘州失陷前,全川的形勢已經進一步惡化。元東川軍元帥張德潤於7月攻破涪州,擒安撫程聰,10月萬州被攻破,守將上官夔被殺。12月,梁山軍袁世安以城降,鹹淳府(今忠縣)也被楊成安攻破,元軍下一個目標就是重慶了。1278年元月,元各路大軍彙集重慶,重慶之戰再次打響。


此時兩軍的態勢已經和一年前發生了很大改變,元軍轄勝利之勢勇氣倍增,宋軍接連丟城折將失望的情緒在不斷蔓延,而且重慶已經是一座沒有援助的孤城。


元軍東川軍和西川軍為了重慶又合在一起,兩軍的相互配合是攻打重慶的關鍵,這次,忽必烈將攻打重慶的指揮權給了西川府的的不花。西川軍是忽必烈的嫡系,東川軍主要是原來蒙哥汗在四川留下的勢力,忽必烈由於在篡奪蒙哥汗權力的過程中心中有鬼,對哥哥留下的這支勢力一直懷有戒備之心。由於這兩支部隊的歷史淵源,常常發生相互詆毀和不信任使戰機延誤。去年由西川軍負責控制的瀘州被張玨派兵奪回,造成西川軍人心惶惶,西川行院副使忽敦不得不向朝廷報告:「所部軍士久圍重慶,逃亡者眾,乞益軍一萬」。他希望增加一萬軍隊哪裡可能,江南戰場正處於關鍵時期,這分明是找撤軍的托詞。西川行院還沒有等到朝廷的回答,根本不給東川軍打招呼已經全數人馬回師向西,放棄重慶揮戈殺向瀘州神臂城。東川行院得知西川行院撤了兵,也不願單獨圍攻重慶,為了自己保存實力也迅速撤退,讓眼看到手的重慶又還給了宋軍。一年後,西川軍解決了瀘州,東川軍解決了涪州、萬州,兩支軍隊又彙集到重慶城下,他們只好將雙方的矛盾暫時收起來共同商討破城之策。


經過兩軍會商,東川行院軍汪良臣負責進攻重慶東、南兩面,主要從陸路發動進攻。西川行樞密院不花率主力屯駐城西佛圖關,另遣三軍「一軍駐城南,一軍駐朱坪,一軍駐江上」,主要負責從水路的進攻。


川西軍副使李德輝向元軍建議招降住守重慶的宋軍,他認為宋軍主將張玨為當時形勢所迫,再許以高官就會主動放棄抵抗交出重慶城。元軍的進攻部署還沒有全部到位,同意了李德輝的建議。李德輝親自對張玨書寫了一份勸降書,派瀘州降將原王世昌手下都統李從前往城內送降書。李德輝派出李從的另外一個目的是希望他去向張玨講清楚瀘州失陷的情況,以此增加張玨的心理壓力。


招降書的大意是:你作為宋臣子,親不如趙氏子孫,合州之地不過是宋之天下。現趙氏王朝已拱手將這天下奉送給大元了,你還在憑借窮山抵抗,而且以為自己盡忠職守,不也是太糊塗了嗎?當然招降書還對張玨作了許多承諾••••


李德輝之言其實也不無道理,只是各自的人生信仰不同就謀不到同一條路上。張玨閱書後一笑了之,斷然拒絕了元軍的招降。張玨不投降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只有兩個字;一就是一個「忠」字,另一個源於二十幾年對元軍作戰的信心。這二十幾年來,張玨這位蜀中虎將參加或者親自指揮的戰鬥數十次,勝多敗少,眼下重慶城外這些元軍,許多都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向這些手下敗將投降,這是另外一個字「辱」。眼下的形勢張玨並不是沒有看透,正是因為看透徹了才選擇堅持抵抗,軍人的職責就是血灑疆場。


(六)


看見城外頻繁調動的元軍,張玨想利用元軍立足未穩主動出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由於重慶三面環水,僅東南面是陸地相連,重慶城內宋軍的水軍力量太薄弱,要打只能從陸路出擊。張玨派總管李義向廣陽(今重慶東郊)一個元軍的營地發動夜襲,在一個寒冷的夜晚,幾百名宋軍在在李義的安排下出城劫營,剛剛出城幾百米,原來元軍早已經有所防備,一支快騎突然出現在宋軍的背後,截斷了回城的後路。由於重慶是山城,城外有不少利於隱蔽的小山坡,這支元軍就利用夜色掩護悄悄隱藏在一個小山凹下,看見宋軍出擊迅速殺出。宋軍看見自己的背後突然出現一支元軍大驚,立馬往回殺來。這支元軍也就幾十人,在宋軍的攻擊下漸漸不能支持,能抵抗的人數越來越少,但是遠處大批的元軍聞訊已經殺過來。宋軍一邊和斷自己後路的元軍廝殺,一邊大叫城上的宋軍趕快開城門。黑夜中,守城的宋軍看不清楚哪些是元軍哪些是宋軍,不敢開門放人進來,如果剩亂元軍攻進城來,那可不得了。當大批元軍趕到時,這幾百名宋軍只好拚死一搏、奮力抵抗,不一會便死傷過半,走投無路的剩餘宋軍只好向元軍投降,無一人逃回。


天亮後,張玨在城樓上看見自己士兵被元軍屠殺後留下的慘狀悲痛萬分,以後再也沒有組織兵力在夜晚進行出擊。看見城內軍民的悲觀氣氛,張玨認為這樣和元軍耗下去也不是一個出路,決定要出城和元軍決戰,以一場勝利來鼓舞士氣。


2月的一天,雨夾著雪接連下了好幾天終於停下來,城內城外還是泥濘一片。天陰沉沉的,從江面上刮起陣陣寒風讓大地失去了生機。城內薰風門前卻是人頭湧動,幾千名宋軍懷著一種激動的心情正在做出擊前的最後準備,大家下定決心要狠狠打擊這些猖狂的元軍。隊伍中一些士兵不知道是寒冷還是緊張有些哆嗦,但是隊伍井然有序,鬥志昂揚。一位宋軍將領的令旗一揮,薰風門被徐徐打開,張玨領著一隊騎兵率先衝出城外,其餘的兵士或騎或步緊跟著也向城外衝去。


這是張玨精心佈置的一次戰鬥。這些天元將也速答兒領幾百名元軍冒雨天天來薰風門挑戰,張玨決定要滅一滅這些元軍的威風。按照事先的佈置,張玨親自帶精兵應戰在薰風門前的元軍,抓住機會消滅這一股元軍。張玨料定元軍會詐敗,然後在宋軍出擊的路上實行攻擊以斷後路,因此張玨命張萬領兵二千隨張玨出城後在左路設防,命趙安也領兵二千出城後在右路設防,對意圖攻擊宋軍後路的元軍實行打擊,另在薰風門口組織接應和突擊的部隊以作後備。


張玨親自率領的突擊部隊也只有幾百人,也速答兒看見張玨出城應戰,果然虛晃一槍就敗退。元軍且戰且走,張玨將計就計向著也速答兒窮追不捨,不一會就到追到了二里路外的扶桑壩(今重慶東)。


這時,張玨的身後傳來元軍進攻的吶喊聲,張玨急忙回頭向薰風門退去。也速答兒見張玨要跑,趕忙回軍向張玨殺來。張玨心中暗喜,忍住馬步看見也速答兒已近,回頭揮刀向他殺去,也速答兒根本不料張玨會殺回馬槍,慌忙舉槍與張玨殺在一起,幾個回合下來雙方都沒有佔到好處,兩軍在扶桑壩大戰起來。張玨這時已經是年過四十的人,從出擊到殺回馬槍已經消耗了不少的體力,逐漸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也速答兒在與張玨過招中,要不是躲閃得快,幾次差點被斬殺於馬下,心中已經膽怯。張玨看見機會,立馬向前揮刀一擊,也速答兒慌忙後退。趁這一短暫的機會,張玨回馬退軍,在也速答兒猶豫之中,張玨連人帶馬已經走好遠,也速答兒害怕張玨再有計謀不敢追擊。


元宋兩軍真正的戰場是在薰風門兩邊展開的。右路軍在趙安的指揮下剛好在小山坡上佈置得當,大隊元軍已經殺過來。為首的一位漢人元將口中大呼小叫的衝在前面十分張狂,趙安命令弓箭手全部瞄準這位元將射擊,一陣密集的箭矢向著這位元將飛去,只見他揮刀將飛箭紛紛擋在身前落下,身上穿著的鎧甲還承受了幾隻沒有擋住的箭,但是仍然看見這位元將身中四箭從馬上落下來。元軍的進攻因為主帥落馬而停下來,趙安見狀命令士兵出擊向元軍發起衝鋒。元軍拚死抵抗宋軍的進攻,護住他們受傷的主帥往後退,後隊更多的元軍也向宋軍衝擊過來,兩軍混戰在一起。


薰風門左隊由張萬指揮的宋軍還沒有佈置好,元軍就殺上來了。這裡是一個長緩坡,元軍迅速佔領了高地處於有利地形,幾位元軍將領一起向宋軍殺過來,勢頭很猛,一開戰宋軍就處於下風。張萬指揮宋軍奮力廝殺卻不能抵擋住元軍的前進,眼看左路的宋軍就要崩潰,這時正好張玨帶著從前面殺回來的突擊隊趕到,立即揮馬向元軍殺去,將元軍的進攻給打退。


張玨看見城外越來越多湧來的元軍,知道失去屏障保護的宋軍不會佔到便宜,只好命令傳令兵鳴號收兵,宋軍聽見撤退的號令,慌忙向薰風門退來,引起宋軍的混亂。張玨在城門口親自指揮拚殺,才將大部分宋軍撤退到城內,一些受傷落隊的宋軍被元軍俘獲。


這一戰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後來得知那位中箭落馬的元軍將領就是元東川軍主帥汪良臣,所幸身中的四箭都不在要害,汪良臣靜養一個月後就康復了,讓這個鷹犬躲過一劫。


雖然在戰場上雙方打了一個平手,但是對於能夠得到源源不斷補充的元軍來說就是一場勝仗,對於城內沒有補充來源的宋軍只能算失敗。經過這一戰之後,張玨就緊閉城門不再主動對元軍發起攻擊,只依靠堅固的城牆來對抗元軍。


(七)


戰事的緊張讓張玨親自上前線與敵人面對面的拚殺,已經好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與敵將親自過招了。張玨在收兵處理完軍務回到家已經天黑,帶著一身疲憊剛剛走到家門口,16歲的兒子立在門口迎接父親歸來。兒子的問候聲張玨似乎沒有聽見,他徑直走到堂屋的太師椅上座下,陷入久久的沉思。


兒子過來把堂屋的燈給撐亮,又端來一盆火爐放在父親腳下,不一會寒冷的堂屋已經暖洋洋。二夫人苗花兒端著一碗雞湯過來放在張玨的案几上,看見夫君連身上的鎧甲也沒有脫下,幫忙把鎧甲給脫下來,拿來一件披風給張玨披上。


18年前的那個苗花兒已經是近四十歲的婦人,歲月的流失並沒有讓苗花兒的風韻不在,她仍然是那麼美麗,眉宇間的那股英氣還是那麼顯眼,她用溫柔的眼睛看著張玨,然後端起放在案几上的雞湯對張玨說:「這是家裡最後的那隻母雞,趁熱把它喝了吧」。


張玨卻低聲對苗花兒說道:「拿酒來」!


「好,我今天陪你好好喝幾杯,你先把雞湯喝了,我去拿酒」,苗花兒說著轉身離開。


男人在外面是英雄,但是誰知道男人內心的脆弱?重慶被圍,這已經不是過去在釣魚城的形勢,那時城外有寄托,城內有信心,現在的重慶什麼也沒有。官兵的寄托和信心只依靠張玨去給他們建立,在官兵面前信心十足的張玨,只有回到家才能在苗花兒面前暴露他心中的苦痛。


苗花兒把酒拿來,再添了幾個小菜與張玨對飲。她對自己的夫君是信任的,她不用去問今天城外戰事如何,看見張玨的情緒已經知道個大概。兩杯酒下肚身子還沒有暖和,門外傳來趙安的聲音。


一陣寒氣隨著趙安湧進房內,趙安向張玨報告說:在太平門上守衛的士兵抓住兩位企圖趁黑夜從城牆上翻越逃跑的人,從他們的身上收出城內宋軍的佈防圖,經審問此兩人是「泰和」茶莊趙老爺手下的夥計,兩名夥計供認,他們是按照趙老爺的吩咐出城向元軍送情報的,趙安來請示張玨如何處置。


張玨聽見這個情況感到很吃驚,他很瞭解這個趙老爺。趙老爺過去依靠朝廷做茶葉生意賺了許多錢,這幾年四川戰事一直緊張,趙老爺的生意一落千丈,但仍然是重慶的大戶人家。由於趙老爺平時面善樂意施助,在重慶這個地方口碑很好,在重慶是有名望的紳士,趙安也感到棘手所以來向張玨報告。


苗花兒向張玨說了一個情況,兩年前,趙老爺的兒子在從江南回四川的長江上被元軍俘獲,從此下落不明。趙老爺的兒媳婦和苗花兒同在重慶「後援會」做事,一次苗花兒向這位媳婦問到趙老爺兒子的事情,她支支吾吾的沒有說出個所以然,苗花兒判斷,趙老爺向元軍送情報,一定是他兒子被元軍俘獲的原因。


張玨沉思一會後對趙安說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任何元軍的奸細都要受到嚴懲,這個趙老爺也不能例外。你今天回去再仔細審問那兩個夥計,看他們還有沒有其他什麼背景,要把這兩個人被抓的消息嚴密封鎖,如果情況屬實,明天再對趙老爺採取行動」。


張玨接著說道:「如果確實是趙老爺指使的,就把這個人投入大獄,沒收他的全部家產」。趙安領命而去。


重慶被圍前後,許多不好的消息從四面八方傳來,重慶城內部分民眾已經發生動搖。但是這次是威望極高的常勝將軍張玨親自領導他們來守城,加上一年前重慶被圍困半年後還是取得勝利,動搖和懷疑僅僅隱藏在一部分人的心中,大部分軍民仍然有著高昂的鬥志。張玨就是他們堅持抵抗的精神依托,張玨就是他們心中的「神」。因此,要鼓舞大家的鬥志,要增強大家的信心,每天有許多事情要做,這讓張玨感覺好累。今天出城作戰已經夠累的了,晚上趙安又帶來一個讓他心累的消息,如果明天趙老爺真的被抓,連趙老爺這麼好的人都能夠成為蒙古人的奸細,張玨知道這對重慶民眾的心理又會增加一種陰霾。每次和苗花兒對飲都能夠消除張玨心中的累,這天晚上,張玨喝了許多酒仍然感覺很煩惱。


苗花兒拿出她很久沒有彈過的琴,又唱起他們18年前在釣魚城定情時的那首歌曲「夜風習習,蒼穹迢迢,飛星摘月。亭台隱隱,淚花閃閃,雲不再飄。千紙萬箋,寫不盡如許癡念;傾此宿願,心曲悠悠待君歸。你有否聽到,我如此深情的低喚?無數個獨對長燈壁影的深夜,你的舉手投足總會印在窗前牆上,喚起所有塵封的柔情,伴我抵擋寒風冷雨的侵襲。多少個不眠的愁夜,我獨呤自唱,在曲裡詞裡,唱漫天飛雪,唱柔情綣綣,一聲一調,都為你而來。」夜已經很深了,張玨和苗花兒盡情的放鬆在那個夜晚••••


(八)


渡過兩個月不平靜的時光後,元軍在堅固的重慶城下毫無進展,元軍統帥不花想盡快有所突破,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重慶。4月底,他親率元軍主力由佛圖關推進到堡子頭(今枇杷山)一帶,與重慶城隔山相望,並命令各路元軍「大造梯沖」,加緊攻城。從4月到7月,隔三差五的要麼重點突擊一門,要麼全面開花從所有的方位攻城,給重慶的宋軍不間斷的施加壓力。元將石抹不老負責指揮重兵晝夜不停的圍攻太平門,汪良臣負責圍攻鎮西門。元軍無論攻擊多麼兇猛,均被宋軍頑強抵抗,使元軍的企圖不能得逞,在城牆下、城門前留下纍纍屍骨,但是宋軍的傷亡也很慘重。







釣魚城最重要的護國門


與此同時,元軍也從水路加緊進攻,在數次的戰鬥中,宋軍嘉陵江中的戰船被塔海帖木兒部擊破,重慶張玨的水軍被消滅殆盡,重慶的形勢一天不如一天。雙方從攻城初期的勢均力敵變成重慶宋軍的勢單力薄。所有守城部隊最害怕的糧食也出現問題,隨著城中糧食逐漸耗盡,城內部分將士產生動搖。


7、8月份的重慶天氣酷熱,元軍暫時減少了對重慶的進攻。雖然戰事不多,城內宋軍的減員卻仍然不能停止,張玨和部將苦思卻不能破除這種困境。都統趙安忍耐不住,向張玨請戰:「與其在城內被困死,不如出城和元軍拚殺,求個魚死網破」。


張玨苦於無其他辦法只好同意趙安出城挑戰。9月初的一天下午,趙安領500宋軍出鎮西門向元軍發動自殺式進攻,在夕陽殘血的映照下,500勇士忍著飢餓,抱著必死的信念向元軍發起攻擊。已經在帳篷裡躲避酷暑兩個月的元軍看見這麼一群宋軍不顧死活的要來較量,興奮的像獵人撲向獵物一樣的向著宋軍衝去,數千名元軍從四面八方團團圍住這幾百宋軍進行絞殺。壯烈的戰鬥在鎮西門外的一個小山坡邊進行著,張玨在城門上遠遠的望著自己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元將也速答兒如入無人之境,三次殺進宋軍陣營衝殺,死在他刀下的宋軍無數。悲憤的趙安騎馬左衝右突,身邊的宋軍卻越來越少,自己也負傷血流如注,只能自己奮勇殺出一條血路向城內退去。元軍抵擋不住這位不要命宋將的拚殺,只能眼睜睜看著趙安一人退入城內,留下的宋軍不一會就被元軍消滅乾淨,鎮西門外的那個小山坡已經被勇士們的鮮血染紅。


無論城內情況怎樣,張玨每天都準時來到帥王府公幹,處理千頭萬緒的軍政事務。在11月初冬的這天早上,張玨剛剛進入堂中還沒有座下,趙安一個人蓬頭垢面的來到府上,眼睛充滿血絲,看得出這位愛將昨天晚上又是一宿未眠,張玨心痛的急忙叫人給送上茶水。


趙安卻懷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叫張玨身邊的人退下,平時趙安可不敢對張玨的手下指手畫腳的,張玨看見趙安異樣緊張的表情沒有說話,只是裝著若無其事的座在椅上看著趙安。


趙安看見身邊無人,卻發呆的站在那裡說不出話,堂內的氣氛一下感覺很尷尬。張玨哈哈大笑一聲對趙安說道:「座、座、座,座下來說,有什麼想法給大哥說說,你我兩兄弟不要這麼客氣」。張玨已經感覺到趙安今天情緒的不同,就鼓勵趙安把心中的話倒出來。


「大哥,我們投降吧!」


趙安鼓足了勇氣終於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了,他不用再說什麼理由,對於重慶目前的狀況,趙安知道張玨比自己更清楚。說完這一句話後,趙安剛才那種頹廢的表情沒有了,長期睡眠不足又營養不良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光。他知道這一句話對自己對張玨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但這又是一種希望。多少年來和張玨一起拚死拚殺換來這樣的結果,他認為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百姓,也對得起朝廷。因此,當真正做出「投降」決定時,趙安已經沒有了那種內疚,只感覺到一種解脫,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讓自己緊張又激動,他拿不準張玨是不是同意他的決定,他要讓自己對自己的決定充滿信心,他懷著一種莫名的興奮座在凳子上挺直了腰望著張玨。


張玨已經感覺到趙安要對自己說什麼,但是當「投降」兩個字真正從趙安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張玨仍然感覺到一種憤怒。他站起來走到趙安身前怒目看著自己的這位愛將,又一言不發的走回自己的椅子上座下來。張玨看著直直望著自己的趙安,突然感覺有一種愧疚,自己手下的這些兄弟,這麼多年跟著自己打打殺殺,自己卻沒有能夠給他們帶來什麼,不少的兄弟已經血染疆場。但是讓張玨更感到痛心的是自己最信任的愛將居然也想要投降,兩個月前,趙安還親自殺死了幾個動搖軍心鼓動投降的士兵,現在連趙安也想要投降了,張玨座在椅子上突然感覺一陣眩暈,他控制自己的感情,努力站起來用手指著趙安說道:「你給我聽好了,我張玨從生下來起,就從來沒有半點投降的心思,以後也永遠不會有。今後你再給我說投降兩個字,別怪我大哥無情」,說完向趙安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趙安聽見張玨這樣說,身子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變成剛來時的那種頹廢,從凳子上慢慢站起來退出大堂。


張玨也知道重慶的日子不多了,他把自己的家人全部搬的帥王府居住,加強了帥王府一帶的防衛。每天和疲憊的守城宋軍轉戰於各個元軍攻擊的要點,在城牆上親自揮刀舞劍拉弓殺敵,給堅持抗戰的士兵們以信心。他在各個場合告誡守城的軍民,張玨要與重慶共存亡,重慶在張玨在,重慶不在張玨不在,使堅苦抗戰的重慶軍民得到鼓舞。


進入12月,重慶的狀況已經更艱苦了,城中的糧食已經徹底斷絕,元軍的進攻有增無減,一天夜晚,都統趙安與帳下韓忠顯開鎮西門降元,元軍從鎮西門湧入城中,將張玨的帥府團團圍住。


張玨得知鎮西門破,欲取鴆酒想自殺。苗花兒發現張玨的舉動,掏出長劍將鴆酒打碎,張玨自殺不成只得出府率親兵與元軍巷戰。苗花兒叫出自己與張玨所生的兒子,叫他自己趁亂自謀生路逃生,然後叫出張玨的大夫人向著張玨與元軍激戰的方向衝去。


張玨領著親兵與元軍激戰,進城元軍不熟悉城內情況,加之天黑,張玨領著家人和一部分親兵退守到江邊並奪得小船一艘,元軍隨後也趕到與張玨的親兵殺在一起。危機時刻,親兵頭領把張玨及家人架上小船,命令船公開船順長江而下奔夔州而去。張玨死活不願意離開,親兵頭領跪求張玨離開以保住恢復大宋之根,苗花兒也以圖東山再起為由安慰張玨,混亂中船公已經撐竿開船將船行駛入江中。


眼看仍然在夜中苦戰的重慶宋軍,張玨只率得幾個親隨及家人乘船順流而去。船開不久,張玨為自己不能死於重慶而後悔,用手中長刀猛砍艙底想舉家自沉,被船工和親隨奪去長刀扔入江中。張玨又想跳江自殺,被苗花兒所挽持不得死。第二天天亮時,張玨所乘船行至涪州被元水軍萬戶帖木兒擒獲,張玨被俘。

(九)








重慶的陷落,意味著南宋最後一個擁有置司級別的地方政府落入蒙古人之手,元軍以對全城軍民軍屠殺殆盡完成了對南宋所有二級政權城市的佔領。


張玨則被元軍押解京師,在路過安西(今西安)趙老庵時,張玨過去的一名老友前來探望,這位老友對張玨說:「您為宋室盡一世,以報國家。今日行至此處,縱然能不死,活下去有什麼意義呢?」張玨聞言頷首。待老友走後,趁元兵看守不備,張玨解下弓弦,自縊而死。此說法來至《宋史•張玨傳》中的記載。這一說法從張玨在重慶淪陷時一再自殺的舉動來看似乎沒有疑點,但是《元史》、《昭忠錄》、《萬曆合州志》等史料中雖然對張玨被俘後有不同的說法,卻都找不到張玨自殺之說,更沒有記載張玨投降。《宋史》中描述的張玨自殺過程也有很多疑點,一位重要的「戰犯」在押解途中哪裡會讓人隨便去探訪?怎麼能夠有自殺的工具弓弦?我認為張玨在押解途中根本不會有自殺的機會,既然不是自殺又沒有投降就只能是他殺。張玨是誰殺死的呢?研究史料應該是這樣一個結果-----張玨被俘以後誓死不屈,拒絕一切誘惑,正像忽必烈一再勸降文天祥的過程一樣,達不到目的後就不得不殺之。《昭忠錄》中記載是瀘州神臂城被宋軍收復後被殺的叛將梅應春之子梅國賓為報父仇在途中找機會殺死了張玨,本來梅國賓這位小人物是無權隨便殺朝廷重犯張玨的,只是元軍看張玨根本沒有投降之意,只好假他人之手來除掉張玨罷了。


史家在論宋史時稱宋亡有三傑,即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一直沒有張玨的地位。其實張玨在南宋後期的作為並不亞於宋亡三傑,尤其克服困難,出奇制勝,堅忍不拔之精神難能可貴。只是張玨起於行伍,出於裨將,處於邊陲,不如三傑名氣而已,這對張玨是很不公正的。明代合州翰林鄒智說:「向使無釣魚城,則無蜀久矣,無蜀,則無江南久矣。宋之宗社,豈待崖山而後亡哉!」張玨之功確是關係南宋之全局。


文天祥在得知張玨之死甚感歎,作《悼制置使張玨》詩云:「氣戰萬人將,獨在天一隅。向使國不滅,功業競何如?」


在重慶之戰的後期,西川軍主宰了對重慶的進攻,無所事事的元川東軍部分主力就撤離重慶把合川釣魚城給圍困起來。釣魚城是四川宋軍最後的一個陣地,更是四川軍民數十年抗元的一個精神堡壘。隨著襄樊失守,東南陸沉,川西南嘉定、瀘州淪陷,川東重慶告急,釣魚城的軍事形勢就日益緊迫了。張玨任四川制置使前往重慶上任後,王立代張玨任安撫使兼知合州負責守衛釣魚城。從全川各地逃避戰火的災民蜂擁而至,加上原來釣魚城內的軍民,城內一共居住了十多萬的災民,把釣魚城給擠得滿滿的。王立對前來投奔的災民與當年王堅的政策不同,王堅只是選擇性的允許部分災民進入城內,王立對要求進入釣魚城避難的所有人都不拒絕。在四川抗元戰爭的後期,戰亂使倖存下來的四川人已經不多了,有史料記載,在南宋末年的四川人口已經從戰前的1500萬減少到80餘萬人,除部分人口逃亡到鄰近的貴州、雲南以外,大部分是死於戰亂和飢餓。僅僅一個釣魚城就容納了十七萬人,這對逃難的災民是一種庇護,但是對釣魚城的堅持抗戰是非常不利的。無論是瀘州之戰還是重慶之戰,最後都是失敗在彈盡糧絕上。要支撐一個十多萬人口的堡壘和蒙古人打仗,王立在開始的時候就為自己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包袱,無論銅牆鐵壁的釣魚城有多麼堅固,城內可以種植的土地只能供2千左右人食用一年,只一個糧食問題就會讓釣魚城在短時間內土崩瓦解。


東川行院圍城之兵在重慶處處受到西川行院的節制,如今在釣魚城下可以自己作主決定一切了,他們氣勢洶洶的成天在釣魚城下向守城的宋軍挑戰,口口聲聲要奪下釣魚城,屠殺全城軍民為「憲宗」皇帝報仇。元軍根據攻打瀘州和重慶的經驗,在圍困釣魚城時並不發動進攻,每天只派人在城牆前進行挑釁,打擊城內軍民的鬥志,等待城內糧食殆盡時再採取進攻。


釣魚城內的狀況與20年前已經發生很大的改變,齊心協力共同抗元已經變成一種無奈的抵抗,與東川軍多年的宿怨只有選擇拚死抵抗一條路,投降是死,不投降總還可以求得暫時的自保。但是城內也混入一些不良之徒,其中還有不少元軍的奸細,經常在人群中散佈悲觀情緒和投降言論,並得到不少人的附和,城內民眾的情緒越來越混亂。面對這種狀況,王立座立不安,為了安定人心,也為了讓自己留一條後路,他不得不面對現實向全體軍民發表講話:「我深受國恩,城外是一群凶殘的敵人,只有堅持抵抗才有我們的出路。我本人已經做好以死報國的準備,但是我不能只顧自己而置大家於不顧,因此我請求大家處變勿驚,不變不亂,只要我在一天,我保證大家不受到屠戮」。說到最後,他哽咽的落下幾滴淚水,王立的一席話贏得了大多數守城軍民的信賴,他們明明知道隨時都會風雲突變,血肉橫飛,但是只有嚴守城防,靜觀以待。


(十)


對全城軍民暫時的鎮定劑並不能鎮定自己。深夜,冷月如鉤,城上號角如泣如訴,圍城元軍在城下燈火通明,熊熊火光之處,像張著的巨大血盆之口,隨時可以吞噬整個釣魚城。王立在房間內繞了一圈又一圈,叛臣、降將、屠城、殺頭,老弱婦幼的哭聲,士兵的咒罵,敵人的咆哮……交織在王立的腦海裡不能平息,使他困惑、彷徨。


熊耳夫人輕輕的從側門出來,她關切的對王立說道:「你也太累了,去歇息了吧」。王立轉過身來呆呆地望著她,像從來不認識她似的。熊耳夫人發現這是王立素來不曾有過的表情,在全城軍民的生死關頭,他心情的痛苦是必然的,以前常常看見開朗豪爽的王立今天像是變了一個人,白天的沉著冷靜看來都是裝出來的,現在的王立無依無靠,大宋已經不知在何方,大哥張玨被圍困在重慶城自身難保,熊耳夫人似乎成了唯一的依靠和信賴。


這個熊耳夫人是何方人士需要向各位交代一下,前文中記述到,張玨派趙安、王立等與瀘州義士劉霖在1276年6月收復西川軍住守的瀘州神臂城,殺守將熊耳、宋軍叛將梅應春等人,俘元將眷屬多人,瀘州在失守一年後又重新回到宋軍的手中。當王立帶兵攻入熊耳住處時,熊耳聽見動靜剛剛起來,到門口迎面碰見殺進來的王立,王立看見一位蒙古軍官衣冠不整的提刀往外衝,舉刀就把驚魂不定的熊耳腦袋給砍下來。前面堂屋內傳來女人的尖叫聲,王立聞聲往堂屋走去,在士兵手中的火把照耀下,看見一位美婦座在床上用被蓋裹著身體在那裡瑟瑟發抖。美婦看見一位將領進來,用一種哀求的眼光看著王立。一位士兵請示如何處置這位蒙古將領的老婆,王立揮手叫屋內的士兵全部退出去,點燃屋內的蠟燭,床上的美婦情緒逐漸安定下來。只見她從裹著的被蓋中伸出一隻手,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頭髮。裹著身體的被蓋滑落一角,美婦那雪白的手臂和酥胸暴露出來,讓王立看得心猿意馬,這樣美麗的女人,他是捨不得殺掉的。為了打破屋內的緊張空氣,王立詢問這位美婦姓什麼?美婦轉動那大眼睛輕聲柔柔的回答自己姓王,其夫牛乾原是宋軍川西巫堰寨守將,蒙古軍破寨時其夫戰死,被蒙古將領熊耳霸佔為妻。


這位熊耳夫人極其聰慧,在短暫的緊張之後,聽見士兵呼叫的這位宋軍將領姓王,腦子裡立即想起前不久夫君熊耳給她講述的破巫堰寨殺守將牛乾的事來,也把自己的姓氏改成王姓,眼不跳、心不慌的立即給王立編織了這麼一個故事。


王立聽見熊耳夫人的故事,更是心生憐惜,叫她起床穿好衣服,然後出門吩咐手下將這位夫人帶往釣魚城,自己領兵往瀘州城內其餘仍然在抵抗的元軍殺去。


回到釣魚城後,王立心中放不下這位熊耳夫人,每見她的佳容絕貌已經不能自持,再念及同是陣亡宋將家眷,把這位熊耳夫人當成座上賓來對待,甚至還想將熊耳夫人納妾。為但儒家有訓「同姓不得成婚」,就以兄妹之名義收留她在自己家中奉待自己的老母。不料,熊耳夫人與自己的糟糠之妻相處不好,待張玨前往重慶就職後,便將義妹安排在自己的帥王府內居住,讓這位美婦成天陪伴在自己的身邊。這一來二往的,王立為熊耳夫人的美麗所折服,也為這位義妹的智慧所折服,雙方關係慢慢變得曖昧,到後來已經將熊耳夫人當美妾寵養在府中。


釣魚城重新被圍困後,王立以戰事緊張為理由,乾脆告別老婆從家裡搬到帥王府居住,實際上成天和熊耳夫人廝守在一起。


這位熊耳夫人有何魅力讓王立如此著迷?


這事還要再從頭說起。川西軍副使李德輝的母親姓宗,熊耳夫人是李德輝舅父的女兒,他們之間是表兄妹關係。熊耳夫人比李德輝小十多歲,熊耳夫人在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受到這位表哥的照顧,相互關係很好。李德輝自幼聰慧,學識淵博,受到忽必烈幕僚劉秉忠的青睞,就將這位小兄弟推薦進入忽必烈的幕府,成為王子忙哥刺的師傅。熊耳夫人長大一點後,有一個在蒙古朝廷很風光的表哥,就經常找機會進入王子府去拜會自己的表哥,也為自己的表哥送一些自己的手工活路,連表哥的鞋子都由這位表妹給承包了。


熊耳夫人從小長得乖巧美麗,跟著自己的表哥也學得知書達理,在王子府中受到大家的喜歡,連王子忙哥刺也喜歡這位漢人姑娘。後來由王子作媒將自己身邊最信任的衛士熊耳介紹給她作丈夫,後來熊耳出王府單獨帶兵打仗,被賜為千戶,成為瀘州城的副將,卻不料在瀘州丟掉性命,讓熊耳夫人年紀輕輕的成為寡婦。


熊耳夫人從小見多識廣,現在成天面對殺夫仇人王立的糾纏,她完全能夠應付自如。從王立在瀘州進入她的房間開始,她就已經輕鬆的抓住了王立的心。可憐的王立這位在戰場上呼風喚雨的戰將,在失去所有的依靠以後,已經把這位義妹作為自己目前唯一的依靠和信賴就是這樣來的。


熊耳夫人看見魂不守舍的王立,知道這是有求於她,每當王立拿不定主意時,都要向她請教,一年來已經是他的一種習慣,於是她裝著不理解的樣子不理他。


突然,王立在她面前雙膝跪地,一雙手緊緊抱住她的大腿,並把頭貼在她的腰間,口中喃喃地哀求說:「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熊耳夫人知道這不是他情慾的衝動,是痛苦中向自己的親人求援,要求得到安慰。男人在脆弱的時候,要麼一個人自己承受,要麼向自己最親近的人傾訴。於是她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撫摸著他多日不曾修理過的面腮,然後捧著他的臉,脈脈望著他說道:「你要我做什麼呢?起來吧,這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別人看見會笑話」。王立並沒有拉動身子只是急切的說:「你答應我吧」。她實在磨不過他,不由嫣然一笑回答道:「就答應你吧,你起來呀」!他立刻站了起來,樓住她的腰肢,把臉偎在她的臉前,像兩個初次擁抱的戀人那樣急切,她也只好讓他親熱一番。可是不久,她卻感到心煩意亂,全身痙攣。每次和王立親熱時,她總是有這個感覺,她推開了他,伏在桌案上抽抽噎噎的哭起來。


(十一)


她想起這兩年來從瀘州被俘上釣魚城,他名義上以兄妹待她,實際上成為他的姘婦。雖然她也府順承歡,形同魚水,卻並不是自己心甘情願。尤其是丈夫熊耳的幽靈時常在她的身邊,耳朵裡經常聽見他的聲音:「你不能同殺死你丈夫的人苟合在一起」。她也試圖拒絕和阻止王立對她的親熱,但每次都是那麼無力。一位寡婦也渴望愛,她已經感受到王立對她的愛是出自真心,能夠這樣真情相愛讓她無法拒絕。若離若合的這種關係反而讓王立欲罷不能,使他們的關係蒙上一種詩情畫意,成為相互生命的依靠。從另一方面來看,瀘州被張玨重新收復以後,那些留在瀘州城內的元軍將領家眷後來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王立收留自己也是她的救命恩人。熊耳夫人兩年來始終就是處於這樣一種矛盾複雜的情感中,在又愛又恨中以身相許。


看見伏在桌上抽噎痛哭的熊耳夫人,王立有些不知所措,她常常表現出冷漠中的渴望他已經習慣,使他從來沒有隨心所欲的佔有過她,這位女人今天在自己面前柔弱的啼哭反而讓他喚起了一個男兒的氣概。他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道:「算了,算了,我不需要你幫我什麼忙了,你一個女人家,也不能幫我什麼忙,快別哭了」。熊耳夫人進入釣魚城後,今天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


熊耳夫人抬起頭擦乾眼淚,似怨非怨地對王立說:「你既然跪著求我救你,我還非得幫你的忙,就看你能不能聽我的」。


「我不是真的要你幫我什麼忙,只是•••」王立有些不好意思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你認為我不能為你做什麼嗎」?熊耳夫人停頓一下,站起來對他又說:「你知道我姓什麼」?


「你不是姓王嗎,現在是我的妹子呀」。


熊耳夫人詭異的微笑一下說:「今天我就實話告訴你,我本不姓王,我姓宗,是安西王相的妹子」。


她的話王立大吃一驚,他相信這個時候熊耳夫人不會對他亂說,他不敢相信這個讓自己魂不守舍的人竟然是李德輝的妹子,他感覺自己已經驚出一身冷汗,他突然感到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和憤怒,但是他希望得到真相,他強忍住自己的情緒要熊耳夫人一一對他說清楚。


熊耳夫人看見了王立情緒的變化,她不為所動從容的對他說道:「我本來想把自己永遠隱藏下去,但是我為了你,也為了釣魚城的百姓,我豁出去了,把自己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你,等我說完後,要殺要剮隨你便」。


接著,熊耳夫人向王立訴說了她和李德輝的關係和過去的一些事情。然後話題一轉她又說道:「我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國家大事。但是我自從到了釣魚城,特別是和你親近以後,知道了漢家人要維護咱漢家人,我很敬佩釣魚城的抗元英雄,更痛恨元軍對咱們漢人的殺戮,如果釣魚城破,我同樣不能倖免。但是現在我們在釣魚城的抵抗已經沒有多少意義,我看只有投降一條路可以走。對於東川軍,他們殘暴成性,反覆無常,我們絕對不能向東川軍投降,要投降也只能向西川軍投降。過去常常聽見表哥向我們講他如何勸說王子放棄屠殺政策,以德得天下,雖然我不太懂這其中的道理,但是我知道我的表哥絕對不是一個亂殺戮的人」。


說著熊耳夫人用她的雙手抓住王立的一隻手說道:「你可以派人與李德輝聯繫,如果他能夠保證全城軍民不被受到殺戮,我們就向他投降,如果不能得到保證,我們就誓死抵抗,到那時,我會與你一起和這些元兵戰鬥在一起」。


聽見熊耳夫人這樣說,王立凝重的臉逐漸舒緩下來,今天白天夜晚發生的事情讓他感受到無比的沉重,熊耳夫人的故事更讓他不知所措,他狠狠的拋開熊耳夫人抓住自己的那雙手,一言不發的衝出堂屋回家去了。


第二天已經到中午他才來到帥王府,他叫人通知手下李興、張鴿來帥王府密商要事。雖然昨天晚上王立怒氣沖沖的奪門而出,但是經過一夜的苦思,他還是無奈的同意熊耳夫人的意見,因此叫來手下人一起商量如何行事。他叫人去請熊耳夫人出來一同協商,不料,熊耳夫人卻閉門不出,不領王立的情面,無論怎樣呼喚熊耳夫人,她總是不露面,熊耳夫人肯定對昨天晚上王立摔手回家去抱老婆還在生氣。李興、張鴿看見這種狀況不知究竟,王立當著手下的面也不好發作,心煩意亂的對兩人佈置任務,要兩人各領6名兄弟分別前往成都西川府去走一趟,去幹什麼他也說不清楚。等了一會,李興、張鴿看見王立還座在那裡發呆,只好主動向王立拱手報告說:「我們前往成都刺探情報,一定完成任務,盡快趕回來」。手下把成都之行理解為刺探情報,王立覺得這很好,以便下一步相機行事,就揮揮手讓他們離去。


李張二人走不同的路線,還沒有到達成都就分別被元軍俘獲,李德輝得到消息叫人把李張等12人押往成都,並沒有加害人於他們,而是專門為王立書寫了一封勸降書要李張他們送給釣魚城的王立。勸降書仍然是過去寫給張玨的內容,只是情意更深,用詞更切。


李德輝兄妹二人雖然多年沒有見面,但是都在為王立做同樣一件事:「勸降」。


(十二)


李張二人在回釣魚城的路上,得到消息重慶城已破,張玨下落不明。當他們將李德輝的書信和重慶城的消息一同帶給王立時,王立在戰與降的猶豫中似乎已經痛苦的作出決定,釣魚城投降!







與釣魚城相伴800年的古桂花樹


在李張兩人離開的日子,王立與熊耳夫人已經和好如初,在戰亂時代,男歡女愛不需要那麼多過場。王立拿著李德輝的勸降書,急匆匆的到熊耳夫人房內去商量如何向西川軍投降的事情。


一些得到消息的軍民圍在帥王府前群情激奮,城內希望投降和要求堅持抗戰的軍民已經成為勢不兩立的兩派,雙方爭吵的嘈雜聲不時的傳進帥王府,但這已經不影響王立的最後決定了。


熊耳夫人看見表哥的勸降書很激動,為了打破王立留在心中最後的障礙向王立勸說道:「如今趙宋的江山算是完了,良臣擇主而仕,良禽擇木而棲,比你職高位顯的宋官都紛紛投降了,你不投降還有什麼出路」?她對王立一直猶豫不決的心情十分瞭解,她接著說:「你也可以選擇王世昌和張玨的道路堅持抵抗,但這需要全城軍民的犧牲來成就你的一世英名,你忍心這樣做嗎?如果你選擇誓死抵抗,城內會有多少軍民願意和你一起戰鬥呢」?


王立有些激動的回答道:「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寧願選擇戰死,為了十多萬城內的軍民,我不惜留千古罵名,束手作蒙古人的階下囚。即使李德輝能既往不咎,而圍城的川東行院之軍那能放過我,我死不足惜,但全城軍民豈能無辜受害,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熊耳夫人撒嬌似的對他說:「我不要你死,我要表哥親自保證你和全城軍民的安全,我相信我表哥一定能夠做到」。說著撲向王立,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王立毫無心情與她溫存,他慢慢的鬆開手臂,終於決定按照熊耳夫人的方式選擇投降是最好的結果。於是,由王立口述,熊耳夫人起草了一份降書。投降書提出了兩個要求,一個是要李德輝親自到釣魚城來接受投降,二是保證守城將士和百姓不受屠戳。只要能夠達到這兩個要求,見到李德輝釣魚城就開城門投降。


為了使安西王相確信,也為了給表哥傳遞信息,熊耳夫人還按從前為李德輝做鞋的樣式做了一雙新鞋,附上家書一封,然後用蠟丸將降書和家書一併密封,王立派儒生楊獬帶往成都川西行院。


李德輝看見王立的降書非常高興,四川最後一個抗元堡壘要投降了,多年不知音訊的表妹也找到了,於公於私都是喜事。李德輝為楊獬發放一個特別通行證,讓他立即回合州告訴王立,完全同意他的要求,一面作準備動身到合州釣魚城受降。


幾天後,李德輝親自帶了500人的一支隊伍到達釣魚城,他以安西王相兼西川行樞密院副使的身份向圍城的東川行院主帥汪良臣協商受降事宜。汪氏一家三代為蒙古人的興起鞍前馬後,在憲宗皇帝時代一直是御前先鋒,威風凜凜,到了忽必烈時代,汪氏家族再也沒有過去的風光,在攻打重慶的戰鬥中處處受到節制,內心憋著一口氣才轉戰到釣魚城。如今,眼看釣魚城就要得手,可以報當年的殺父之仇,西川軍李德輝又跑來插手,汪良臣再也忍耐不住,斷然拒絕李德輝的要求。


(十三)


汪良臣派兵把李德輝來到的500人給限制住,不與李德輝見面。但是第二天,汪良臣在手下的勸阻下,懾於李德輝的身份不得不面見李德輝。汪良臣譏諷李德輝說道:「年前在攻打重慶的時候,你說要勸降張玨,結果掃興而歸,大家是給了你面子的,重慶最後還是依靠武力來解決。王立是張玨的心腹,比張玨更狡猾,承認投降,不過是引誘你西川軍過來和我們東川軍引發內亂好乘機行事,以求得苟延殘喘,豈可輕信」。


李德輝拿出王立的降書讓汪良臣看,說道:「合州過去由於重慶尚存,故持而抵抗,今重慶已陷,勢成孤絕,投降是必然的,不容你懷疑」。


汪良臣沉凝一會對李德輝說:「釣魚城唾手可得,是戰是降由我東川行院決定,與你西川行院無關,請王相還是不要干預,你這樣行事完全是為了奪人之功」。


李德輝針鋒相對的說道:「我來不是要搶奪你們的功勞,而是為了存活一城軍民。我耽心你們以王立曾經抗擊過憲宗皇帝為罪名,以遺詔為理由,屠城劫掠,以遂私慾,這是當今世祖皇帝所深惡痛絕的。無論你汪帥如何反對,釣魚城由我受降不容置疑,誰再干涉死路一條」。


李德輝一個西川軍副帥,怎麼敢對東川軍的主帥如此狂言,這還要對李德輝的身份再作一個介紹。


1275年秋,元軍第一次圍攻重慶卻久攻不下,忽必烈於是派李德輝以欽差大臣的身份來到四川視察,後來由於瀘州失守四川戰局出現反覆,忽必烈就把李德輝留在四川,被任命為西川行院副使。李德輝和許多忽必烈的幕僚一樣,以漢人身份投奔蒙古人除了求得仕途的發展外,最大的理想是希望改變過去蒙古人肆意屠殺的政策。忽必烈為了得到天下,也確實逐漸在改變,由過去的「凡城邑以兵得者悉坑之」的政策,改變為凡是降歸的軍民「有去逆效順,另立奇功者,驗等第遷賞」。這些漢人投降者包括李德輝之流,看見在自己努力下保護了不少漢人免遭殺戮,自己的理想得到實現,當「漢奸」的理由就更充分了,更加賣命的為蒙古人效勞。由於李德輝還是皇子忙哥刺的王相,皇子是忽必烈任命的安西王,掌握著節制陝西和四川的軍政大權,皇子不在四川的情況下,李德輝這個王相兼忽必烈欽差的權利是很大的,可以代行安西王之職責,按自己的理想行事。所以李德輝作出決定後,汪良臣再不情願也不敢阻攔了,只好放李德輝一行進入釣魚城。


楊獬從成都帶回消息後,釣魚城內歡呼雀躍,他們看見了生的希望。在被圍困幾個月後,城內已經斷糧,每天都有人死去,現在苦難即將結束,他們把熊耳夫人當作救命恩人。有人在城牆上豎起降旗,東川圍城之軍不知究竟,想進入城內受降卻又吃閉門羹。今天,熊耳夫人在城牆上看見自己多年未見面的表哥向城門走來,立即開城門迎接,王立帶領軍民在城門口列隊迎拜。


李德輝入城後宣佈了投降赦罪政策,並對軍民表示了撫慰,軍民無不額首稱慶。李德輝還從城外調糧食入城救濟,然後命令全城軍民齊動手,將存在了36年的釣魚城給拆除掉以免後患,這座英雄們用鮮血澆築的城市就這樣給毀滅殆盡了。


兩年前王立從瀘州帶回來一個女人,正是這個女人促使了釣魚城的投降,讓這座英雄之城以投降來結束它的使命,卻使當時十多萬軍民免於被屠殺,這個美麗而憂傷的故事至今仍然讓我們爭論不休。


這是至元十六年(1279年)正月的事情,同月張世傑之軍敗於崖山,二月陸秀夫率其妻子負幼帝趙投海死,宋室宗社到此徹底完結,江山又換代了。


(十四)


王立投降後故事並沒有完結。由於元東、西川軍之間怨恨甚深,王立向西川軍投降狠狠的羞辱了東川軍一番,更加劇了兩軍的矛盾。釣魚城投降後,天下太平,李德輝就調出四川,回到關中安西王身邊去了。李德輝走不久,東川行院就不顧李德輝原來對王立的處理,將王立逮捕投入死牢,並向元世祖忽必烈奏請誅殺,而且還隱瞞事實真像,控告李德輝越權妄干,奪功討好。忽必烈得天下以後,對殺一個降將根本無所謂。東川軍還鼓動一個投降的宋將叫李瓊的向朝廷控訴王立殺了他妻子,搶奪了他的財產,要求蒙古人為他作主償命賠財。忽必烈見此奏折,就批示同意誅殺王立。


在這之前,安西王忙哥刺王子奉命正在領軍進攻漢北,與回程的李德輝錯過,不知道合州已降。他在路途上惦記著合州之事,直接從軍中發出赦令,命幕僚姚樞帶赦令到釣魚城招降王立,如果王立願降可以免罪,仍然可任安撫之職。當姚樞趕到合州時,正看見東川行院一幫人將王立綁上刑場準備問斬。姚樞問明情況後急忙拿出安西王的赦令,要求東川行院刀下留人。一邊是皇帝的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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