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圖]太平洋上的民族神話:古代世界最精緻的紋身絕活
波利尼西亞傳統文身是古代世界最精緻的文身。在2000多年前的太平洋上,文身之於波利尼西亞土著人,就像現在的流行音樂。本文作者在探訪波利尼西亞群島3座島嶼上傳統文身的現狀時,還原了文身背後一些鮮為人知的歷史真相。我們在沿著他的足跡深入這些民族時,發現作者在途中還遭遇了「驚險」。
在斯賓塞的文身店裡,我已經坐了半個多小時。我在這裡等待與導遊艾科拉見面。艾科拉是法國人,曾於海軍陸戰隊服役,文身店的文身師斯賓塞是他的「老夥計」,他們一同退役後,艾科拉在波利尼西亞馬克薩斯群島(法屬島嶼)做起了導遊,斯賓塞則在這裡擺弄人的皮膚,並「伺機」在上面用針扎眼。
我特意提前到達這裡觀看斯賓塞的文身絕活。斯賓塞粗粗壯壯的,他那毛茸茸的大手將嗡嗡作響的文身機隨意地在一個不苟言笑的男人的屁股上推來推去。男人極力壓制著痛苦,肌肉牽拉扭動,面容好像瞬息巨變。斯賓塞卻像一隻快活的肥兔子,嘴巴裡念叨著歌曲,像誦經一樣。
男人的屁股上已經文有一條看上去很不錯的藍色短褲,不知道現在又要增添什麼內容。只見斯賓塞的大手三下兩下劃拉了幾個回合,眼神愛理不理地掃上屁股一眼,在吟誦聲中加了兩個字:「完了。」隨著悶聲悶氣的這兩個字,斯賓塞切斷電流,針頭上哧哧冒著的火花頓時熄滅了。
「是阿納瑞嗎?」男人扭著頭,極力想看到屁股上文的名字。斯賓塞此時已經在忙活另一位了。我湊過去幫他看,告訴他「短褲」上面的一行文字是:阿納瑞,永遠愛你。
男人從鼻子裡發出滿意的聲音。他是斯賓塞的老顧客,兩個星期前,他剛剛讓斯賓塞文上這行字,但前面的名字卻是:摩維爾。另一個女孩的名字。現在他與摩維爾分手了,因為他愛上了阿納瑞。他大聲對斯賓塞說,等他與阿納瑞結婚後,還要給阿納瑞「穿」上他身上這種「短褲」。他屁股上冒著血珠,邊說邊露出回味的神情。
斯賓塞已經很少為人「穿短褲」了,因為現在人們對文身的要求似乎只是一個很小很簡單的圖案。從他給我看的照片中我瞭解到,他曾經為人「戴過手套」,即給女人的手從指尖到手腕都扎上眼,塗上顏料。他還為人「穿過皮靴」,即從腳趾到小腿、到膝蓋都有文刺。但時至今日,只是「戴上一兩條手鐲」—在手臂上文以條紋、圓圈,就已經能讓人很滿意了。
從前,波利尼西亞群島的許多人都通過文身彰顯身份。「就和現在的許多人通過擁有高檔轎車獲得羨慕和認同一樣。」斯賓塞幹完了活計後走過來對我說。
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我的身上。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一瞬間,我突然感覺他的目光又驚又喜,並且很貪婪。是的,他想用他那鯊魚牙齒一樣的機器在我身上扎眼、染色!
我緊張起來,內心戰慄,雙腿發軟,努力將肩膀從他的大手中掙脫出來,告訴他我沒有那個意思。他頓時有些悲傷和失落,但馬上又在我的眼皮底下揮舞起文身機,說:「哦—我知道你有。」
我驚恐萬狀,恰好導遊艾科拉走進來,我立刻向這棵救命稻草奔過去。但該死的艾科拉竟然十分支持斯賓塞的野心,他們倆一起按住我,迫使我坐下,像察看一匹種馬一樣盯著我,每看一眼,他們心底的慾望就增加一分。斯賓塞轉到我身後,還用手指在我的後背上比劃著某種圖案。
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拚命站起來,衝到門口,氣憤地怒視著兩個狂徒,看到兩個混蛋正哧哧哧地開心大笑。
「幸運」的薩摩亞文身
告別斯賓塞,我和艾科拉直奔波利尼西亞的薩摩亞群島。路上,我們談論起薩摩亞被外面世界發現的歷史時,不約而同都記起了1722年一位歐洲洛戈威恩探險隊隊員對薩摩亞土著人的描述。
這位隊員寫道:「他們看起來人不錯,而且十分吸引人,他們不像我見過的其他那些印第安人或荷蘭人那樣身上塗繪了顏色,而是繫著下垂的腰帶,上有一種挽得很整潔的絲織流蘇。」
實際上,這些記載不能算做嚴謹的史料,因為裡面有較大的不實之處。比如,那些「下垂的腰帶」、「整潔的絲織流蘇」根本不存在!
那其實就是文身!是與「其他那些印第安人或荷蘭人」一樣,身體上塗繪了的顏色!
出現這樣天大的誤會,緣於人們對未知文明的本能恐懼。這位探險隊員與他的兄弟們當時把輪船停泊在群島附近,但一直未敢上岸,因為隔著一段相當遠的距離,所以,他們並沒有看清這些土著人身穿的「馬褲」其實是畫上去的。
當我和艾科拉再仔細考量這段歷史時,發現那位探險隊員的記載的確值得一再商榷。
最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個荒蠻的小島上(當時是指薩摩亞群島的馬努阿東部島嶼),不可能人人都穿得起如此華貴的絲織品,而且還如此整齊劃一,無論海風停歇還是吹掠,流蘇的飄蕩程度都是一致的。
但從中我和艾科拉又肯定了一點,即當時波利尼西亞的文身藝術早已是爐火純青。
在誤會發生65年後,薩摩亞群島上方才有歐洲人「斗膽」登陸。當他們瞭解到土著的質樸和單純後,開始壓制、消滅當地文化,植入本民族文明。
傳教士們慫恿土著人信奉基督教。在部分土著人接受這種信仰後,傳教士們又宣稱,一旦接受基督教,就必須拋棄文身,因為「文身屬於黑暗的活計之一」、文身還是瀆聖罪,主要表現在,「文身者試圖通過文身掩蓋他們的裸身出行」。
有一部分傳統的土著人拒絕接受基督教,他們不願意拋棄文身,文身對於當地的年輕人來說,相當於成年禮,沒有文身的人只能幹最下賤的活兒。不過,在歐洲人的金錢和槍炮下,這種對傳統文化的堅守顯得不堪一擊。
傳教士走到哪裡,商業流水的渠道就挖到哪裡。歐洲人登陸島嶼50年後,德國人「先知先覺」地意識到,薩摩亞群島是一塊不要錢的地產。
為獲得這塊地產,德國人遊走於各個部落之間,挑唆他們內戰。很快,有些部落開始用土地向德國人交換槍支彈藥,而這正是德國人巴不得的事情。不到20年時間,薩摩亞群島的1/3面積已成為德國一家公司的私人財產!
巨大的利益使美國人、英國人在痛徹肝腸後,立刻趕來瓜分,致使薩摩亞的土地只有不到80萬英畝屬於原來的主人,其餘的170多萬英畝則分別屬於德國人、美國人和英國人。
1899年,英國人從這盤土地所有權的大雜燴中退出,但並不是清白的退出,而是接受了一個巨大的賄賂—所羅門群島。此時,在這個可憐的群島中,德國擁有的是西薩摩亞群島,美國擁有的是東薩摩亞,以及位於帕果帕果的重要海軍基地。
有一點值得慶幸的是,西薩摩亞群島的德國總督不買傳教士的賬,他尊重當地風俗,並鼓勵文身。這使得薩摩亞傳統文身得以流傳下來。如今,當我幾番輾轉走近這個南太平洋上的民族時,雖然已看不到昔日的盛況,但傳統文身仍然未曾消失,只不過已顯得零落罷了。而波利尼西亞群島上的其他許多文身—諸如馬克薩斯群島文身,則大部分都已失傳。
悲情馬克薩斯
馬克薩斯群島是火山島,2000多年前,波利尼西亞航海者發現了這座島嶼,並作為自己的殖民地。我在踏上這片土地之前,已確定了10天的行程,不過艾科拉建議我把行程改為5天。在探訪過幾個村莊後,我完全理解了艾科拉的建議。
「這裡的文身已經衰落了。」臨走前,艾科拉表情複雜地對我說。他之所以露出難以啟齒的樣子,是因為馬克薩斯文身是在法國人對該島事務不光彩的干涉下走向沒落的。
160多年前,一個5月的清晨,61位法國人出現在馬克薩斯海灘上,在這裡舉行了一個升旗儀式,之後,馬克薩斯群島便「人不知鬼不覺」地成為了法國領土。
當時,有一小群土著人恰巧透過叢林看到這一場景,還以為是某個陌生部落在舉行某種神秘的宗教儀式。他們看見一個巫師(水手長)豎起一根長桿子,其他人圍著桿子虔誠地站立,首領(海軍上將)念了一句「咒語」,用劍在地上戳了3下後,其他人開始齊刷刷望天祈禱,同時,手中的神器還發出聲響(鳴槍)。接著,那個巫師用一根繩子把一塊彩色布塊扯上了長桿子。
然而,對於一瞬間領土便歸屬其他國家的事情,他們毫不知情。問題是,當時的每個法國人卻都十分清楚。每次我和艾科拉討論到這個問題時,他的回答都是:「是的,是的,是這樣的。」除此之外,他也的確無話可說。
馬克薩斯群島成為法國的殖民地後,被一同帶來的還有現代文明衍生的報紙、錢幣、烈酒等。各種疾病也隨之而來,首先是性病,如梅毒等,還有其他傳染病,如麻疹、瘧疾、肺結核等。大量缺乏天然免疫力的土著人因此死亡。19世紀初,島上還有約9萬土著人,到了1887年,竟只剩下5246人,約是前者的1/17。
土著人的超常規死亡,對包括文身在內的傳統文化影響巨大。加之法國人對土著文化進行了大力抵制,把精力都投注在將「男人變成僕人,女人變成婊子」的事情上,因此,文身藝術無法得到傳承,逐漸走向崩潰。1921年,島上只有不足100位老人還擁有傳統文身。去年,我和艾科拉在島上基本上沒有看到像樣的文身。
為彌補我的遺憾,艾科拉還帶我來到普阿茅村追溯歷史遺跡。在村寨的叢林間,有一些石頭雕像,這是波利尼西亞群島上最大的石雕,作為曾經的保護神,土著人每次文身前都要在此舉行隆重儀式。
出口「人頭」的跨國貿易
馬克薩斯的行程縮短後,一時打亂我的安排,艾科拉認為有必要到紐西蘭島走上一遭,在他看來,紐西蘭島在人種志的意義上也屬於波利尼西亞群島,因為紐西蘭毛利人的祖先就是公元1000年左右遷徙到這座島上的波利尼西亞人。所以,研究波利尼西亞文身,最好也要考察毛利人文身。
艾科拉表情嚴肅地如此總結,好像如果我不去毛利人聚居地的話,我的工作就是虎頭蛇尾一樣。
紐西蘭島位於波利尼西亞最南端,艾科拉帶我走的是水路。因船速飛快,幾個小時的路程,感覺只是倏忽間的事。當年,波利尼西亞人來到紐西蘭島定居時,走的也是水路,只不過與我們的區別是,我們乘坐的是快艇,而他們當年是乘坐何種航海工具,以及如何航行於各島之間成千上萬英里、連地圖上都未經繪製的海面,至今仍然是個謎。
與馬克薩斯群島上傳統文身的狀況一樣,紐西蘭傳統文身也不同程度地遭到破壞。在毛利人的部落中,甚至發生過以文面人頭換槍支的悲慘歷史。
起因是一位皈依基督教的部落酋長從英國人手裡獲得了滑膛槍,用來攻擊他的敵對部落。先進槍彈與原始棍棒的較量,使毛利人很快意識到前者的威力。他們開始與英國人進行物物交換,但一桿滑膛槍卻需要用1噸亞麻來交換!
一個偶然的機會,毛利人發現英國人對文身感興趣,一個被文過的人頭竟然可以換取一桿滑膛槍!
人頭市場開始興盛起來。文面者從此成為被攻擊的對象,島上的無頭屍體驟然增多,其狀既奇異,又慘不忍睹。
文面人頭的出口貿易網絡十分發達,毛利人將人頭賣給專門到此收購的貿易商後,這些貿易商滿載著人頭穿越澳洲的雪梨,然後賣給中間商,中間商再把人頭以天價賣給歐洲的博物館或私人收藏家。
雖然英國人可以源源不斷地提供槍支,但毛利人卻無法源源不斷地提供文面人頭。發展到最後,毛利人各部落之間開始相互殘殺奴隸和平民,然後,命文身師為這些死去的人文面。在這樣的情況下文面,自然會有許多不如意之處,但即使是沒有完工的人頭,以及文得很差的人頭,也依然能「銷售」出去,只不過一分錢一分「貨」而已。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於1830年被刊登在報紙上,英國外交部受到嚴厲的譴責,但直到10年後,禁止出口人頭到澳洲的法律才姍姍出台,這項法規導致的直接後果是,許多澳洲人頭中間商集體失業。
當毛利人的各個部落都認識到,他們應該團結起來一致對抗入侵者時,土地已被殖民者沒收。失去了同胞,又失去了土地,毛利人也失去了對文身的熱情。但熱愛文身的情懷卻像血液一樣已深深潛流在他們內心深處。
19世紀末,當藝術家哥特弗雷德·林道爾展出他繪製的文身毛利人畫作時,許多毛利人都來看畫,他們一小時一小時地坐在祖先的肖像前,坐在那些已經無法複製的文身前,面色嚴肅,一動不動。我每次想起這種情形,都是既感動又心酸。
我對文面毛利人的記憶比較深刻。在紐西蘭期間,我曾與一位文面者相遇,這位壯漢一臉黑色花紋,當時他正手持長矛在一處經過精心修剪過的隔道樹前表演。在他休息時,我近距離地觀察了一下他臉上的文刻,看到文理十分對稱、整齊,顯得他分外英俊。只不過因為匠氣過重,現代感十足,顯得缺少活動,自然也捕捉不到那種原始粗獷的靈氣。
當文身告別誕生它的土壤和環境,淪為生存的工具時,顯然已是一種流水線文化,至於它與藝術的距離,則已在千里之外了。
當我離開時,這位文面者又告訴我,他不是毛利人,而是墨西哥人,這讓我一下子很吃驚。在我瞠目結舌間,他已搖搖手,走到那排矮樹前,開始了又一輪的表演。
文身者需進行勞動改造
傳統文身的消逝意味著部分傳統文化的消逝,但有一點始終令我沉思,歷史上許多人並不理解文化消逝的意義,但依然堅持文身的傳統。我的理解是,或許他們已將文身視為「家傳」的遺產了。
位於中太平洋的馬紹爾群島,曾發生過800多人偷偷遷徙到北部雅魯伊特島的事情,原因就是美國人和德國人的文化壓制令他們不滿。一戰後,日本奪占該島,把文身定為刑事犯罪,文身者需進行30天左右的「勞改」。儘管少數人「改造得不徹底」,依然固執地捍衛自己的民族文化尊嚴,但二戰之後,島上已不再實行傳統文身。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土著的傳統文身藝術在趨於消亡的時候,卻在致力於消滅它的殖民者中間興盛起來,但多已是傳統文身的二代產品,已失去了原汁原味。
傳統文身與原始宗教有密切的關係,它曾暗示文身者具有旺盛的性慾和繁殖能力,以及與神靈溝通的能力等。在緊鄰赤道的太平洋一帶,文身還是一種「時裝」。因氣候炎熱,著衣不便,久而久之,便發展出在身體上刺青的方法,即使裸身外出,也好像穿著衣服。
對於人種學的研究來說,傳統文身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歷史上之所以屢屢出現禁止文身的事件,除文化殖民外,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我試圖從文身的技術角度尋找答案。
在反覆研究了文身的古代史和當代史後,我發現文身的工具大都是針、小錘子、蒺藜等。但文身墨水的成分卻非常複雜而怪誕。6世紀,古埃及文身的配方是:一磅阿拉伯膠樹皮,兩盎司腐蝕的青銅,兩盎司膽囊,一盎司硫酸鹽。將這些混合物研磨成粉末,浸泡在韭蔥汁裡。我對這種韭蔥汁的作用也進行過仔細斟酌,認為它在一定意義上相當於麻醉劑及消毒劑,因為在文身前,往往需要用它來清洗皮膚。
在文身現象比較普遍的時期,去除文身的生意也相應地紅火起來。石灰、石膏、純鹼等等一些能夠灼傷皮膚的腐蝕性物質都是去除文身的主要制劑,但也有其他「偏方」。
史料記載,有一北美奧薩格人,因沒有參加過戰鬥,卻在身上文刻板斧形象,令族人極為憤慨,酋長決定用刀片割除這個「不勞而獲的傢伙」身上的板斧,以示懲罰和羞辱。這個可憐的人,哀求酋長允許自己想辦法解決,結果他在一位探險家的幫助下,將摻和著鴉片的西班牙蒼蠅塗抹在身上,待身上起了水泡脫落時,文身也一併脫落下來。
不管是在身上文刺還是去除文身,在天冷的時候,總有一些人會因為痙攣或發熱等原因喪生。我在薩摩亞群島期間,還從艾科拉那裡聽聞,島上的傳統文身大都從腰部開始向下文,在文生殖器部位時,有人會痛得休克。儘管這樣的「懦夫」不夠爭氣,但畢竟文了身,若有幸撿回一條命還是會娶到老婆。
我記得艾科拉當時強調說,文這個部位時,文身師一般都需要助手,否則就很難精準地刺入會陰、陰囊、肛門或臀部之間的裂縫。
「這需要非常專業的技巧。」我當時說道。
「主要是毅力。」艾科拉回答道。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毋庸置疑的眼神。
歐洲的文身一般有藍、紅兩色,藍色來自於木炭灰和火藥粉,紅色來自於硫化汞,即硃砂。將紅色文身部位置於顯微鏡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深入身體的硫化汞顆粒,有一部分滯留在結締組織中,像個囊泡,另有一部分經淋巴管流到淋巴腺中。不過,在我們對100位文身者的調查中,並沒有人患上淋巴癌,甚至沒有人患上普通的淋巴系統疾病。
在這100位文身者中,有27人認為,死於文身的人並非因為顏料,而是因為文身工具。許多文身師在進行文身手術時,大都不戴手套,不洗手。他們幾乎幾分鐘就文一個,一個接一個,之間很難消毒,反覆使用的針頭足以傳播疾病。實際上,在這27人當中,有18人不清楚刺向自己的針頭是否消毒。
據我所知,針頭傳播疾病在歷史上並不罕見。1853年,一位患有梅毒的文身師在為一位青年水手在胳膊上文圖案,馬上就要結束時,恰好顏料用盡了,他於是往針頭上吐唾液稀釋墨水(平時,唾液、尿液和煙草液等還用作消毒),結果把梅毒傳染給水手。這個倒霉的年輕人當時還不知道愛情為何物,就成了兩性疾病的犧牲品,最後差點把膀子鋸掉。
文身時代已悄然終結,那些文著羽毛和花卉的雙手,如今已很少再去撫摸土地,而更多的是在敲擊電腦的鍵盤。我在薩摩亞群島的街頭上,曾看到一個土著人騎著摩托車飛馳而過。這位40歲上下的男人,中長髮,頭戴花環,全身文身,但圖案錯落有致,並沒有延展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從腰部到膝蓋是圖案最多的部位,也是最精美的部位。
最初,我並沒有意識到他沒有穿衣服,但他確實是赤裸著身體。他光著腳,騎著簇新的摩托車從綠樹前飛馳而過,讓我莫名其妙地內心沸騰,充滿激情,我好像看到一個民族的神話正飛速地穿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