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昌殺了名記者胡信之是被隋石卿忽悠的嗎?
毫無疑問,33歲之前隋石卿的運氣是很好的,當選青島總商會會長、在收回青島時做出的貢獻讓1922年這一年成為隋石卿生命中的巔峰。但他此後的命運似乎就沒有那麼順暢了,先是在支持鹽民反對揚州幫巨商丁敬臣壟斷青島鹽業的運動中折了銀子,後來又因為與胡信之的死撇不開關係丟了名聲。但他多年來對教育事業的支持,以及後來誓死不當漢奸的行為卻是讓人敬佩的。
與丁敬臣「鹽戰」傷了他的財氣
青島的鹽業發展歷史悠久,日占時期因戰火塗炭,鹽業發展受到影響,後來鹽業生產雖然有所恢復,但由於一戰後日本國內工業用鹽猛增,青島產的鹽被大量掠奪供應日本。據韓同文考證,中國收回青島後,青島鹽務部門竟將國家「膠澳鹽場」標售給揚州幫商人丁敬臣,讓私人壟斷青島的鹽業。此後,丁敬臣成立永裕鹽業公司。這一行為引起了青島廣大鹽民的不滿,他們多次自發去向政府請願,並搗毀了永裕鹽業公司,還打傷了丁敬臣,釀成了訴訟案。而鹽民們因罷工請願失了業,根本無力與財大氣粗的商人們長期對抗。此時身為青島總商會會長的隋石卿便與鹽民們站在了一起,不僅出錢供應鹽民的生活費用及訴訟費用,還以青島總商會的名義代鹽民呈文,轉呈政府當局。雖然最終打破了揚州幫壟斷青島鹽業的企圖,但隋石卿的經濟也大大受損。
據《青島大事記》記載:「1924年7月青島鹽潮爆發,鹽民衝入永裕鹽業公司,打傷董事數人,並上書山東省署及吳佩孚,要求解除永裕鹽業公司壟斷鹽業輸出合同。膠澳商埠督辦高恩洪許以臨時輸出及承辦工業用輸出鹽,始解永裕公司之困。」鹽潮爆發確有其事,但對於隋石卿參與其中的原因也有不同說法,有學者就認為,隋石卿與丁敬臣原就是商界勁敵,丁敬臣中標永裕鹽場,隋石卿未能均沾利益,是因心有不甘,所以才以總商會名義鼓動鹽民請願遊行,毆傷丁敬臣,鬧上法庭,隋石卿會長才因此賠了銀子。
與胡信之之死扯不清關係
前文中提到的胡信之,1924年9月,在青島創辦《青島公民報》,自兼總編。1925年4月,為支持青島日資紗廠工人大罷工,胡信之於該報辟「工潮專載」專欄。「青滬慘案」發生後,該報連載《共產黨宣言》,同時著文痛斥帝國主義和賣國軍閥的屠殺暴行,並聯絡各界代表舉行請願鬥爭,不久,遭逮捕。1925年7月29日在團島遇害。這是歷史資料中對於胡信之生平的介紹,他雖是被時任山東軍務督辦張宗昌下令逮捕,但在他此前發佈在《青島公民報》上的一則緊要聲明,卻直指此事為隋石卿唆使。1925年7月8日刊發的原文如下:
「啟者鄙人服務新聞界垂二十載,向持正之宗旨,光明之態度,與社會惡魔相周旋,不為勢屈,不為利誘。來青先後將及十載,始為取引所問題取怨於某方,今為滬案問題又移恨鄙人,而某方也昧於責己,明於責人,主使某某有以對待丁敬臣之法對待鄙人,此其受某國之使命,而欲制鄙人於死地也無疑。不過鄙人千里來此,早置死於度外。死一胡信之,安知無似十胡信之者再起而與惡魔鬥,況鄙人以一介書生,與帝國主義下之資本主義戰,為爭社會之正義死,在鄙人故死得其所,然光腳不怕穿鞋的,我不得其死,彼又安得其生?!此後,如釁自彼開,或明謀暗算,鄙人亦唯有與之周旋而已,幸各界其重察之,勿謂鄙人之不能容物也,幸甚!」
原來在1925年上海「五卅」慘案後,青島紗廠工人幾次罷工,民眾也發起抵制英日貨活動。但作為青島總商會會長的隋石卿及一班商董怕生意受到影響,所以贊成抵制洋貨,但只願抵制,不願意焚燒。對此,民眾十分不滿,特別是學生和工人。而胡信之任主編的《青島公民報》無疑是當時最支持青島工人運動的報紙,不斷在報紙上加以鼓勵,又發表大量有關愛國運動的新聞,這一舉動就遭到日本紗廠資本家及商人們的嫉恨。
1925年7月25日,山東軍務督辦張宗昌親率大批軍隊到青島鎮壓工人運動。日本駐青領事、廠主及青島總商會會長隋石卿設宴招待。當時的學生領袖李萼曾回憶那時的情形:「軍閥張宗昌帶著許多隨從人員,由濟南來到青島,總商會會長隋石卿為了獻媚,在日本人開設的大辰旅館設宴招待,一夜之間花了五千元錢的招待費,按當日的物價來說,這筆款的數字是相當可觀的。」這筆錢的確可觀,試想當年隋石卿創辦華昌鐵工廠也只花費3000元,一餐的招待費用卻有5000元之巨,那這筆錢又從何而來?據1925年8月出版的《嚮導》第126期刊發的《青島慘劇之經過》記述:「這次張宗昌到青,商界歡迎極鋪張,甚至一席每商家均攤三百多元。」
胡信之得知這件事後,第二天就在報紙上發表了一段短評,大意為:在五卅運動中,為了援助罷工同胞,商會不肯一破慳囊,而為了獻媚當軸(要員),卻肯一夜花去5000元,再說正在抵抗日貨的高潮中,中國人自己開的大酒樓大飯店有的是,卻把5000元巨款花到了日本旅館……
這樣責罵隋石卿,自然就牽扯到張宗昌,所以文章發表當天,就有人勸胡信之趕快逃走,避避風頭。胡信之卻說:「我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能把我怎麼樣?」果然,這篇文章讓張宗昌十分惱火,當即派兵逮捕了胡信之,並下令查封了《青島公民報》。據當時同時被捕的《青島公民報》編輯段子涵在《青島公民報遇難記》一文中的描述,在事發之前已經有工人代表和學生代表「相繼到報社來送信說:我們的言論可以稍微緩和一點,隋石卿這些東西,要對咱們下毒手;聽說張宗昌要來青島,有人透出消息,隋石卿領頭向張宗昌告發公民報,想借刀殺人,不知要鬧到什麼地步。」對於這些提醒,反而鼓舞了胡信之的士氣,他又發表了一篇名為《光著腳丫的不怕穿鞋的》的社論,表明公民報的立場。
7月29日,就在胡信之被捕的第三天晚上,他和李慰農一起,被秘密殺害於團島,其他的被捕工人和學生則帶到濟南、煙台處決了。而段子涵也被關押至1926年張宗昌被孫傳芳打敗後才重獲自由。後來他親眼見到了張宗昌於1925年8月11日發送給梁士詒(曾任中華民國國務總理)的電文,堅定了先前的推測,文中提到「此次巡行青埠,商民紛來陳情,僉謂公民報,肆意行邪論,鼓動風潮,擾亂社會,引起重大糾紛,群情慌懼,請即禁止以為懲一儆百,以維護地方之計。」胡信之的死是因商人請願所致,而此時的總商會會長正是隋石卿。
1929年國民政府接收青島後,隋石卿因胡信之被殺案被扣上「仇視民黨,殘害同志」的罪名,最後不知疏通多少關係,使了多少銀子,才算作罷。
而王桂雲則認為,在胡信之的死因上過分追究隋石卿的責任有些牽強,「胡信之的《青島公民報》聲援罷工工人,這已經激怒了張宗昌及日本資本家,張宗昌本就是親日軍閥,就算隋石卿不去講,張宗昌的眼裡也容不下這個人了,殺胡信之只是早晚的事。」
為避災禍,他隱匿鄉間
雖然身在商場,但隋石卿也深知得與政客軍閥搞好關係,這些關係會讓他在商界的地位更為穩固,但有時卻將他推入險境。
學者韓同文為研究隋石卿的生平事跡,曾於2002年與隋石卿遠在美國的小女兒隋玉清取得聯繫,當時已經年過七十的隋玉清憑借記憶以及手頭上為數不多的資料為韓同文提供了寶貴的研究素材。他曾撰文記敘隋石卿的生平,文中提及1927年,與隋石卿關係較好的膠東護軍使兼渤海艦隊司令畢庶澄奉張宗昌之命,率部到江蘇抵抗北伐軍,潰敗後被張宗昌槍決。隋石卿怕受到牽連,就暫時躲到牟平縣的無緣寺中,作為一名基督教徒,他還經常去鄉間傳教。
1938年日本第二次侵佔青島後,強行收買了隋石卿的利生鐵工廠,並改名為豐田式鐵工廠。不僅如此日本人還多次要求他擔任維持會會長,隋石卿不願意為日本人辦事,但又無力與其抗爭,只好逃到威海避難,此後日本人還多次派人到威海找他。但隋石卿誓死不做漢奸,只好裝瘋賣傻應付敵人,日本人見狀只好作罷。但此時的隋石卿已是心力憔悴,1938年回到青島沒多久就去世了,享年49歲。
曾資助禮賢書院、青島大學
隋石卿共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由於過世時才四十九歲,許多兒女尚未成年,對於父親的情況大都沒有深刻的瞭解。「時間過去太久了,我們父母那一輩兒到現在大都不在了,我們小的時候也很少從他們口中聽說關於姥爺的事情。原來家裡有些老照片、老物件,文革的時候也都毀了。」隋石卿的外孫女隋笑培告訴記者,在自己的記憶中姥爺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但只有一條她是清楚的,就是隋石卿一直很注重對子女的教育。「我的母親、舅舅和姨媽書念得都很好,有從醫的,有當老師的,到了我們這一輩也是一樣,家裡的孩子大都當了醫生、教師和會計。」
隋石卿的確注重教育,早在1914年德國人撤離青島後,禮賢書院經費斷絕,青島基督教長老會和自立會及社會各界都慷慨捐助,而隋石卿和周學熙等人,則常年向學校捐助經費,學校才得以繼續開辦。1923年,擔任禮賢書院校長的劉銓法是隋石卿的妹夫,在他年少讀書時也正是得到了隋石卿的資助才得以考入禮賢書院,並於1914年進入德華高等學堂學習土木工程。
而在1924年,高恩洪出任膠澳商埠督辦欲開辦青島大學,隋石卿就與高恩洪、劉子山等同為校董會成員。1924年6月19日,青島總商會還向美國大使館請求以庚子退款作為青島大學創辦經費,雖未有結果,但也體現了時任會長隋石卿辦學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