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1912年，17歲的劉汝明帶了兩個小米綠豆饌子到景縣去投軍。向母親叩別時，母親噙著眼淚，仍不停地搖著紡車，低頭默無一語。姐姐哽咽著手領著妹妹弟弟，送他到大門口，不禁號啕痛哭。劉汝明強忍著酸楚，放開腳步一口氣跑出了村子，從此便踏上了四十年的軍旅征途。

　　劉汝明

　　(1895-1975)字子亮，河北獻縣人。 17歲時在河北景縣陸建章的左路備補軍入伍，為馮玉祥部下。1924年，馮發動北京政變，劉升任第一旅長。1933年，時任二十九軍二師師長的劉汝明率趙登禹旅和王長海團，在喜峰口重創日偽軍。1938年台兒莊會戰中，劉部奉李宗仁之命在瓦子口打擊日軍。解放戰爭中，劉全軍被殲。1975年在台灣病逝。

　　劉汝明留在天津的房子主要有兩處。一處位於馬場道150號，那是一座西洋別墅式樓房;另外一處便是長沙路64號的這座英式別墅。兩座房子都很漂亮，但劉汝明並不是這房子裡的寓公，他只是在抗戰前夕偶爾來天津居住。行伍出身的劉汝明，人生的大部分故事都發生在戰場上。

　　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國民黨將領中，劉汝明並不十分有名，卻是很有意思的一位人物。他的後代及知情者都在海外，但晚年在台灣，他曾寫下回憶錄追述往事;他曾經的部下或同仁也曾寫下多篇文章講述劉汝明的人生經歷。在這些回憶文字中，劉汝明的一生並不只有戰場上的刀光劍影，他的出身和性格讓這位軍人多了很多故事。而在劉汝明自己的心中，「光榮」與「丟臉」是同時存在於他生命中的兩個標籤。

　　早年：

　　「小呆子」效忠馮玉祥

　　如果將劉汝明的一生視為一部書，那麼他前期的人生經歷將是全書最精彩，並最有情感的章節。劉汝明幼時小名叫「呆子」，出身農民家庭，家中僅有薄田五畝、土屋三間。所幸其父懂些醫道，為人治病小補家中生活。劉汝明13歲那年，家庭發生變故，父親在去東北謀求發展的途中，患病客死哈爾濱。當時劉汝明有一姐一妹一弟，弟弟劉汝珍年幼。母親帶著姐姐紡紗織布，含辛茹苦上侍公公下養四個兒女，艱難度日。劉汝明跟從族人劉連璧老人讀私塾很刻苦，有學而優則仕的想法，以圖改變家庭面貌。然而科舉制度已廢止，官路不通。母親欲送他去學商，他認為自己的性格不近此道，無可奈何，只好去當兵。劉汝明曾說：「假使有人為我寫傳，一定說我『幼懷大志，投筆從戎』，其實不然，我不過是為了謀求一個職業，用來減輕母親的負擔，並希望進而能養親撫幼而已」。

　　1912年，17歲的劉汝明帶了兩個小米綠豆饌子到景縣去投軍。向母親叩別時，母親噙著眼淚，仍不停地搖著紡車，低頭默無一語。姐姐哽咽著手領著妹妹弟弟，送他到大門口，不禁號啕痛哭。劉汝明強忍著酸楚，放開腳步一口氣跑出了村子，從此便踏上了四十年的軍旅征途。

　　投軍前他對於軍隊一無所知，只聽說九十里之外的景縣有人招新兵。等到報了名之後，才知道所參加的部隊的管帶就是以後的著名將領馮玉祥。入伍不久，哨官知道劉讀過書，便叫他當文案。據前國民黨將領李誠記述，馮玉祥初見他說：「你個兒太矮，不合標準。」劉卻說：「我才16歲，就不長了嗎?」馮玉祥見他口齒伶俐，就留他做自己的隨從。劉汝明對馮玉祥十分忠實。馮對劉亦很重用，屢屢提拔，由班、排長直至師長。馮玉祥部下主要骨幹有「十三太保」之稱，即韓復矩、鹿鍾麟、孫連仲、石友三、劉汝明等人。後來韓、石等人在蔣馮閻中原大戰中先後投蔣。而劉汝明在蔣介石重金收買之下卻不為所動。直到抗戰爆發，馮玉祥失卻兵權，蔣介石統領全國軍隊，劉才受蔣令作戰。

　　抗戰：與敵奮戰的激情歲月

　　在劉汝明的自傳中，他將八年抗戰期間，自己在戰場上的經歷稱為一生中的「光榮歲月」。1937年12月至1938年2月，劉汝明率部下在冀南豫北的道口、內黃、滑縣一帶遊擊敵人，斬獲頗多。在黃河以北山東的館陶、臨清、德州一帶戰果更豐碩。台兒莊會戰時，劉汝明奉李宗仁令開往徐州一帶。在瓦子口處，劉軍猛擊敵人，敵人猝受打擊，驚慌回竄。1940年以後劉汝明的部隊長期活躍於豫、鄂接壤處，多次戰鬥，給日軍很大打擊。抗戰戰場上的一系列英勇表現，讓蔣介石對這員猛將頗為賞識，1944年，劉汝明被授予了上將軍銜。

　　劉汝明的部下回憶，軍營中的劉汝明生活很簡樸，並不像其他將領一樣野蠻霸道。他的軍營生活多年如一日，煙酒嫖賭，一無所好。他平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集中精力，窮思深慮，掌握兵與槍。在對敵戰場上，他的鎮定自若給昔日的同僚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國民黨將領李誠回憶，1938年7月中旬，劉汝明在湖北與日軍交戰。白天，日軍飛機肆無忌憚地轟炸掃射，但劉汝明以其豐富的實戰經驗而鎮定自若。有一天李誠和他在一個小草屋裡正看作戰地圖，日軍飛機飛臨上空，李誠再三對他說躲避一下，他都說不要緊，直至日機飛到頭頂上，他仍不去躲避。劉汝明說：「日機來，未必轟炸我們這個地方;即使轟炸這個地方，未必是炸這所小房子;炸了我們這房子，未必炸中你我二人。」最終，劉汝明一直不曾離開。

　　解放戰爭：

　　「逃跑將軍」消極避戰

　　在抗日戰場上屢建戰功的劉汝明部，到了解放戰爭時期卻潰不成軍，在與解放軍交戰幾次後，他信心喪失，再無鬥志。於是他便消極作戰，遇到戰事，能跑則跑，之前一直很賞識他的蔣介石無奈地送了他一個「逃跑將軍」的諢號。

　　劉汝明對解放軍的懼怕起於和劉伯承的交戰。在解放戰爭的頭一年，劉汝明被劉伯承指揮的解放軍沉重打擊，被殲1萬6千人。1947年1月劉伯承包圍金鄉，劉汝明命他的弟弟劉汝珍率部前去解圍，途中又被殲滅了4個團。兩次交戰令劉汝明對劉伯承十分懼怕，從此，劉汝明在戰場上遇到解放軍便以「逃跑」應對。

　　據國民黨將領李誠的記述，1948年7月間，在河南省政府的宴會上。蔣介石特派的戰地視察團第一組組長劉伯龍說：「我打了幾十年仗，誰打假仗我還不知道麼?」暗指劉汝明與解放軍作戰不力，打假仗。劉汝明大怒，起身揪住劉伯龍就打，省主席劉茂恩急忙攔住才罷手。劉汝明身材高大，在馮玉祥那裡當兵時受器械訓練，木馬、大刀、槓子是過了關的。而劉伯龍矮小，沒有受過那種訓練，著實受驚不小。劉汝明沒等宴會結束就返回司令部，召集高級幕僚開會，致電蔣介石，控訴劉伯龍的驕橫。蔣介石無奈只得回電安慰劉汝明。

　　淮海戰役前夕，蔣介石令劉汝明放棄菏澤、開封，速到商丘地區集結。10月18日，劉汝明剛抵達商丘，就對李誠說：「從菏澤、開封到商丘是廣大糧區，一望無際。壯丁無數，無緣無故放棄了，不知是誰出的屎主意!說什麼『搞會戰』。哼，會戰一失利全局都完了!嫩小子!」李誠通過劉汝明的這段話揣測，他一方面不願放棄第四綏靖區的地盤，因為這裡轄53個縣和6個旅。另一方面，他也唯恐自己6萬多的軍隊實力在作戰中被消滅。

　　淮海戰役中，劉汝明率第八兵團，奉命北上，重新打通津浦路。受命後，他行動遲緩，畏縮不前，當受到解放軍阻擊時，便立刻掉頭先跑了，一下子退到淮河以南。儘管有蔣介石的嚴令，和剿總司令劉峙親自督陣，劉汝明也全然不顧。蔣介石說劉汝明打的是「滑頭陣」，事實上他是被劉伯承打怕了，不敢與他對陣。

　　1949年，劉汝明去了台灣，近40年的軍旅生涯至此結束。在台灣，他身邊既無親人，又沒有部下，劉汝明的餘生是在百無聊賴中度過的。他常沉湎於往事之中，思念親人和故友。回望大陸，鄉夢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