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是誰在什麼情況下說的?
到漢元帝即位(公元前49年)時,劉家祖輩們已經差不多把能打的仗全都打完了,衛青、霍去病、趙充國等將星璀璨、馳騁疆場的時代逐漸遠去。在內無叛亂、外無邊患的一片四海昇平中,突然響起一聲驚雷:大漢朝廷派到西域使者谷吉被匈奴郅支單于給殺了!
消息一出,震動朝野:郅支不是說也要內附降漢麼?怎敢殺我大漢王朝的大臣?
兩國相爭、尚且不斬來使,一個口口聲聲準備附漢的匈奴小單于,竟然出爾反爾、殺了大漢專使,這是典型的外交挑釁外加赤裸裸的敵意行為一一郅支單于對於大漢王朝的敵意顯露無遺。他也知道自己這次把漢朝得罪完了,極有可能遭到報復;老對手呼韓邪在漢朝扶植下實力日漸增強。如果繼續待在堅昆,恐怕有被漢匈(漢軍+南匈奴軍)合擊的危險。怎麼辦?三十六計走為上!
逃到哪裡去呢?離漢朝越遠越好!公元前44年時,恰逢西邊的康居(西域國名,今新疆北境至俄領中亞)前來求援,欲聯合北匈奴擊烏孫(西域國名,在今吉爾吉斯共和國伊塞克湖東南)。借此良機,郅支單于遂引北匈奴到康居東部居住。擔心漢朝追兵的他一路奔逃,其部眾多凍死於道、死亡甚眾,到目的地僅餘3000餘人,實力大損。但一到康居、遠離漢境後,郅支單于馬上又抖了起來,他凶性大發數擊烏孫,甚至深入其都赤谷城下,殺掠人口、驅搶畜產,一時橫行西域。漢朝三次派使者到康居索要使臣谷吉等人的屍體,他不但不給,還調戲般的說:「這裡住的很不好,正打算投奔你們大漢王朝,我正準備再次把兒子派過去作人質呢(居困厄,願歸計強漢,遣子入侍)!」
一代名將陳湯,就是在這個時候出場的。他既不是衛青、霍去病那樣的貴族將軍,也沒有李廣、李陵那樣的顯赫軍人世家作後盾,他僅僅是山陽瑕丘(今山東兗州北)普通的平民出身,祖上毫無功蔭可襲,必須靠著自己的勤奮和勇氣努力打拼。直到公元前36年(建昭三年),他終於被任為西域都護府副校尉,與西域都護甘延壽一起出使西域。甘延壽與陳湯就是大漢王朝在西域的最高軍事指揮官。
瞭解到這些情況後,陳湯深感局勢不容樂觀:郅支遠遁康居後,漢朝邊境雖無烽火之災,但從漢宣帝以來確立的西域秩序開始面臨挑戰。無力抵抗郅支暴行的西域諸國,都開始把眼睛瞄向漢庭:如果聽任北匈奴這一支在西部繼續坐大,到底是和漢朝走,還是臣服於郅支。這樣一來,大漢王朝在西域用鐵血刀兵辛苦打造出來的威望,恐怕要打一個問號了。因此,他感到深深的焦慮,心中暗暗定下戰鬥決心:對郅支單于之戰宜早不宜遲,與其養虎為患,不如先發制敵。
公元前36年冬,在郅支殺害漢使、遠遁康居八年後,大漢王朝西域都護、騎都尉甘延壽、副校尉陳湯統率四萬漢胡大軍向康居挺進。當陳湯「多國部隊」從天而降般地出現在眼皮底下時,郅支單于似乎一直蒙在鼓裡。他所表現出的茫然、慌亂和無措,利先前的狡詐、強硬形成了鮮明對比。面對大軍壓境,他遣使來問:「漢兵來這裡幹什麼?」漢軍的回答十分有趣:「單于您曾上書言居困厄,願歸順強漢、身入朝見。天子可憐您放棄大國、屈居康居,故使都護將軍來迎。」雙方就這樣一問一答,交涉了好幾通外交辭令,最終漢方不耐煩了,下達最後通牒:「我們兵來道遠,人困馬乏,糧食也不多了,叫貴單于和大臣快拿個主意罷(『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戰爭的火藥味終於瀰散開來。
戰幕隨即正式拉開,聯軍挺進到都賴水(今哈薩克斯坦塔拉斯河)畔,距敵城三里處扎陣。只見單于城上五色旗幟迎風飄揚,數百人披甲戒備城上,百餘騎在城下來往馳騁,城門口還有百餘步兵擺成魚鱗陣,操練演習、以耀兵威。城上守軍向聯軍大聲挑戰:「有種的過來!」面對郅支單于的疑兵架勢,甘延壽、陳湯指揮下的漢胡聯軍嚴陣以待、沉著應對,當一百多的匈奴騎兵直衝漢軍營壘而來時,漢營軍士「皆張弩持滿指之」,敵騎迅速引卻撤退。隨後,漢軍強弓部隊出營,射擊城門外操練的匈奴步、騎兵,被攻擊者立時喪膽,撤回城內、城門緊閉。
四萬對三千的戰場優勢十分明顯,即便單于親臨戰場,也並未給戰鬥帶來任何轉折。在聯軍矢發如雨中,匈奴守軍漸被壓制,不能立足,郅支單于也被一箭正中鼻子,受創甚巨,被迫撤回城內,其妻妾多人中箭死亡,木城上的匈奴守軍潰敗,聯軍趁機縱火焚燒。入夜,數百騎匈奴禁不住大火灼燒,趁黑夜逃突圍,遭到迎頭射殺,箭如雨下,全部被殲。
午夜過後,木城全毀,匈奴守軍退入土城死守,聯軍破城在望,雙方進入攻城的關鍵時刻。正當此時,一萬多的康居騎兵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他們分成十餘隊,每隊一千餘人,奔馳號叫,跟城上的匈奴守軍互相呼應,對漢軍作反包圍態勢,並乘天黑向聯軍陣地進攻。陷入兩面作戰的聯軍攻防有序,面對康居騎兵多次衝擊,陣地巍然不動。
黎明時分,單于城四面火起,聯軍士氣大振,大喊登城,鑼聲、鼓聲、喊殺聲驚天動地。漢軍舉盾堆土,破城而入,城外康居兵見勢不好、迅速逃遁。郅支單于抵擋不住,率領百餘人且戰且退,退進王宮負隅頑抗。漢軍借助火攻勇猛進擊,一舉格殺郅支單于,斬首成功。此戰共斬單于閼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多級,生俘一百四十五人,投降者一千多人,斬獲頗封、全勝凱旋。
事後,陳湯給漢元帝發去那封流傳千古、揚眉吐氣的疏奏:
「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逼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陷陣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懸頭槁於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公元前35年正月,北匈奴郅支單于的人頭被快馬送至漢朝首都長安,谷吉等人在九泉下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