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史上喝人頭酒吃倭寇心的千古奇男子胡宗憲
導讀:這是個很難用世俗眼光讀取的人物。他無權不快,依附奸相嚴嵩,夥同嚴嵩的乾兒子趙文華陷害前任張經;他媚上,累獻祥瑞阿諛皇帝;他生活放縱,揮金如土,酒色不絕。他識人善任,提拔出俞大猷、戚繼光、盧鏜等一代名將;他深沉多謀,談笑間剿滅王直,徐海,陳東,葉麻;他爽朗勇敢,每戰都身先士卒,冒著炮火羽矢親自指揮。他生前保住了國家東南半壁,死後卻背得一身罵名。提起抗倭,我們立刻會想到戚繼光、俞大猷,但戚繼光和俞大猷只是他帳下俯首聽命的將佐而已。他,就是抗倭統帥,時任七省總督、授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胡宗憲。
1、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胡宗憲,字汝貞,出生於徽州府績溪縣。績溪胡氏是當地望族,自唐宋至今名人輩出,民間有「七胡故里」之稱。胡舜陟是北宋名臣;胡宗憲,明代抗倭名將,兵部尚書;胡雪巖,清代紅頂巨賈;胡開文,清代徽墨巨匠;胡適,現代國學大師。嘉靖十七年中進士後,胡宗憲的仕途一帆風順。先任益都知縣、余姚知縣,嘉靖二十八年以御史巡按宣府、大同等邊防重鎮。在宣大任上,有一次朝廷下詔書讓大同左衛軍遷徙到別地,士卒不滿意,「聚而嘩」。胡宗憲「單騎慰諭,許勿徙,乃定。」
不要小看這次「單騎慰諭」,這不是一般的文職官員能做到的事。明代的宣、大官兵桀驁難馴是有名的,嘉靖三年及十二年,大同一共發生過兩次震驚全國的兵變事件,兩次兵變的起因和這次非常相似,一為遷徙戍堡,一為修築工事,兩次都因為士卒不滿最終嘩變並殺掉了統帥。單身一人入軍營化解了一次兵變危機,胡宗憲已經顯露出膽氣過人且善於攻心的政治魄力。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嘉靖皇帝朱厚熜欽點胡宗憲出任浙江巡按監察御史,歷史把胡宗憲推到了屬於他的舞台,這一年他四十三歲。當時東南前線是四駕馬車:總督張經、巡撫李天寵、督察軍務趙文華和巡按胡宗憲。四人品位相當,職權並不明確。其中,趙文華是內閣首輔嚴嵩的義子,此人不是只善鳥,奸詐驕橫,排擠忠良,抗倭有功的張經和李天寵都因為他的陷害而被冤殺。
《明史》稱「宗憲多權術,喜功名。」在權力爭奪的過程中,胡宗憲顯露其世故圓滑的政治手段。對趙文華這個公子哥兒他豪爽大方絕不得罪,對張經、李天寵則落井下石毫不手軟,跟隨趙文華上疏彈劾二人。最後,在趙文華的大力推薦下,踏著犧牲品的屍骨,胡宗憲步步直升,被任命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總督浙江、南直隸、福建等七省軍務,成為抗倭前線的統帥。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趙文華和胡宗憲就是這樣兩種人,奇怪的是,他們配合得居然很和諧。嘉靖年間明人潘之恆的筆記《亙史》裡,記有這樣一則軼事,似乎能說明一些問題:
某次胡宗憲宴請趙文華,趙文華態度倨傲,胡宗憲諷刺了他幾句,席上所有人都錯愕萬分。趙文華大怒:「我奉天子監軍,你們的生死都在我手中,居然敢放肆無禮嗎?我的旗牌(衛隊)在哪?」於是趙的衛隊在堂下大嘩。胡宗憲大笑,叱道:「吾擁十萬之眾,節制七省,天子之命尚且不顧,何況監軍!難道我沒有旗牌?」胡的衛隊應聲發出更大的呼喝聲,蓋過了趙衛隊的氣焰。陪席的人忙打圓場:「您是主人,他是客人,您就委屈一下吧。」胡宗憲厲聲說:「讓我道歉?大不了給二千兩銀子!」趙文華也見好就收,打趣說:「你只送二千兩,我更加怪你。」胡宗憲笑道:「就給四千兩有何難?」第二天果然把銀子送過去,和趙文華相安無事。後來胡宗憲對親信解釋說:「這樣的人無才無德,來做監軍,無非想趁機得利。我要是不給,他必然心生怨恨,平白給他則不甘心,所以我故意先罵後賞。罵他解我的氣,賞他趁他的意,大家都滿意。」
2、獨撐東南,臣罪當誅!
大權到手,「東南帑藏,悉從調取;天下兵勇,便宜徵用」,胡宗憲大展宏圖的機會終於來了。胡宗憲具有識人的慧眼,他重用俞大猷、劉顯、譚綸、盧鏜等知名宿將,而他的幕府裡,雲集了當時東南最有名的文人、能士。特別是,他對當時默默無聞的戚繼光的一手提拔:戚繼光任參將是他推薦的;戚繼光義烏募兵是他同意並支持的;提戚繼光為副總兵也是他上疏朝廷的。因為胡宗憲的知人善任,尤好施予,故屬下皆能效死力。面對糜爛的東南前線,胡宗憲不是軍事天才,創造不出揮師蕩平倭患的奇跡。但他的眼光獨具——擒賊擒王,招撫攻心。
當胡宗憲把在官場上百戰百靈的政治欺詐手段,施展在王直、徐海等難以馴服的倭寇首領身上時,效果同樣的好。離間計、反間計、連環計、美人計,胡宗憲用一系列令人瞠目結舌的「組合拳」,告訴所有人:仗也可以這麼打。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誘殺王直、徐海兩大倭寇集團首領後,胡宗憲領導下的抗倭鬥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浙江的倭患基本掃平,時人張鼎評價道:「其擒徐海、誘王直,功尤奇……東南數百年免倭患,皆其再造力也,抑公可謂社稷臣矣。」就在胡宗憲功成名就志得意滿的時候,一場政治風暴卻突如其來。
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主政長達二十一年的權臣首輔嚴嵩被罷官,其子嚴世蕃被逮。胡宗憲是由嚴嵩義子趙文華的舉薦而屢屢陞遷的,是如假包換的「嚴黨」。樹倒猢猻散,嚴嵩倒台,胡宗憲的處境岌岌可危。到了年底,南京給事中陸鳳儀就以貪污軍餉、濫徵賦稅、黨庇嚴嵩等十大罪名上疏彈劾胡宗憲,皇帝一紙令下:罷免職務,鎖拿進京。於是,和他踢倒的前任張經、擒獲的陳東葉麻一樣,胡宗憲戴著沉甸甸的枷鎖懷著無限感慨進了北京。不過,朱厚熜念其抗倭的功勞,最終給了胡宗憲一條生路:「宗憲非嵩黨。朕拔用八九年,人無言者。自累獻祥瑞,為群邪所疾。且初議獲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後誰為我任事者?其釋令閒住。」不過,胡宗憲的仕途戛然而止,回到了老家。
熱衷權力的胡宗憲不甘心就此終老故里,後來在萬壽節「獻秘術十四」。獻祥瑞是胡宗憲的絕招,獻神龜、獻白鹿、獻靈芝,每次皇帝都是龍心大悅。這次也不例外,「帝大悅,將復用矣。」不料,嘉靖四十四年(1565)三月,嚴嵩之子嚴世蕃以謀反罪被誅時,御史發現了兩年前胡宗憲和嚴世蕃勾通的書信,於是胡宗憲再次被押赴至京。在獄中,憤恨交加的胡宗憲自殺身亡,自殺前他憤然寫下了絕筆詩:「寶劍埋冤獄,忠魂繞白雲。」直到萬曆十七年,胡宗憲死後25年後才被朝廷平反, 追贈謚號為「襄懋」。謚文對他的高度評價,想必能讓九泉下的胡宗憲瞑目:「竭十年徇國之志,遺七省生靈之安。雖萋菲不免於後言,而孤忠已明於先代。」
3、喝人頭酒、吃倭賊心的奇男子
胡宗憲之死,完全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時人多為他打抱不平,王世貞說:「我知道績溪(胡宗憲)的功勞,可他被華亭(新任首輔徐階)所壓制,不能表白他的冤屈。」當胡宗憲第一次被逮時,作為最受胡宗憲信賴和重用的將領,戚繼光當即萌生解甲歸田的念頭。他對朋友哀歎:「胡公北轅,浙無知己。」後來在朋友的解勸下才重新振作起來。胡宗憲最大的罪名是厚結嚴嵩,為結好嚴嵩父子,「歲遺金帛子女珍奇淫巧無數。」但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胡宗憲的幾個前任朱紈、王舒、張經、周琉都因為得罪嚴嵩,撤職的撤職,殺頭的殺頭,自身不保還談何做事?明人張鼎的一席話道出了胡宗憲的兩難:「不賄則身危而功不成,賄則幸成功而受惡名以死。疆場之臣難言哉,蓋千古蹈斯弊。」
胡宗憲的第二大罪名是貪污軍餉。當時很多言官彈劾胡宗憲侵吞軍餉,並贈他一個外號:「總督銀山」。胡宗憲上疏自辯稱:「臣為國除賊,用間用餌,非小惠不能成大謀。」這確實是實情,誘降王直、徐海時,胡宗憲「日費百餘金。」比如為解桐鄉之圍,胡宗憲一次性就饋送徐海黃金千兩,繒綺數十箱。說來諷刺的是,素有「貪」名的胡宗憲死時,「其家也幾乎壁立。」而取代嚴嵩擔任首輔的徐階素有「廉」名,但私人田產卻高達四十萬畝之多。喝人頭酒、吃倭賊心的奇男子,一代名將胡宗憲委實被歷史的塵埃湮沒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