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對付個秦國失敗:群體的力量有時不可靠
勒龐的《烏合之眾》描述了他對於「群體」的恐懼,當人聚集成「群體」時,會產生摧毀性的力量,狂暴得無可抵擋,還特有理想,絕不計較私利。這種特徵讓勒龐在皮袍下瑟瑟發抖,不知道怎麼才能和「群體」對抗。
他思索的這個問題在中國早就被解決了,並且有實戰經驗,並被記載在《戰國策》裡。秦昭王的時候,因為秦國越來越強大,經常侵略周邊國家,天下英雄都聚集到趙國準備集合成「群體」進行一項有理想的事業——合縱抗秦。眼看著「群體」的強大力量就要顯現出來了,秦昭王儘管沒寫過《烏合之眾》,但也像勒龐一樣瑟瑟發抖。這時范雎——一個比勒龐更偉大的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跳了出來,跟秦王說:「大王不必擔心,我能讓『群體』立刻土崩瓦解。」
他先建立了一個模型來解釋:「請大王看看大王的狗,現在睡著的都好好睡著,站著的都好好站著,走著的都好好走著,停著的都好好停著,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爭鬥。可是只要在它們之間丟下一塊骨頭,所有的狗都會立刻跑過來,齜牙咧嘴露出一副凶殘相,互相爭奪,亂咬亂叫。這是什麼道理呢?因為所有的狗都起了爭奪的意念。」
根據這個模型,秦昭王採取了措施,讓范雎用車載著美女樂隊,帶著五千兩金子,到趙國的武安大擺宴席,然後把金子送給英雄們。第一批金子送完,又追加了五千兩,第二個五千兩還沒送完,「群體」就瓦解了,英雄們像狗一樣互相爭奪起來,有理想的事業沒開始就結束了。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范雎對抗「群體」的辦法——讓他們恢復成個體。而做到這一點,只要一個「利」字就夠了。『
理論指導實踐啊,光憑經驗是不行的。社會活動家蘇秦就不明白這一點,鑽研不夠深入,結果釀成了悲劇。
蘇秦是個有理想的人,儘管歷史上對他評價不高,但我仍要說,他是個有理想的人,因為他竟然相信,人們是可以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的。
在深入研究過國際形勢之後,蘇秦為齊楚燕韓趙魏六國制定了合縱抗秦的戰略,這是那個時候唯一可以保存六國避免被強秦吞併的辦法。他還成功地說服了六個國君採納他的主張,走出了成立六國合作組織的第一步。個體集合成群體,力量是會呈幾何倍數增長的,這一點,他很瞭解。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個「利」字輕輕掃一下,集體竟然可以那麼輕易地恢復成個體。
六國合作組織生效十五年後,秦國私下與齊、魏結盟,相約攻打趙國。因為有過一些新仇舊恨,並有眼前利益的吸引,兩國輕易地答應了,從此合縱聯盟解散;燕國國君去世,喪事期間國力減弱,相鄰的齊國就趁機出兵奪了燕國十座城,共同體受到更大的重擊。蘇秦跑東跑西地拆補,費盡口舌,理想主義的理由在爭取實利的現實面前毫無說服力,只能用更精密的利益計算來對付各國的利益計算,而這種做法雖然取得暫時的成功,卻讓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感受到面對更聰明的人的恐慌,他們開始排斥他。
他終於死在表忠心給那些懷疑者看的過程中。在過了幾年狼狽不堪的生活之後,現實無情地嘲笑了他,讓他知道他的理想看似堅固宏大,卻不堪一擊,在各國自己的小算盤啪啪的響聲中,「成為集體」像個笑話一樣荒謬。
他死後,他的兩個弟弟——蘇代和蘇厲成名、發財,且得到善終。和蘇秦不同的是,他們完全瞭解各人、各國各顧其利的現實;他們沒有理想,從不打算讓大家共同奔小康;他們沒有原則,誰招標就為誰做方案,於是賺了大把鈔票。就這樣,大家還都覺得他們是厚道人,他們獲得了比蘇秦好得多的名聲。
所以「群體」這種東西,真的沒有多麼厲害,各懷鬼胎的個體像一個個互有排異反應的細胞一樣,稍微催化一下就能開始作用,只要你選對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