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國聯軍獸行錄:通州一口井裡有12個姑娘
8月16日,也就是聯軍攻入北京的第三天,一位在京的美國人麥美德登上前門城樓,他看到的是如下淒慘的場景:「這是一個令人悲哀的下午,我現在明白戰爭會使人間變成地獄。……城牆下橫七豎八地躺著清兵和義和拳民的屍體,使館區附近的建築物都成了一片廢墟。我們看到一群一群的難民,男女老少都有,正在逃離這個死寂的城市。我們看到幾個城門的門樓在燃燒,還看到城中很多地方有大火」。
八國聯軍很快便在北京和周圍地區到處搜尋並射殺義和拳民,北京城內外頓時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風中。歷史總有驚人的相似,與之前義和拳任意指認他人為教民一樣,聯軍也任意指認無辜者為拳民,手段方法,幾乎是如出一轍---同樣的野蠻,同樣的殘忍。用當時一位美國指揮官的話來說就是:「我敢說從佔領北京以來,每殺死一個義和拳,就有50個無辜的苦力或者農民包括婦女和兒童被殺。」
曾經殺人無數的莊親王府,在聯軍入城後再次成為生靈的屠宰場。為了實施報復,聯軍在將莊親王府放火燒光的同時,上千名被指認為拳民的人在此被處死。法國軍隊在王府井大街抓獲了20個中國人,由於他們拒不提供任何消息,「就被殘忍的殺害了」,有一個下士「用刺刀一口氣刺殺了14個人」。這樣的記敘有很多,看來,英國記者辛普森關於法國軍隊用機槍把一群「拳匪、兵丁、平民相與攙雜」的中國人逼進一條死胡同連續掃射15分鐘、以至不留一人的記敘,具有相當的真實性。一個行抵北京的英國軍官在他的日記中寫道:「有幾次,我看到美國人埋伏在街口,向出現在面前的每一個中國人開槍射擊」。
在聯軍進入北京後,麥美德又在日記中記道:「俄軍的行為極其殘暴,法軍也好不了多少,日軍在殘酷的燒殺搶掠……數以百計的婦女和女孩自殺而死,為免落入俄軍和日本獸軍之手,遭受污辱和折磨……在通州的一個井裡有12個姑娘,在一個大水塘裡,有位母親正在把她的兩個小孩往死裡淹」。義大利公使薩瓦戈說,在聯軍攻佔北京後,總理衙門的一位下級官員在圍攻結束後來到使館,告訴他們發生在哈德門大街西邊令人髮指的暴行,後來薩瓦戈親自去了那裡,看到小孩被劈開腦袋,婦女被脫光了衣服、被殘殺,還可能先是被強姦了。薩瓦戈痛苦的說,「我真希望我能夠否認這一切,但我不得不承認,這都是事實。」
此時的北京,已經如同地獄。義和拳的紛亂、殘敗清軍的搶掠、八國聯軍的屠殺,北京的街道上滿是屍體,有的地方甚至是堆積如山,慘不忍睹。由於當時已是七月酷暑,屍體一旦腐爛,不僅臭不可聞,還很容易引起瘟疫。洋兵們於是到大街上強行抓人去背屍體出城埋掉,不管是達官貴族還是平頭百姓,只要抓住,就被強迫來背屍,稍有不順,就一頓皮鞭猛抽。據《王公大臣受辱記》中說,「怡親王為某國軍所拘,既如楚,復令為諸兵浣衣,督責甚嚴,卒以困頓不堪而自裁。克勒郡王亦與慶部郎寬同時被拘,楚辱備至,復使同馱死屍出棄之,日往返數十次,不准稍息。日食以麵包一枚,清水一盂。二人頤養素優,不耐其苦,數日後乘隙往訴李相(李鴻章),哭求設法。李無如何,慰而遣之」。
因戰亂而引發的災難還遠不僅僅是屠殺。日本人植松良三在《北京戰後記》中記載說:「北京城內外慘狀,頗有可記者。……居民四面逃遁,兄弟妻子離散,面目滲澹,財貨任人掠奪者有之,婦女任人凌辱者有之。更可恨者,此次入京之聯軍,已非復昔日之紀律嚴明。將校率軍士,軍士約同輩,白晝公然大肆掠奪。此我等所親見……。據某華人云:北清婦女懼受凌辱,往往深窗之下自經者不少,其未受災害者,僅於房外樹一某國順民之小旗,堅閉門戶,苟延殘喘,情殊可憫。不幸而遇掠奪軍人來,將銀錢獻出,以求保性命而已」。
羅惇曧在《拳變余聞》中記載:「城內外民居市廛,已焚者十之三四。聯軍皆大掠,鮮得免者。其袒匪之家,受傷更烈。珍玩器物皆掠盡,其不便匣藏者,皆賤值售焉。婦女慮受辱,多自剄。朝衣冠及鳳冠補服之屍,觸目皆是。有自剄久,項斷屍墜者。其生存者,多於門首插某國順民旗,求保護」。一些官吏和家屬,他們身穿朝衣鳳冠自殺,屍體無人看管,吊的時間久了,首頸斷裂,其慘狀可知。至於洋兵闖入居民家中搶劫的時候,遇到井裡填滿死人乃是常有之事。
據《崇陵傳信錄》、《西巡迴鑾始末記》等清人筆記的記載,在北京城破後自殺的官員頗為不少。主張仇外的尚書崇綺,北京城破後逃到保定,聽說其家人全部自殺身亡後,隨後也在保定蓮池書院服毒自盡。安徽巡撫福潤,全家自盡,福潤的老母已經九十多歲了,也不得善終。祭酒王懿榮夫婦和媳婦,一起投井自殺。主事王鐵珊和祭酒熙元,也都自殺身亡。宗室庶吉士壽富與弟弟富壽,還有兩個妹妹及婢女一起服毒自殺,其他人都死了,兩兄弟一時未死,壽富於是橫刀自剄,富壽處理完這些屍首後也從容引刀自盡。
八國聯軍進入北京後,曾公開准許士兵搶劫三天,但事實上,直到侵略軍撤離之日,搶劫行動也沒有停止。當時一個英國人說:「凡是士兵所需要的,都是派出一隊一隊的士兵去搶劫中國人的財產而得來的。如果士兵需要一些東西,而中國人稍一遲疑的話,就免不了送命。」另外,洋兵通常以捕拿義和團、搜查軍械為名,「在各街巷挨戶踹門而入,臥房密室,無處不至,翻箱倒櫃,無處不搜,凡銀錢鐘錶細軟值錢之物,劫擄一空,謂之擾城。稍有攔阻,即被戕害。……此往彼來,一日數十起。」
英國記者辛普森對這些搶掠行為做了繪聲繪色的介紹,在他的筆下,野蠻的印度兵「於昏夜中走入教民婦女所居之屋,各搶女人頭上所戴之首飾,即一小銀簪亦搶之」;矜持的德國人從鄉村「騎馬而行,鞍上滿系巨包,前面驅有牛、馬等獸,皆於路上掠得」;兇猛的俄國人在滿載頤和園中的擄掠之物後,還要將那些不便帶走的珍貴物品施以破壞,「於是有三個美麗無價之大花瓶遂受此劫,尚有玉器數件,雕刻奇巧,亦同時粉碎」,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就連當時也參與了這些劫掠活動的辛普森也對此頗為微詞,稱各國軍隊雖服裝、面貌各異,其實都是「盛裝騎馬之盜賊」,「其所為之事無異,皆殺人耳,搶劫耳」。
面對這些暴行,北京城內的老百姓只得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護自己,他們掛出白旗或者匆忙間製作的各國旗幟,或者請洋人寫些字條,大意是他們家已經被掠奪過了或者標明此處財產已被某個歐洲人所佔有,希望能使自己倖免於難。但是,據辛普森的介紹,房主即使張貼了類似的標誌和旗幟,「嘲笑著的搶劫者們」仍舊會把它們扯下,並毫不手軟地進行劫掠。
康格夫人曾在《美國信札》中記載了這樣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有一天,兩個俄國士兵闖進了一個中國人家裡,一路搶劫,並試圖侮辱那家的女人和孩子。作為丈夫和父親,那人反抗了,但沒有用。最後他拿出短笛,開始吹奏俄國的國歌。那兩個士兵放下搶下來的東西,終止了惡劣的行徑。他們在這個樂手面前站得筆直,安靜地聽著那動聽的樂曲,最後一個樂符結束時,他們向樂手致敬,然後空手走到了街上。說句實話,這個故事很有《讀者》的風格,但真實的歷史往往很殘酷,即使這個故事是真實的,恐怕也是很偶然很偽善(也許僅僅是個故事)——據說這位樂手是赫德樂隊的成員之一。
聯軍統帥瓦德西後來給德皇報告說,「此次中國所受毀損及搶劫的損失,其詳數將永遠不能查出,但為數必極重大無疑」。瓦德西只說對了一半,民間搶掠的當然無法算清,但下面公家損失的一些數據已經夠驚人了:據內務府後來報告,皇宮失去寶物2000餘件,內有碧玉彈24顆、四庫藏書47506本;日軍從戶部銀庫搶走300萬兩銀子和無數綾羅錦緞,還從內務府搶走32萬石倉米和全部銀兩;聯軍洗劫的紫禁城、三海、皇史城、頤和園等地,天壇損失祭器1148件,社稷壇損失祭器168件,嵩祝寺丟失鍍金佛3000餘尊、銅佛50餘尊、銅器4300餘件等;法軍從禮王府搶走銀子200餘萬兩和大量的古玩珍寶,又從立山家裡搶走365串朝珠和約值300萬兩白銀的古玩;法軍和德軍還搶去了古觀象台的天文儀器,德軍搶走了諸如天體儀、紀限儀、地平經儀、璣衡撫辰儀和渾儀等,並將它們運到德國柏林,直到1921年才歸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