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宮禁內遇刺之謎:是預謀刺駕還是臨時起意
歷代王朝在位的皇帝,在警戒森嚴的宮禁內遭遇刺客行刺的實屬少見,清王朝的嘉慶皇帝卻遇上了。是嘉慶皇帝為人施政的不善,還是另有緣故?是一次意外的個人行為,還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仍是一個值得探討的歷史之謎。
嘉慶八年(1803)閏二月二十日,嘉慶帝謁陵返京,正準備進宮齋戒,乘轎經神武門,將要進入順貞門時,突然從西廂房南山牆後有一刺客陳德一躍而出,持小刀衝向嘉慶所乘小轎。當刺客衝至近前時,御轎已過順貞門,刺客的行動慢了半拍,而嘉慶帝本人並沒有看到陳德行刺的具體情況,所以這次行刺對嘉慶帝來說,可以說是有驚無險。他是在進了順貞門後聽到外面人聲喧雜,嚇了一跳,忙派內差出問御前大臣,才知有人行刺拒捕,嚇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刺客陳德帶著年僅十五歲的長子陳祿兒預先進入東華門,穿過東西牌樓,從西夾道繞至神武門內。行刺時,守衛在神武門、順貞門之間東西兩側的侍衛等多達一百多人,他們大多被陳德這一突然而來的襲擊驚呆了,一時不知所措,竟無人敢上前攔阻捉拿,只有近侍御前大臣定親王綿恩首先奮力將陳德推卻,袖袍被刺破。最終陳德終因寡不敵眾,力竭被擒。陳德長子陳祿兒,雖然當時也在場,但想不到發生了這種事,只在旁哭叫不已,事後竟能逃回家隨即被捕。可見警衛的鬆懈、混亂,沒有負起責任。
這一事件對清宮來說是非常驚人的。乾隆二十三(1758)年六月雖曾發生過瘋癲僧人持刀闖入東華門的案件,但未對皇帝構成威脅。這次竟致危及轎前,欲刺殺皇帝,令嘉慶帝十分後怕和憤怒,他立即下令軍機大臣會同刑部日夜嚴審。被擒人陳德經過酷刑審問,所供情節,出乎意料之外:
行刺者陳德,四十七歲,從整個經歷看是個道地的城市貧民。陳德之父陳良、母曹氏曾典與鑲黃旗人松年家為奴。乾隆六十年(1795)至嘉慶二年(1797),跟隨鑲黃旗包衣常索在內務府服役,幫助辦送誠妃劉佳氏碗盞什物以及赴園、進宮時移載物件車輛等雜務。由此經常出入宮禁,熟悉宮內路徑和各門情況。後來,陳德因個人的悲慘境遇而受到刺激,加上近幾年時常胡思亂想,五次求籤,兩次做夢將來有「朝廷福分」。可見,由於生活的困苦巨變,神經已不甚正常,最終感到「實在窮苦難過,要尋死路」。「又想自尋短見,無人知道,豈不枉自死了」,當他閏二月十六日看到街上墊道,聞知嘉慶帝將於二十日進宮,於是把心一橫「起意驚駕」,心想「犯了驚駕之罪,必將我亂刀剁死,圖個爽快,也死個明白」,於是幹出了行刺嘉慶帝的大案。
看來,陳德熟悉宮內外情形,準備很充分,但他躍出時慢了半拍,至嘉慶帝轎進了順貞門才趕上來。但是,案件最後處理時,對是「起意驚駕」還是「蓄謀行刺」就不會區分得那麼清楚了。在皇帝專制的封建時代,就是「驚駕」也是按「大逆」罪論死。陳德為了發洩民生痛苦的無奈,自己求死,連兩個未成年的孩子陳祿兒、陳對兒也被絞死。民不聊生,嘉慶帝雖然為此自省失德,但封建社會此時腐敗的政局以其個人意志又能轉變多少呢?
至此,案情已經清楚了。但嘉慶帝不相信,隨於次日添派滿漢大學士、六部尚書會審。為了對付陳德一人,嘉慶帝竟把整個官僚機器都啟用了,這是過去對付任何一個犯人所沒有過的,所有的刑具也都用上了,然而,陳德的個人口供沒有任何的變化。嘉慶帝一看,不可能會有什麼進展了,如果硬要說是有人策劃指使,反而會自亂陣腳,造成內部混亂,隨傳旨將陳德處以極刑。
至於陳德為何要「起意驚駕」,還是行刺皇帝,從會審結論及嘉慶帝的批復看,均已傾向於純屬個人所為。但後來有關「受人指使」之說持續不斷。至於主謀者,一說是官員所為,一說是天理教早期策劃的一次冒險行為。
陳案僅過一月,嘉慶帝便接到官員誠存的奏折稱:「在陳家內拾有匿名揭帖一紙,內稱興德保父子曾與逆犯陳德有過來往勾結等情。」但嘉慶帝並不相信揭貼所控,懷疑興德保父子會有「黨逆」之事,而認為誣告陷害之風會「累及無辜」,「必欲將控告之人究出懲治」。令傳訊興德保父子時不以犯人對待,應詳訊與興德保素有仇怨之人。
至於說陳德的行刺系天理教所策劃,則為後來野史記載,如《清代外史》之敘《顒琰之遇刺》。蕭一山所撰《清代通史》採信此說。而關文發教授在《嘉慶帝》一書中認為「此說只不過是一種附會,實難置信」。他舉出陳德在嘉慶八年是在北京,根本沒有去過山東金鄉崔世俊家。林清是嘉慶十一年(1806)五月開始加入榮華會,崔世俊是在嘉慶九年(1804)加入離坎卦教的,嘉慶八年(1803)閏二月陳德「起意驚駕」時他們都還不是天理教徒,根本就不存在一個所謂「林清黨」,陳德又怎能成為「林清黨」的一員,而去執行「林清黨」所策劃的行刺嘉慶的使命呢?山東巡撫同興如「確已究明瞭陳德系『林清黨』」,是不敢「擅自以事屬既往,善不入奏,而甘冒犯欺君大罪的風險」的。
但關文發教授所據為供詞,嘉慶八年(1803)陳德是否去山東金鄉,供者根本不知也是可能的。崔世俊當時沒有正式入教,但參與秘密活動也不能排除。限於史料,說陳德行刺嘉慶帝為「千秋疑案」似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