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關於老一代領導人的回憶錄中,很少有人談到周恩來的英語水平。那麼,周恩來的英語水平到底如何呢?
1913年春,周恩來隨伯父周貽賡搬到天津,在大澤英文補習學校學習了三個多月的英文,此後考取南開學校。南開學校是仿照歐美近代教育制度開辦的,學制四年,相當於中等學校。主科有國文、英文、數學(包括代數、幾何、三角)三門,每年都有,英文課每週有十小時。從二年級起,除國文和中國史地外,各科都用英文課本;三年級起,就要求學生閱讀英文原著小說。
1917年周恩來自南開學校畢業,獲國文最佳獎,並代表畢業同學致答辭,以平均分數89.72分的成績畢業。《畢業同學錄》中這樣評價周恩來:「君家貧,處境最艱,學費時不濟,而獨於萬苦千難中多才多藝」,「善演說,能文章,工行書」,「長於數學」,「畢業成績仍屬最優」。
雖然評語中沒有提到英文水平,但是既然畢業成績「最優」,可以說周恩來的英文底子是相當扎實的。
1918年4月3日周恩來留日期間的日記寫道:「閱英文報,得知日政府又提二十條於中國矣!」在日本不閱讀日本報紙,卻閱讀英文報紙,可見其英語水平高於日語。
1921年底周恩來抵達法國以後,曾專門跑到英國,打算報考英國學校,可見,當時他對自己的英語水平相當自信。周恩來閱讀英文報紙的習慣一直保持到解放以後。
1936年6月,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EdgarSnow)在陝北第一次見到已經是中共主要領導人的周恩來。斯諾在《西行漫記》第二篇「去紅都的道路」這樣記述了他與周恩來的會面:
這時突然出現了一個清瘦的青年軍官,他長著一臉黑色大鬍子。他走上前來,用溫和文雅的口氣向我招呼:「哈,你想找什麼人嗎?」他是用英語講的!我馬上知道他就是周恩來。我一邊和周恩來談話,一邊頗感興趣地觀察著他,因為在中國,像其他許多紅軍領袖一樣,他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他個子清瘦,中等身材,骨骼小而結實,儘管鬍子又長又黑,外表上仍不脫孩子氣,又大又深的眼睛富於熱情。他確乎有一種吸引力,似乎是羞怯、個人的魅力和領袖的自信的奇怪混合產物。他講英語有點遲緩,但相當準確。他對我說已有五年不講英語了,這使我感到驚訝……
周恩來為什麼說自己「已有五年不講英語了」呢?1928年周恩來在莫斯科出席黨的六大以後,回國在上海堅持地下工作,在這個當年遠東最國際化的大城市還是有許多機會說英語的。直到1931年12月進入中央革命根據地,到1936年見到美國記者斯諾,周恩來的確五年沒有機會說英語。
歐文·拉鐵摩爾(Owen Lattimore)是著名中國問題專家,1941年6月至1942年11月,拉鐵摩爾受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委派,前往戰時中國首都重慶,被任命為蔣介石的私人顧問。在此期間,他結識了國共兩黨的許多重要人物,包括周恩來。拉鐵摩爾在《中國回憶錄》一書中也談到了周恩來的英語。他這樣寫道:
周恩來第一次到我這裡來,是隻身一人,連個翻譯都沒帶。而由官方派給我的翻譯兼秘書薛保橋(音)先生也很得體地離開客廳,留下我們兩人單獨談話。我們憶起1937年在延安的會面。當時,周給我留下與眾不同的印象,他對外部世界的理解相當透徹。忽然間我想起週一直在學習英語,並且我還知道他年輕的時候曾在法國住過一段時間。於是我問:「我們能用英語或法語交談嗎?」「噢,對不起」,他說,「我的英文程度有限,法語也差不多忘光了,還是用中文吧。」我答到:「那你得多多包涵我的中文,我講的也不怎麼好,有些困難的地方請給幫助。」他說沒有問題。於是我們一直用中文交談……
1936年周恩來與斯諾交談時還是使用的英語,到了1941年卻因為「英文程度」有限,而使用中文與美國人交談,說明周恩來的英語確實有所退步,但還沒有到「差不多忘光了」的地步。
美國著名作家、記者哈里森·索爾茲伯裡(Harrison Salisbury)記述了他1954年親眼目睹的一件軼事。那是周恩來在日內瓦會議之後經過莫斯科,參加蘇聯人舉辦的一個酒會。參加酒會的有赫魯曉夫、米高揚、莫洛托夫等蘇共政治局成員,以及當時與中國有外交關係的外國使節,包括英國和印度。當周恩來致辭時,他使用了生疏的英語。他這樣做是很不尋常的,因為除了那幾個國家的外交官,酒會上的蘇聯權貴完全不懂英語,所以還要翻譯把他的英語致辭翻譯為俄語。
索爾茲伯裡親眼看到,當周恩來用英語向米高揚祝酒時,米高揚以不滿的口氣對周恩來說:「周,你為什麼不說俄語,你的俄語很流利嘛!」周恩來的回答是:「你怎麼不說中文呢?」
1972年尼克松訪華又給了美國記者近距離觀察周恩來的機會。在隨同尼克松訪華的記者中有一位西奧多·H·懷特(Theodore H.White),中文名字叫白修德。白修德是上個世紀30-40年代美國《時代》雜誌駐華記者,與周恩來相識。
在周恩來總理為尼克松舉行的歡迎宴會上,當尼克松離席祝酒致辭時,白修德試圖接近周恩來,卻被中美雙方的保安人員攔下。當時周恩來看見了白修德,立即示意保安讓白修德靠近,在周恩來身邊尼克松的座位上坐了幾分鐘。但是周恩來的英語口語已經很有限,只是一再說白修德是「oldfriend,oldfriend」。
儘管周恩來的英語口語水平不彰,但是聽力水平相當高。基辛格博士在《白宮歲月》這本回憶錄中這樣描寫周恩來:
他臉容瘦削,頗帶憔悴,但神采奕奕,雙目炯炯,他的目光既堅毅又安祥,既謹慎又滿懷信心……他聽英語時,不必等到翻譯,臉上的笑容和表示理解的表情,很清楚地表示他是聽得懂英語的;他警覺性極高,令人一見到就感覺得到……
周恩來的英語聽力和警覺性在1972年1月美國總統特使亞歷山大·黑格(Alexander Haig)將軍為尼克松訪華打前站時表現得淋漓盡致。當時黑格在會談中提到蘇聯威脅的時候說「the U.S. government is concerned about the viability of China」,章含之翻譯為「美國政府關心中國的生存能力」。章含之注意到翻譯過去後,周恩來沒說話,但顯然皺了下眉頭。
黑格走了以後,周恩來立即要求章含之找來各種版本的韋伯斯特、牛津大辭典查viability這個詞的意思是什麼。查了之後確實是「生存能力」的意思,周恩來再次會見黑格時,就當面指出黑格上次用詞不當,用這種詞中國不能接受,因為中國不需要別人關心自己的「生存能力」。
儘管發生了「viability」的小插曲,黑格的前站還是非常成功,尼克松總統順利訪華簽署了中美聯合公報。在公報簽字後尼克松舉行答謝宴會,最後特別讚揚中方的翻譯,並且拿出美國人的幽默感對章含之說她很出色,「翻譯我全聽到了,一個字也沒錯過。」
尼克松當然不知道,就是在這次酒會上,章含之在翻譯尼克松的致辭時譯錯了一個詞,尼克松當時說中美之間的距離很近,才1.7萬英里,當時他說的1.7萬英文表達就是17個千,當時章含之將它翻譯成1700英里。在場沒有一個中方人員聽出來了,因為那時到場的其他中國人沒有人去過美國,也沒有一個美方人員聽出來了,因為他們也搞不清中國到美國有多遠,只有周恩來聽出來了,他抬起頭來說:「含之,太近了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