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日本白領騎單車遊世界 閱盡87國行程10萬公里
石田裕輔介和他的單車
近期,描述日本單車騎士石田裕輔騎單車環遊世界的中文版《不去會死!》在中國大陸深受年輕人和白領追捧。據上海譯文出版社編輯張吉人介紹,作為上海譯文社今年暢銷的旅行類圖書,《不去會死!》名列新浪好書排行生活類圖書第一名,並火速重印四次。本書作者石田裕輔原本是供職於日本大企業的白領,為了實現環遊世界的目標,辭掉人人稱羨的工作,毅然騎著一輛單車上路。7年半來九死一生,最後勝利返回日本。近日,石田裕輔接受了《外灘畫報》專訪,暢談了騎單車環遊世界前後的心路歷程以及他近期的生活狀態。
很難想像,這輛紅色的單車,載著它的主人走過了94494公里的旅程,閱盡了87個國家的風景。「這輛車子就是陪伴了我7年5個月的愛車。」石田裕輔介紹道,「爆胎184次,換過37次輪胎,最重的時候承載著我80公斤的家當——還不包括我。」
環遊世界的伏筆
1995年7月15日,放棄了優越白領生活的石田裕輔,在朋友們的歡送下,登上了飛往阿拉斯加的班機,開始了他騎單車環遊世界一周的旅程。
「環遊世界起源於學生時代的那名算命阿婆的話。她告訴我,我會過著一帆風順的幸福人生,但是會與冒險和刺激無緣——而這與我的夢想背道而馳。雖然出發前碰上了種種麻煩,起始的路程也不是很順利,不過,畢竟我已經上路了,即將迎來『高潮迭起的人生』。」回憶起15年前的情景,石田裕輔如是說。
作為一名自小就熱衷於單車旅行的騎士來說,石田裕輔的首次旅行,是高中一年級時的環和歌山縣一周,這次短途旅行,讓他驗證了「憑藉著自己的腳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的可能性。之後他又完成了環近畿地區一周和環日本一周的旅程。但是在完成了環日本一周之時,他感到了一陣空虛,到了最後一天,還有了「難道就這樣結束了」的想法。在這瞬間,他對自身可能性的限制,脫出了日本的範疇,開始放眼於世界。「好不容易降生在世界上,就無論如何幹到底吧」的想法也隨之浮現在他的心中。這也是他這次環遊世界旅行的伏筆。
與人的邂逅最值得回憶
從北向南橫穿美洲大陸的過程中,石田裕輔見到過孤僻而又可愛的老人、與自己一樣人在旅途的同胞,以及秘魯的單車騎士強盜;也見到過了美麗的極光、靜謐的育空河、蒂卡爾神殿和馬丘比丘的遺址。但在這其中,石田裕輔描繪最多的,是亞利桑那州的紀念碑谷。在這個被稱為「眾神居住的地方」,石田裕輔用了四天四夜,靜靜地觀賞著,思考著這片土地。之後,他這麼說:「太過神聖的光景出現在眼前,感覺現下才是最重要的時刻。一想到『如果不能再看到這樣的光景要怎麼辦啊?』時,我就推遲了之後的預定行程,只想把眼前的景色深深地銘刻在腦海裡。也正因此,考慮到本來預定的3年半旅行時間短得甚至連亞洲都走不完,於是決定了不為自己設置旅行的時間限定——走到自己滿意為止。」在歐洲,不管是北歐的極地風光,中歐的田園城堡與哥特建築,還是西歐的浪漫風情,都沒有被石田裕輔認為是值得多費筆墨的,他似乎對「人」的部分更感興趣。在《不去會死!》歐洲部分的5個章節中,其中有4個章節描寫了他所碰到的人,他說:「與人相逢,並與他們創造出的回憶,是一種財富。」非洲與亞洲的旅程,是石田裕輔旅途中的重頭戲:在坦桑尼亞的國家野生動物公園與非洲野生動物們的親密接觸,與當地人的交往,與同伴的相遇及一起前行——與路人所創造的回憶佔據了全書將近四分之一的篇幅,正應了他所說的「邂逅,是旅途中最重要的」。
「在到達終點的時刻,那一瞬間的感受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僅存的。哪怕是我死前的一瞬間,能有如此奇跡般的感覺,能有如此龐大信息量的思考,能感受到我還活著,這不就是終極的奇跡了嗎?」
日本巡迴演講
回到日本之後的石田裕輔,開始實現他的另一個夢想——成為一名作家。在把環遊世界的旅途記錄整理之後,結集成為了《不去會死!》這本書。在本世紀初日本出版業集體低迷的情況下,取得了亞馬遜推薦度4星半、旅行記第三位、幻冬社出版物銷量第三位的成績。之後,石田裕輔開始了在全日本的巡迴演講會,到會的聽眾從5歲到70歲,涵蓋了各個年齡層。The Flintstone在2004年9月、2005年3月和2009年8月三次播放了與石田裕輔的廣播談話節目。加上兩本新書的出版與《不去會死!》的再版以及各種外文版的出版,這幾年的石田裕輔確實是「忙並快樂著」。為各家雜誌撰稿的他,現今也奔波於日本乃至海外各地。
他的經歷也影響了許多日本人。以他為目標的單車騎士們,從他身上看到自己曾經夢想的成年人,數不勝數。石田裕輔曾說過,「我的生涯的開端,是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看到一個大學生樣子的哥哥,在我面前,騎著載有很多重物的單車很快地騎過。當時我就想,『太帥了!』,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太陽下山時就在所到達的地方支起帳篷休息,這種事情在我腦子裡回轉著,我覺得這便是男人的浪漫。」而如今,自稱職業是「騎手」的他,也成為了許多人的旅行發起人。石田裕輔對這些後來人有著這樣的建議:「作為一名單車騎士,首先不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每天能走多遠乘以計畫要走的日數,然後定下終點。這麼做的話,前進就只會成為一種義務了。有很多人發給我『讀了書之後,開始了單車旅程』的郵件,但是很多人都留下了『真累人』的印象。大家若是做短途旅行的計畫,就不要限定目的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憑著感覺走就好了。1天大概走100公里,於是10天要走1000公里,與其決定好這種事情,倒不如好好想想這10天怎麼過更好些。單車旅行是很累的,不要特意去下決定會比較好些。」
B =《外灘畫報》
I=石田裕輔(Yusuke Ishida)
「將夢想一點點實現的經歷是最珍貴的禮物」
B:你環遊世界的路線是怎樣設計的?
I:我先從日本飛到阿拉斯加,然後騎車一路南下,從北美到中南美洲。再飛越大西洋從極圈南下穿過歐洲和非洲,最後再橫越南歐、中東和亞洲。近十萬公里、跨越五大洲的里程,都是一步步騎出來的。B:是因為你體力過人,還是意志特別堅強,才做出如此與眾不同的事情?
I:我想我並非意志堅定或體力過人的夢想家。在第一站阿拉斯加,我向遇到的一個黑人女生問路,結果她向我要一美元,我就害怕到躲在青年旅館好幾天無法踏出第一步。加上出發前尿血,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路;旅途中在秘魯沙漠被持槍強盜搶個精光;接下來還得橫度暴風地獄巴塔哥尼亞;在北極圈為了省錢洗露天冰河澡。就這樣幾度軟弱,幾度山窮水盡,幾度想放棄,甚至自我質疑,但最後都有特殊機緣讓我再度鼓起前行的勇氣。這些特殊機緣就是我遇到的那些友好的人。這些都在《不去會死!》裡寫了。我想,之所以堅持了下來,是因為我對所有事情都認真面對,而善意也讓我走到哪裡都能獲得幫助。
B:跟其他幾位很有名的日本單車騎士,在旅途中碰過面嗎?
I:有啊,比如阪本先生(阪本達),雖說跟他是在途中相遇的,不過相遇的方式確實是很奇怪。那是快要回到日本的時候,橫穿歐亞大陸,最後從韓國的釜山坐船返回日本山口縣下關的時候。從那裡往老家的和歌山走的那一天,看到一個奇怪的傢伙騎著滿是行李的單車迎面而來。如果是從海外回來的話大體我都知道的,那個身上帶著臭味的傢伙接近了之後我們互相揮手,打招呼,然後我驚訝地發現「啊,原來你就是阪本君啊」。
B:你之前就認識阪本先生嗎?
I:當然啦,世界還是很狹小的,跟我一樣騎行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我還是基本上有所耳聞的。
B:旅途中你與許許多多的不同種族的人交流過,除了書中所述以外,還有哪些邂逅的人讓你印象深刻呢?
I:在中國碰見的蒙古族男子。那時我已經騎著單車在沙漠裡面走了3天,有一天,在旅店住宿時,他叫我「洗洗身子吧」。我就這樣被他招待,去了洗澡間,用盆裡面的水洗了身體。因為他在房子外面等著,所以我急急忙忙地洗好、換好衣服,就出來了。之後想洗衣服,卻發現水桶裡面沒有水。我急忙回到屋裡,發現他正用我洗過的髒水沖洗自己的身子。那個時候,我被他的這種樂於自我犧牲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
B:7年半的旅途中,你認為找到了世界的「第一」了嗎?
I:去了很多美妙的地方,這些都可以在我的書中讀到。但是只舉一例的話,應該還是坦桑尼亞的米庫米國家公園。邊看著長頸鹿和斑馬,邊一路前行實在是最棒的。雖然當地人對我說「不能再往前走了,有獅子」,我當時想著他們是開玩笑呢,結果進去之後發現真的有。
B:這次旅行,除了飽覽風景,看得出在精神上也是一次修煉之旅。你認為這次旅程帶給你心靈最好的禮物是什麼?
I:看到了許多美麗的景色。但是最好的寶物,還是那個轉瞬即逝的光輝、偶遇的人們,以及在自己的心中所積蓄的那種事情的經歷。經歷過許多生死絕境、哀痛的別離、幸福的瞬間後,對於「活著真好」的體會感悟,以及將夢想一步步變成現實的經歷,都是騎車旅行帶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B:不管是秘魯的劫匪還是中非的戰火區,你的旅途中充滿了驚險。其中最讓你覺得危險的經歷是哪一次?
I:是秘魯的強盜。事實上那裡經常有單車騎士被襲擊的事情。那件事對我來說,還是留下了心理陰影。雖說在當地把旅行用品重新置備齊了,做好了再出發的準備,但是想起對當地強盜的恐懼心,就覺得彷彿前面建築物的陰影裡就有個拿著手槍的人在等著我,就這麼提心吊膽地走了一段辛苦的旅程。那時候,沒有野營的地方,方圓4公里都看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野營很可怕的。好在偶然看到路邊的民居,前去敲門後會被很熱情地迎接進去,然後得到了很好的招待。雖然是過著貧窮生活的大家族,但是還是給剛到的我端上了美味的飯菜。看著他們的笑容,讓我「秘魯人很可怕」的想法發生了改變。我意識到了我的偏見,人與人之間就是因為互相幫助才能生活下去。那一刻心裡像是得到了解放一樣。半夜起來上廁所,走到屋子外面,猛然看到滿天星斗,散射著彷彿向著我臉上刺來一般的星光。看著那耀目的星光,彷彿看見耀目的希望。這個夜空與我當時的心境相合,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B:旅途中碰到的人們,還與他們有聯繫嗎?
I:當然啦,特別是在非洲一起騎行的朋友們。我們現在還經常一起喝酒。蘑菇頭的清田君現在是登山小屋的老闆,雖然不太能碰頭,但他下山的時候還是經常會跟他見面。
B:據說你在旅行途中還組過樂隊。
I:嗯,在非洲的時候,跟剛、淺野和淳一起組成的「DRYPENIES」,雖說是樂隊,也只有4首歌問世過。現在已經做成CD發售了。
B:你覺得旅途中最大的「動力」和「助力」是什麼?
I:原動力是「用自己的腳環遊世界」,這也是很久之前就開始考慮的事情。「助力」則是信件,那時因特網還不普及,朋友們通過各地的日本大使館寄信給我,我被他們的行為所激勵。有時,也因為想早日讀到那些信件,所以一路衝向大使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是很大的助力。
B:從你的書中看,你對非洲似乎充滿感情。
I:是的,喝過非洲的水,就會一直想著要再回到那裡去。那時候每次想到要結束非洲的旅程,就難以忍住眼淚,一種寂寞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在我已經進行了4年的旅途中還是第一次。生活在那片大地上的人總讓我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那些對我露出好朋友般笑容的黝黑的臉,光腳在大地上奮力奔跑的孩子,大海般壯闊的熱帶草原,都洋溢著某種獨特的透明感。彷彿能感受到一種「鄉愁」。如果有一天,我在自己身上找不到透明澄澈之處的時候,我還會回到非洲的吧。
B:你認為一口氣周遊全世界,和分幾次旅行最終環遊世界,區別在哪裡?
I:這應該取決於本人想追求什麼吧。我的想法是,如果是為了追求品質的話,盡量以半年為一個分界線比較好,千篇一律的程式化是旅行最大的天敵。雖然周遊世界,所到達的地域和接觸到的文化都不同,但是旅途生活本身已經成為了一種常態。
B:旅途結束回到家中,你曾有過「後悔」的感覺嗎?因為什麼?
I:連撒哈拉大沙漠的一粒沙子那麼大的「後悔」都沒有。旅行的時光如此美妙,而且通過旅行的經歷,對我來說更是連作家的夢也得以實現。
B:如果有機會重新選擇是否上路,你依然會選擇「是」嗎?
I:會確實地選擇「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選項。
B:對嚮往你的經歷的單車騎士們,有什麼建議嗎?
I:憑本能來說的話,旅行還是根據個人喜好的方式比較好。「你這樣做比較好」這樣的意見是沒有用的。
B:你的家人是否一直支持你旅行?
I:得到了家人的理解,雖然母親一直很掛念我。
B:70公斤重的行李中,你認為哪樣是最無法放棄的?
I:丟棄多少都無所謂。
B:路途中你對哪些食物產生過驚歎?
I:越南的che非常喜歡。還有,剛進入中國的時候,麻辣豆腐也很好吃。嗯……這個問題很難呢,如果非要舉一個的話,在香港吃的蒸石斑魚的料理,還有拿波裡的批薩都讓我難忘。
B:對旅行中遇到的不同的民族與文化,你有什麼想法?
I:正因為有差異,才有價值。所以,只要可以,文化與民族的東西就應當留下來。但是在全球化的社會中,這些都在不斷地失去,為此我們應該做出各種努力來保留它們。
B:有把你的其他幾本著作,如《一路向前》、《最危險的廁所與最美的星空》等出中譯本的計畫嗎?
I:《最危險的廁所和最美的星空》和《用洗臉盆吃羊肉飯》都已經決定要出版了。《一路向前》還沒有計畫。
B:你最近有什麼新的計畫或者執筆新的作品嗎?
I:《台灣單車飲食紀行》,今年10月預定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