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清咸豐臨終安排的大漏洞:權力平衡靠合作
咸豐崩逝後,載垣等贊襄政務八大臣頒發咸豐遺詔,並為小皇帝載淳擬定了「祺祥」的新年號。「祺祥」二字,出自《宋史·樂志》:「不涸不童,誕降祺祥。」所謂「不涸」,即河流通暢;所謂「不童」,即草木繁盛。「不涸不童,誕降祺祥」,呈現的是「欣欣向榮、吉祥如意」的景象,這個年號應該說是不錯的。
至此,皇帝駕崩後的亂象重新歸於平靜,大清帝國似乎又重新走上了正軌:皇位已經平穩地交接到小皇帝載淳手中,符合正統,世人無議;大行皇帝咸豐臨終授命的八大臣,載垣、端華、肅順等人也走馬上任,繼續維持著朝政的正常運轉。
早在咸豐避走熱河的時候,民間就傳聞大清皇帝快不行了,隨時可能病死,而咸豐在熱河過完春節後久不迴鑾更是證明了這點。對此,咸豐何嘗不是心知肚明,但他認為自己還年輕,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走得那麼快。直到過31歲生日的慶典上,咸豐突然倒下,他終於明白他已經是時日無多,不得不考慮大清未來的命運了。
奇怪的是,和康乾盛世人口劇增相反,愛新覺羅皇族的子嗣卻一直在走下坡路。清軍入關後,順治雖然只活了24歲,卻有8子6女;康熙是清朝皇帝裡子嗣最多的,有35子20女;雍正有16子8女;嘉慶有5子9女;道光有9子(其中前3子夭亡)10女;而到了咸豐這,只有2子(次子夭折)1女(到了同治、光緒和宣統,這最後三個皇帝在已經成年的情況下,竟然都沒有一個子女)。
對於皇位繼承人的問題,這基本不用考慮,因為咸豐當時只有一子,也就是慈禧生下的載淳。如此一來,自雍正朝設立的秘密建儲已經沒有實施的必要和可能性,咸豐不能像他的祖父嘉慶那樣從容挑選皇儲,也沒有了父親道光當年立儲時的左右為難,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咸豐死時31歲卻子嗣不旺,這或許預示了大清帝國已經走上了窮途末路。
咸豐當時要考慮的主要問題的是,兒子載淳當時只有6歲,顯然要到至少10年以後才能親政。在這未來的10年中,如何才能保證大清皇權牢牢掌握在自己兒子手中,而不旁落他人呢?
為此,咸豐在臨終前的數十天裡反覆思索,左右掂量,他將朝中的主要政治力量在自己的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輾轉反側,徹夜無眠,一時間難以拿定主意。
咸豐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六弟奕?。奕?從小和咸豐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玩耍,曾經是親密無間的兄弟,但是,咸豐做了皇帝而奕?最終只是封了親王。咸豐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是有能力的,能力甚至遠超過自己,如果讓他以皇叔的名義來給小皇帝輔政,固然名正言順,足以讓大清帝國危木獨撐,渡過難關,但是……
這時,咸豐又想起了先朝的故事。清朝的第二代皇帝皇太極死後,順治年幼繼位,皇叔多爾袞成為攝政王后大權獨攬,妄稱「皇父」,要不是孝莊太后在背後暗中操控,委曲求全,這順治的江山險些就成了多爾袞子孫的家產。三歲看老,咸豐心裡清楚,自己的這個兒子自小就喜好玩樂,即使他不是劉阿斗,但也決沒有成為康熙的可能。如果把輔政權交給奕?,能放心嗎?
咸豐搖了搖頭,將奕?先否決了。在咸豐病重之時,奕?正在北京主持和局,當他聽說咸豐的身體越來越壞並多次吐血之後,也是心急火燎,多次上奏請求前往熱河向咸豐「問疾請安」。奕?之所以急於前往熱河,固然是出於兄弟間的手足之情,但也不乏對未來政局安排的關注。奕?也知道,咸豐的日子可能真的不多了,他也希望能夠趕在咸豐去世前面見兄長,將之前兄弟之間的疙瘩解開,免得留下終身遺憾。
看了奕?的奏折後,咸豐何嘗不是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和奕?一起度過的年少時光,又想起了當年競爭皇儲的尷尬和自己即位後兄弟間的猜疑和抵牾。想到這裡,咸豐強撐著坐起身,親筆給奕?回信:自從去年秋天一別後,轉瞬已是半年有餘,我也時時刻刻都想與你「握手而談,稍慰廑念」。但是,最近我的身體實在是不行,經常咳嗽不止,有時還出紅痰(痰中含血)。我怕與你相見後,回思往事,徒增傷感,豈能無感於懷,對我的病實在無甚好處。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必須要來熱河稟報,你姑且在京中好好辦事,等我病好迴鑾後再敘兄弟之情。
從「徒增傷感」四個字中,似乎可以看出咸豐當時心境的淒涼。或許,要強的咸豐不願意讓自己的親弟弟、昔日的競爭者看到自己臨終時的衰狀。畢竟,在皇位競爭中,咸豐是勝利者,但老天爺又是那麼公平,身為皇帝的他天年不永,將不久於人世,而「落榜的皇帝」奕?卻仍舊身體健康,可以安享歲月。
兄弟的關心讓咸豐感動,但未來權力的安排卻必須讓奕?走開,因為此時咸豐已經選定了未來的輔政人選,那就是以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戶部尚書肅順等人為首的八大臣班子。這一批人深受咸豐的寵信,但他們和奕?卻是政見不合,一旦讓奕?介入,不但不利於政局的穩定,反會起到拖累的作用。
排除皇族宗親,任用外姓作為輔政大臣,這在清朝歷史上是有先例的。在順治死後,鑒於多爾袞擅權的教訓,孝莊太后任命了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四人為輔政大臣,以免皇族宗親竊取大權。但是,在康熙年幼之時,鰲拜也同樣飛揚跋扈,專橫擅權,要不是少年康熙英明神武、力擒鰲拜的話,清朝的江山恐怕也是岌岌可危。
歷史的教訓必須吸取。在排除了威脅最大的恭親王奕?後,咸豐將康熙年間的四大臣輔政的人數增加一倍,變成八大臣輔政,但這一安排是否能真的保證皇權的安全呢?對於這個問題,咸豐又作了一個巧妙的安排,那就是鈐印製度。
所謂「鈐印製度」,就是咸豐在臨終之時,將自己平時最喜愛的兩枚私印,一枚「御賞」,一枚「同道堂」,分別授予皇后鈕鈷祿氏和兒子載淳,作為皇權的象徵(因載淳年幼,慈禧也就順理成章地代理了鈐印之責)。鈐印製度規定,在皇帝年幼尚不能親政時,凡是以皇帝名義下達的諭旨,在起首之處必須鈐蓋「御賞」,即所謂的「印起」;諭旨的結尾之處,必須鈐蓋「同道堂」印,即所謂的「印訖」, 這樣的諭旨才有效;沒有鈐加了這兩枚印章的諭旨,一律無效。
咸豐的八大臣輔政和鈐印製度安排,使得朝政的運作形成了兩宮太后代政和八大臣輔政的平行體制。在咸豐的設想中,八大臣輔政可以發揮這八位顧命大臣的政治經驗與集體智慧,又可以讓他們相互監督和牽制;在此之上,兩宮太后代政制度可以讓皇后和載淳(實際上是慈禧)利用鈐印製度對八大臣進行防範,而兩宮太后又不必參與日常的政務處理和軍國大事決策。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咸豐帝臨終時精心設計的權力分配方案,其實是想通過多方牽制達到權力的制衡,以確保皇權不會旁落。不過,這個安排看似巧妙均衡,毫無紕漏,但他忽略了其中的一個重要矛盾,那就是權力的執行者(八大臣)和皇權的象徵(兩宮太后)能否在未來的朝政中通力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