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朝到民國:中國如何從東方病夫變成東亞病夫
「東方病夫」即「東亞病夫」的別稱,其他稱謂尚有「遠東病夫」、「亞洲病夫」、「亞東病夫」等,只是極少提及,與前二者不可相提並論。目前人們對「東亞病夫」多有關注,至於在近代頗為風行的「東方病夫」,則漸漸被「東亞病夫」所取代,湮沒不聞。那麼,「東方病夫」在近代的流行狀況如何?它又是因何為「東亞病夫」所取代?
清末民初:「東方病夫」廣泛存在
依據目前史料記載,較早提及中國是「病夫」的是1876年1月4日《申報》所述,中國「如土耳其國,早已素稱病人」。至於「東方病夫」一詞的正式使用,學術界通行的看法是:1896年,英國《倫敦學校歲報》發表專文評述中日甲午戰爭,稱:「夫中國--- 東方之病夫也,其麻木不仁久矣。」該文於1896年10月17日由《字林西報》轉載,11月1日梁啟超主編的《時務報》轉載了中文譯文(梁啟超翻譯)。
之後「東方病夫」問題引發輿論界的較多關注。1901年《國民報》第3期載文《東方病人》,1903年《萬國公報》第174期載文《東方病夫之伴侶》,同年秋陳天華撰文《警世鍾》,1904年8月31日孫中山之文《支那問題真解》,1907年《中國新女界雜誌》第2期所載文以及詩人林棟詩《寄題劉聘臣明府耐廬》等,都提到中國是「東方病夫」。如陳天華在《警世鍾》一文中激情吶喊:「恥呀!恥呀!恥呀!你看堂堂中國,豈不是自古到今四夷小國所稱為天朝大國嗎?為什麼到如今,由頭等國降為第四等國呀?外國人不罵為東方病夫,就罵為野蠻賤種。中國人到了外洋,連牛馬也比不上。」
上述之外,近代中國第一大報《申報》在1905年2月25日,1906年2月20日、3月11日、9月20日,1907年11月29日,1908年11月4日,6次將「東方病夫」與中國關聯起來。其中1906年3月11日《黃醫士一百零五日剋煙纖丸淺近說》、1908年11月4日《鐵世界》,乃藥品廣告,其影響可以想見。
上述之外,近代中國第一大報《申報》在1905年2月25日,1906年2月20日、3月11日、9月20日,1907年11月29日,1908年11月4日,6次將「東方病夫」與中國關聯起來。其中1906年3月11日《黃醫士一百零五日剋煙纖丸淺近說》、1908年11月4日《鐵世界》,乃藥品廣告,其影響可以想見。
到了民國時期,文獻材料中亦多有「東方病夫」的記載。1912年《易俗伶學社緣起》一文,1915年5月《雙星雜誌》第3期刊登李涵秋的小說《愛國丐》,1916年9月1日《新青年》2卷1號發表陳獨秀之文《新青年》,1924年3月9日瞿秋白在《民國日報·追悼列寧大會特刊》上所發表《歷史的工具--- 列寧》一文,1928年《圖畫京報》載文《怎樣才能滌此「東方病夫」之誚》等,接連提及「東方病夫」。如《愛國女學校年刊》第1期上刊登該校文科三年級學生徐如玉之文《組織運動會之起因及今後應持之態度》,文章開頭說:「我國弱國也,東方病夫之稱,久已聞於全球」。「久已聞於全球」一語,道破了「東方病夫」廣泛存在。再以《申報》為例,在1912-1931年間,提及「東方病夫」達83次。總之,清末民國時期「東方病夫」廣為述及。
民國中後期:「東亞病夫」取代「東方病夫」
我們在看到「東方病夫」風行的同時,萬不可忽視更為廣泛存在的「東亞病夫」。以《申報》為例,提及「東亞病夫」共計311次,其中有20次指的是《孽海花》的作者曾樸(筆名「東亞病夫」),予以剔除,剩餘291次。而《申報》提及「遠東病夫」的只有10次,其他的還有「亞洲病夫」2次,「亞東病夫」1次。
總體來看,「東亞病夫」與「東方病夫」比之其他稱謂,存在得更為廣泛。單就二者而論,在1920年代末以前,準確地說,是以1927年為界,「東亞病夫」為39次,「東方病夫」則為48次,之後則天壤有別,「東亞病夫」遠遠超過了「東方病夫」。那麼,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變化?這與土耳其及其凱末爾改革有關。西方最早稱土耳其為「東方病夫」,1909年3月24日《申報》所載《論日土外交之起點》,《時兆月報》1919年第10期所載《東方病夫之問題》,均提及西方稱土耳其為「東方病夫」,1942年出版的、法國人德比臘兒所著的《今世歐洲外交史》(下卷)述及「一八七五年之土耳其」時道:「東方病夫之土耳其,近頃益見危篤。」於此可知,「東方病夫」在近代,不僅僅指中國,也包括土耳其。不過,這種情形在1920年代發生了突變,起因在於凱末爾改革。
「現代土耳其之父」凱末爾在1923-1938年間擔任土耳其共和國的總統,他力行改革,在各方面試圖使土耳其走向西方、走向現代,也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目標。經過他的努力,土耳其擺脫了內部和外來的束縛,開始向工業化、現代化邁進。凱末爾改革不僅提升了土耳其的國力,而且導致同為「東方病夫」的我國對之刮目相看,這可從《申報》中所載國人的認知中洞悉端倪。1930年7月14日《申報》載文《土耳其新文學》曰:「預料新字的施行,必然重新整理土耳其東方病夫的頹習,為她的將來引出一條光明的坦道。」對土耳其的未來,可謂信心滿滿。
1935年4月9日《申報》載文《賀公使明日啟程赴任昨晚招待報界話別》道:前不久列強還把土耳其看作病夫,欺凌他、剝削他還不夠,千方百計的想分奪他的產業,歐戰後,土耳其所處的地位,比我國今日還要危險十倍,但是經過數年奮鬥和努力之後,氣像一新,他在國際政治舞台上與列強分庭抗禮,列強對他,亦不得不另眼相看了。1938年11月12日《申報》載文《兩個東亞的醫師》,如是寫道:在東亞有兩個病夫,一是被稱為「遠東病夫」的中國,一是被稱為「近東病夫」的土耳其。同時在東亞也出了兩個醫師,一是孫中山先生,他來醫中國的病,不幸中途故世,只留著一張藥方教他的門生繼續調護;一是凱末爾,他來醫土耳其的病,經過了他明快的手術,不但恢復了健康,而且轉成了強壯!凱末爾經過幾年來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的革新建設,使那被稱為病夫的土耳其,成了一個現代式的新興國家!
總之,凱末爾改革直接導致國人認為土耳其脫去了「東方病夫」的帽子,從而更多地以「東亞病夫」與中國相聯繫。需要強調指出的是,在1920年代之前,「東亞」更多的是指東方亞洲,而非與西亞相對應的東部亞洲,今天我們理解的「東亞」是亞洲的局部,而在清末民初則是整個亞洲。1949年後,「東亞病夫」取代「東方病夫」,佔據了統治地位。以《人民日報》為例,依據北京人民數據庫全文檢索統計,提及「東亞病夫」的有388條,而提及「東方病夫」的只有4條。總之,1949年後「東方病夫」幾乎被遺忘,漸漸成為一個歷史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