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外戚之爭:竇王兩家互掐最終是個什麼結果?
竇嬰,漢文帝竇皇后的堂侄,藉著「七國之亂」,官拜大將軍,封魏其侯;景帝時,風頭更勁,朝中無人敢與之爭鋒;武帝初官至丞相,俯瞰天下。
田蚡,漢景帝王皇后同母異父弟弟,武帝時先後任太尉、丞相,一度曾「權移主上」,權力看似比皇帝外甥劉徹還大。
這兩位,在漢文至漢武期間,是絕對的朝中兩隻花斑大虎,其勢威猛無以言說。兩位論起來還是親戚,但這關係梳理起來有點費事,按現今關中民間的習俗論,竇嬰當是景帝劉啟的姑舅表兄弟,王皇后便是竇嬰的表嫂;田蚡呢,從王皇后這兒論,他算是景帝劉啟的小舅子。這樣一來,竇嬰與田蚡也就沾上了親,也可算作表兄弟了。
這一對表兄弟,各帶一條走狗——竇攜灌夫、田牽籍福,一時此逢迎彼,一時彼仰仗此,各懷心機,相互掐架,此起彼伏,嚴重時二人撕咬得血絲呼啦,爭權斗勢到最後,卻終落得兩敗俱傷,誰都沒有好下場。
竇嬰因竇太后得勢的時候,田蚡還僅僅是個無人留意的小角色。所以,這時的田蚡,以巴結討好竇嬰為要。《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載:「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姓。」田蚡未發跡之前,經常跑到表哥竇嬰家裡來陪酒獻媚,見了竇便作揖磕頭,恭順得就像竇嬰是他爹。
時間到了漢武劉徹當政期,由於姐姐王太后的因素,田蚡眼看即將迎頭趕上竇嬰。竇嬰做丞相,田蚡任太尉,用田蚡的跟班籍福的話說:「太尉、丞相等尊耳。」太尉和丞相是平起平坐的。田蚡從此開始不用再對竇嬰那麼俯首帖耳了。
漢武初期,江山拿事的人是太皇太后竇氏,可竇田兩人都把寶押在年少的皇帝和他母親王太后身上,太皇太后提倡黃老,他二人卻跟著皇上要尊儒,結果竇老太太生氣了,一塊免職,兩人同時賦閒在家。
但明顯的發展趨勢是,竇老太太漸漸昏聵老去,王太后則正當壯年,漢武在冉冉升起,黃老氣息奄奄。此刻,論起親疏來,田蚡有王皇后這座大靠山,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竇嬰則隨著姑媽竇氏的歸天而無枝可依。
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年),竇太后去世,田蚡憑著姐姐王皇后而得勢,坐上了丞相之位,「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武安。」群小眾星捧月般追隨其後;相比之下,「魏其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侯竇嬰沒了竇老太太的保護傘,注定不被重用,漸漸失勢了,連原來自己的門客都對他愛答不理起來,就剩下一個灌夫還挺忠實於他。竇與田的角色來了個乾坤大轉換。
這下該竇嬰向田蚡獻慇勤了,該田蚡擺譜耍威風了,該竇給田叫爹了。竇嬰一直想請田蚡到家裡吃頓飯,一個偶然的機會,田蚡答應第二天隨灌夫到竇家赴宴,竇嬰得信,全家總動員,親自帶著夫人上街採買,割肉買酒,連夜灑掃廳堂,炊事備菜,一直忙活到天亮,靜待尊貴的田丞相大駕光臨。竇嬰從一大早就安排了一個僕人到門前去等著,誰知一直到了中午,也不見田蚡的影子。竇嬰問灌夫,會不會是丞相貴人多忘事?灌夫是個直性子,明明答應的嘛,他起身駕車親自去相府來接。
其實呢,田蚡昨天雖然答應了灌夫,在他不過是信口那麼一說,壓根就沒當回事,如今的他眼裡,竇嬰算個什麼東西,有何資格請我喝酒!等灌夫駕車前來,田蚡還連床都沒起呢。灌夫上前提醒說:昨兒個丞相答應去魏其侯家,竇大人夫婦為你準備了豐盛的筵席,早早就恭候著你呢,全家上上下下到現在沒人敢動筷子。田蚡聽了心中竊笑,面子上裝著忘了,對灌夫說:我昨天喝多了些,就把這事給忘了。說著即隨灌夫上路,路上有意慢慢騰騰磨磨蹭蹭,憋得灌夫只想發作可又不敢。
酒最終是喝了,可喝得不痛快,席間田蚡張牙舞爪傲氣十足,灌夫看不慣,和田蚡差點動起了手,竇嬰趕緊勸阻,將灌夫支走,回身反覆向田蚡道歉,讓田蚡喝了個痛快,總算收場。
魏其窩火,田蚡張狂。兩人的過節還沒完。有一天田蚡讓籍福去找竇嬰,要竇嬰把他城南的一塊地皮然給自己,竇嬰來氣了,這也太過分了,竇嬰忍不住對籍福說:我竇嬰雖然被天子冷落,姓田的你雖然貴寵,難道就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奪我的土地!太欺負人了吧?此事未能遂願,田蚡心裡給竇嬰灌夫主僕記上了一筆。
兩虎相鬥的高潮戲份,發生在漢武元光四年(前131年)夏天。
田蚡迎娶燕王劉嘉的女兒,王太后命列侯宗室都去祝賀。竇嬰灌夫不敢不到,結果由於灌夫酒喝多了鬧場子,被抓了起來。田蚡藉機想殺了灌夫,竇嬰不幹了,事情鬧到皇上這兒,漢武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個是舅舅,另一個也算是舅舅,不好決斷,遂在東宮召開了個案件辯論會。會上,竇嬰極力為灌夫開脫,又當眾替灌夫酒後失言認錯道歉;田蚡則不依不饒,指稱灌夫無法無天,大逆不道,非殺不可。竇一看這情形,索性徹底撕破臉,轉而揭發田蚡貪腐奢華淫逸,仗勢欺人。當著皇上的面,田蚡反唇相譏,說我也就是趁著天下太平,喜歡聲色犬馬,置些田產房屋,與歌舞優伶玩一玩,可你竇嬰呢,整天拉幫結伙蓄謀造反!
漢武帝見兩人各說各的,莫衷一是,扭頭問左右:你們看他兩誰說得對?這時站出來個和稀泥的,稟皇上:魏其有魏其的道理,丞相說得也不錯。漢武劉徹生氣了,你們這幫和事老!說罷甩袖回到內室來侍候母親王皇后用膳。此前王皇后早派人旁聽了辯論會的情況,皇上來見,太后氣咻咻對兒子說:如今我還活著,那些人居然就敢糟踐我弟弟,日後我死了,他們還不把我弟弟當案板上的魚肉隨便剁!
兩隻都是大老虎,年輕的皇上覺得對誰下手重了,都不忍心。如今遭母后這一頓埋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當即下令:滅灌夫及其家族!魏其侯竇嬰欺謾皇上,關進監牢!
鋃鐺入獄,竇嬰使出最後的撒手鑭。當年,表弟劉啟也就是孝景皇帝曾賜他一份遺詔,相當於護身符,要竇嬰危難之時拿給兒子劉徹看。竇嬰身在獄中,急忙讓他的侄子將先帝遺詔拿去給漢武帝看,漢武一時弄不清真假,派人到尚書處查閱案卷,也沒存根。田蚡乘機狀告竇嬰假造先帝遺詔,罪該萬死。竇嬰得知這些情況,自知無力回天,悲憤之下中了風,開始要絕食自殺。後又傳來說皇上沒有殺他的意思,便又開始吃飯,還請來醫生給自己看病診治。沒幾天風向再轉,說各種流言誣告紛紛到了皇帝那裡。果然,灌夫死後兩個多月,魏其侯竇嬰即被斬殺棄市,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田蚡滅了死敵對頭,當是心情大悅才是?錯了,貪腐斗權者沒一個能高枕無憂,作惡多端者自知天理難容。來年春天,萬物復甦,風光無限的田丞相卻令人詫異地病倒了,病得稀奇古怪,精神錯亂了,整天大呼小叫地喊:我有罪我有罪!無醫可治,只好請來一個巫師瞧,巫師也挺滑稽,對田蚡及家人講:他看見魏其侯竇嬰和灌夫兩個鬼魂夾守著田蚡,兩鬼正打算弄死丞相。沒多久,田蚡就在神不守舍中去見了閻王,到頭來富貴權勢轉頭空
司馬遷感歎:「嗚呼哀哉!禍所從來矣!」真是可悲啊,人生的大禍就是自個兒一點點積攢而成的。——兩千年前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今之為官掌權者何不鑒之警之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