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的新四軍和八路軍有什麼區別?
八路軍與新四軍哪一個級別高?這看似是一個簡單問題。因為,以一個簡單的邏輯推理:八路軍的正、副總司令朱德和彭德懷,後來成了解放軍的正副總司令,而新四軍軍長陳毅,後來是當時華東野戰軍的司令員。孰高孰低,應不是問題。
但是,一網友雖然結論與上同,但視角卻有異:八路軍是「集團軍級」,而新四軍是「軍級」,按照當時國民黨軍編制,集團軍可以下屬軍,以此觀之,八路軍的「級別」應高於新四軍。還有網友做了些很實際的補充:姑且不談人數,八路軍建軍時,下屬為師,師下又屬旅,旅再下屬團;而新四軍下屬的支隊,就是旅級單位(支隊),再下屬為團。所以應該說它們之間的級別高低是清楚的。
竊以為,這個問題的提出及其回答,與其說,是在完成一個歷史「小專題」的歷史考證,弗如說,它更可以引出人們對歷史邏輯過程的一種合理思考,以「科學化」我們的史學理論。
首先,這裡提出了一個「國民黨軍級別判斷標準」出來,進而人們就會問:國民黨軍「級別」的高低是嚴格的嗎?
眾所周知,國軍的編制,先是從北洋軍沿襲下來的;其後,又參考了其它國家建立的軍隊編制;之後,北伐時期又接受了當時直系等軍隊的編制;再後,又因為種種原因不斷變化,甚至到解放戰爭時期,又不斷出現先是「整編軍(師、旅)」,後又取消旅級單位……編製一直比較混亂。這種混亂,在抗戰初期最為明顯:比如高於軍的單位,正式使用過的名稱,就有集團軍、軍團、兵團三種。在松滬抗戰中,此為當時一些將領的不滿之一。
在八路軍、新四軍改編時期,國軍開始用的「某路軍」(即後來的「集團軍」),其下編製設置就有三種情況——第一種,設「實軍」。例如29軍改變的第一集團軍,下屬59、68、77三個軍,且軍下還設師、旅兩級。
——第二種,設「虛軍」。如吉鴻昌的22路軍就只下設兩個師,但又下設了一個「30軍軍長」,其實是為吸引張印湘投降而專為其設的。這與高樹勳在26路軍中又被任為「27軍軍長」(高原為27師師長)一樣,是為了拉攏雜牌將領的一種做法。這種所謂的「軍長」,其實相當於一種軍階,甚至是「爵位」。
——第三種,下屬只設師。像梁冠英的25路等就是如此,其下只有一個32師,外加一個臨時附屬的獨立第5旅。
需要指出的是,最初這種「路軍」設置,很大程度上是蔣介石為了拉攏雜牌將領而用的,蔣的嫡系部隊一般不用此類名稱。於是,為了適應雜牌各軍差異很大的情況,「路軍」下屬設置也是五花八門:有的設1個師,有的是2、3個師,還有多個師的;師又分甲種(3旅9團制)、乙種(2旅6團或4團制度)。一個有趣的例子,就是中原大戰時,蔣為了分化瓦解和拉攏一些雜牌將領脫離閻、馮,請出河南籍宿將張鈁,最後居然也給了張一個「20路軍」的名義,其實是把河南那些「山大王」(土匪)一一「兼收並蓄」,儘管號稱20萬,其實張手中無一兵一卒,所以張鈁曾哭笑不得地說「蔣公真是妙人」。
所以,當時設八路軍,蔣介石其實就是採用了這種對付雜牌的辦法:只給了下屬一級為師的編制,雖然編號上可以為3旅制(因為按照編號,115、120、129師都各還可補充一個345、360、387旅),其實是2旅4團制的「小乙種師」。
但我們來看看新四軍,就有點不同。其下屬設置,採取了一種「臨時性」的「支隊」編製,其特點:一是可大可小,支隊大可為師,小可為旅;二是編為4個支隊,不合當時一個師2到3個旅的慣例,那麼只要稍加改動,就可以再改編為2師4旅的「小乙種軍」。所以,這裡其實暗留了一些「運作」的潛機。
留下這種「運作潛機」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新四軍的一張「特殊名片」——軍長葉挺。眾所周知,以葉任軍長,是當時國共妥協的一個產物:他為「前中共黨員」,故可以為「共方」所左右;而他又現為「非黨群眾」,還曾是蔣之「半嫡系」(葉與葉劍英、薛岳等為孫中山「韶關總部」時期的「貼身4營長」之一)將領,蔣又有拉攏他的餘地。所以,蔣曾經很想通過拉攏葉挺,使新四軍「國軍化」。
二,關於八路軍和新四軍「級別」的思考如此,就要看誰最後得手了。而一旦得手,那麼從理論上講,新四軍的擴張就比八路軍更遊刃有餘一些。其實我們不妨設想一下,以「蔣先生」的一貫的「收買」作風,如果葉挺真是死心踏地跟他走,完全可能出現這樣一種情況:給新四軍3師9旅27團的編制(即後來「整編軍」地位),這就大大強於八路軍3師6旅12團了。
可能很使蔣遺憾的是,這個「如果」沒有實現。葉在新四軍,儘管與項英矛盾諸多,與國軍將領中舊時袍澤關係又不錯,甚至中途還負氣開過「小差」,但從未動「再做馮婦」之心,從被捕到獲釋,都一直是堅定的「共方人員」。
倒是共產黨的軍隊,成功地覓機利用了新四軍的這種「發展空間」:在皖南事變之後,新四軍的支隊,全部變為了3旅9團制的「甲種師」,並與八路軍類似,開闢了軍區、分區、縱隊、支隊等名目繁多的擴編途徑。於是,我們就有興趣和理由再設想一種「如果」:如果新四軍能夠按照八路軍那種發展思路,在師之下,設相當於軍的「軍區」(如129師最初設的冀南、太行等軍區),充分利用所處的贛、湘、鄂、豫、皖、閩、浙、蘇等省的邊區、山區(大別山、井崗山等)等的有利基礎條件,「再造一個八路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惜,歷史有它自身的演繹邏輯,這種邏輯,將使任何一種異想天開的「如果」變得蒼白無力。我們看一看新四軍的條件,就知道這種「如果」的「蒼白無力」:
——首先,與八路軍不同的是,新四軍所處區域,多為當時中國的富庶之地,因此也是日本人要拚力爭奪的地方。條件差一點的地方,國民黨軍又要去佔據。這就不像內戰時期,只有國民黨一家是根據地的爭奪對象,這使新四軍的實際發展的地域空間被大大壓縮。
——其次,日本人不是國民黨,他們內部高度一致,沒有各類軍閥之間的矛盾可以利用。反過來,日本人倒是一直把「以華制華」作為基本策略,所以新四軍想靠內戰那種利用此軍閥與彼軍閥「兩不管區」建立根據地的可能性,也變得比較小了。
——復次,新四軍主幹部隊,是主力紅軍離去留下的南方遊擊隊,不僅人員少,而且就起家時期情況看,其人員素質也總體上低於八路軍。所以,後來還靠八路軍支援了不少骨幹,包括最大規模的黃克誠縱隊的支援。加之三年類似「山大王」式的生存方式,相互之間信任度不高,內部矛盾也多一些。高敬亭被錯殺,雖然原因很複雜,但與內部矛盾錯綜複雜關係是很大的(參閱其結果,是導致了當時共產黨在南方最好最大的根據地——大別山根據地——的讓出,無疑是新四軍的一大損失。
——最後,共產黨是靠「武裝割據」起家的。「武裝」,就要武器,共產黨的軍隊主要是靠繳獲裝備自己的,但當時的情況是:國民黨不給武器,合作時期,又不能去繳其武器;日本人作戰能力和意志頑強,難以大量繳獲其武器;偽軍雖可以繳獲,但其裝備一般不良。所以,那時的新四軍即便想要大力發展,也受到了武器裝備的許多限制。
凡此種種,都使新四軍的擴張餘地沒有「如果」式的想像那樣大:與八路軍的師一級為「方面軍級」(下屬若干相當於軍的「軍區」)相比,新四軍的師一級只能算是「軍級」;儘管新四軍的軍區多達8個,但每個軍區的下屬「分區」(旅級)一般為3、4個,而八路軍的軍區下屬分區,有多達7、8個。我們再以最後的結果看:以八路軍為基礎,編成了解放戰爭中期的解放軍的三半個野戰軍(西北、華北、中原,東北一部),而新四軍只編成了一個半(華東、東北一部),其中去東北那「一半」,還是黃克誠的二師,其前身,又是原來的紅二十五軍改編成的115師344旅。
歷史的「演繹邏輯」,是一種最複雜的邏輯:它不會像形式邏輯那樣,「有其因則必有其果」,而往往是「多因多果」,甚至是「因果不定」。所以,對於歷史,我們或許可從中總結一些有用的經驗教訓,或許這種總結對於未來沒有多少用處,但無論如何,歷史是難以用一個「如果」去推理出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