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女子緣何萬金贖男人:秦淮八艷之一寇白門 | 陽光歷史

 

A-A+

青樓女子緣何萬金贖男人:秦淮八艷之一寇白門

2017年08月23日 風雲人物 暫無評論 閱讀 115 次

  秦淮八艷的寇白門,恐怕是八艷當中知名度不高的。余懷在《板橋雜記》裡說她「娟娟靜美, 跌宕風流, 能度曲, 善畫蘭, 粗知拈韻, 能吟詩」,歌喉更為出眾,有「寇鄭歌喉百囀鶯」之譽。再加上她「風姿綽約、容貌冶艷」,這樣的一個綜合實力,當然無愧於忝列秦淮八艷的。但是,也許是太綜合了,各項實力均處於八艷的中流水平,所以反而知名度不算太高。

  寇白門生於1624年,名湄,白門是她的字。在眾多對寇白門早期的記載中,除了生於「世娼之家」,竟然沒有更多的描述,多數記載是寫一個橫空出世的17歲寇白門嫁給了一個人人艷羨的保國公往事,至於何為世娼之家,沒人給一個解釋。我納悶的是,那個時代能有世娼之家麼?伶人世家還差不多!但經過本人追根究底的查詢,終於知道世娼之家是有這麼回事的。

  原來,在明成祖朱棣篡權登基後,面對建文帝的那些前朝舊臣,這朱老四想得最惡毒的一招就是——令建文帝很多舊臣的家屬都成為世代官娼,明朝亡國後,還是這種命運,到了乾隆帝的時候,才頒布恩旨,赦免了這些已經當了將近三四百年世娼的家族!由此看來,世娼家族本來就是知書達理的官宦之家,經過幾代人的打造,這些家族的女子該是如何地技術全面,難怪就青樓女子技術的全面性而言,寇白門和可能是八艷中最為突出的。寇家姐妹能夠作詩作詞譜曲彈唱能書會畫,可以說,青樓女子該有的技術寇家姐妹全有了。在當時的金陵,寇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世娼之家。錢謙益有詩稱讚:「寇家姐妹總芳菲,十八年來花信迷;今日秦淮恐相值, 防他紅淚一沾衣。」 這其中的意思就是寇家多佳麗, 白門只是其中的一個佼佼者而已。


  難能可貴的是,這個生於世娼之家的寇白門「滑易不能竟學」。往好裡說,是為人率真,不夠圓滑;往壞裡說,因為率真而簡單,所以看人不准,愛錯了人,她一輩子都吃虧在這個「率真」上,甚至為此丟了性命。

  震撼金陵第一婚

  我記得1994年的《杭州日報下午版》曾經登有一篇《錢塘第一婚》的報道,具體什麼的我忘了,只記得講的是一個大富翁娶老婆,婚禮是如何講排場,有多少輛豪華車,有9999朵玫瑰,因為報道太過寫實,沒有考慮到下崗百姓的感受,報道記者還吃了批評。但這場婚禮要跟300多年前發生在金陵的那場婚禮相比,那個排場就差得太遠了。


  1642年,寇白門十七歲時,從青樓裡走出來,嫁給了南明小朝廷顯赫功臣朱國弼,當時的迎親場面,是明代以來南京最大的一次隆重婚禮。按當時規矩,妓女從良婚嫁,都必須在夜間悄悄舉行,朱國弼卻不顧禮規,用重彩八抬大轎將寇白門濃妝重彩抬上大轎,五千名手執雙「喜」燈籠的士兵,從南京武定橋一直肅立至內橋朱府家門前。一路之上照耀有如白晝。一路吹吹打打,嗩吶震天,禮炮驚空,一個青樓歌女的婚禮竟超過了豪門女子。場面之盛大,轟動整個南京,鹹為掌故流傳於巷尾街頭。這個場面,莫說是當事人寇白門,即便是整個金陵的青樓女子也會感動,感動之餘還有艷羨,紛紛談論這樁婚事的由來——

  崇禎十五年暮春,聲勢顯赫的功臣保國公朱國弼,在差役的護擁下來到了鈔庫街寇家,幾次的接觸之後,給寇白門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這個年方三十且富貴逼人的男子,更是斯文有禮,溫柔親切,他也許沒有平日裡歡場上所謂的才子們一樣口吐珠玉,隨口拈詩成句;也不像那些激昂慷慨的士子們一樣天天暢談著自我抱負。幾次的交談之後,寇白門覺得這個年輕的保國公敬她、懂她、憐她,偶爾與她也湊合談談詩、論論畫,姑娘的心緒亂了,當朱國弼提出婚娶要求時,率真的寇白門滿口就答應了,竟沒有半點矜持!

  至少在我看來,當時的保國公是想用這一場婚禮表明他對寇白門的承諾的,與當時所有的文人墨客一樣,這一場婚禮,也是寇白門價值的一種體現,「今日秦淮恐相值」;寇白門也以為可以從此舉案齊眉夫唱婦隨,與他相知相伴,只羨鴛鴦不羨仙。

  朱國弼打造了這樣一個傳奇,一來因為她是秦淮名妓,寇家人要價自是不低,二者,朱國弼要昭告全城炫耀他的「業績」,再者,他有的是錢,隨手這樣一個婚禮,只是他長期養成的一個「慷慨」習慣罷了。

  萬金贖還恩義斷

  因此,寇白門只是嫁給了金陵第一婚,而不是嫁給了愛情。這樣排場的婚禮,饒是寇白門見多識廣,也會感動得涕泗交流,這是幸福的眼淚和鼻涕。她想不到的是,婚後生活要「防他紅淚一沾衣,」婚後生活遠不如相像的那麼美好!


  多數描寫寇白門婚後生活的文章、,一邊倒地指責朱國弼婚後將寇白門束之高閣,然後尋花問柳。其實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寇白門當初的答應是不是主要看在朱國弼的高官厚祿上,超級愛慕虛榮啊,哪像顧橫波對龔鼎孳多方考驗、柳如是千挑百揀選中錢謙益、董小宛追隨冒辟疆千回百轉,用現在的話說——他們是談過幾年戀愛的。錢、龔、冒都是風流才子,與多才多藝的歌伎是絕配,他們是相知而相戀的啊,寇白門與朱國弼這樣的達官貴人能相知在哪呢?朱國弼雖說不是不學無術之徒,但他與上述幾個風流才子相比,對風情的理解差遠了。

  所以難怪「閃婚」的新鮮勁一過,朱國弼要外出尋花覓蝶,而寇白門其實並沒以為意,義無反顧地投入到爭風吃醋、爭寵鬥氣的妻妾鬥爭中。另一個秦淮名妓王月的妹妹王節也嫁給了朱國弼,寇白門卻忘了當年的姐妹情誼,使出渾身解數,將王節趕出家門。朱國弼只是一個家教不錯的世家公子,骨子裡卻不是琴棋書畫的風雅之士,無法像錢謙益、龔鼎孳、冒辟疆那樣與愛妾琴瑟相和。相反,在他看來,一心爭寵的寇白門風華盡失,憑神馬要求他只寵寇白門呢?在他看來,過往的一切都是浮雲啊!

  在生存能力上,朱國弼這樣的皇族公子哥也不如那些地方望族。1645年清軍南下,南明滅亡,擄明宗室脅往北京。朱國弼此前早已投降,這時與家眷同被軟禁在京,過慣了貴族生活的朱國弼一無所長,只好靠賣掉家中歌姬婢妾渡日。好在那些北京城裡的滿清新貴們沒有硬搶,等到用錢去挑選前朝貴族家裡的好「貨色」。冰雪聰明的寇白門當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也會被賣,這絕不是她願意的,在她看來,這些殺戮成性的滿清貴族還沒進化完全呢,更何況她自幼與江南士大夫相交,耳濡目染,深懷民族大義。於是向朱國弼提出:「公若賣妾,所得不過數百金......若使妾南歸,一月之間當得萬金以報公。」

  我想朱國弼只能將信將疑,縱使他相信寇白門的義氣,也很難相信「一月之間當得萬金以報公」 ,當時的萬金我認為與現在的1000萬人民幣價值相比只多不少,比當年朱國弼贖寇白門時價格翻了好幾倍,憑什麼呢?我認為朱國弼此時決不是許多人猜測的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擔憂,還是基於他一貫來的貴族秉性: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再不放她,情何以堪哪!朱國弼沒有選擇,他痛快答應了,當然他想不到後面的事情。

  一幕很適合拍影視劇的情形出現了,颯爽英姿的寇白門只帶一名婢女,身佩弓箭,短衣匹馬,一派女俠打扮,日夜兼程,趕往南京秦淮河,她的故鄉,她生長和成長的青樓。

  而後的情形大家也猜得到,寇白門「歷盡艱辛」,籌得了白銀兩萬兩,又北上,將朱國弼從軟禁的住所贖出來。這件事情幹得漂亮極了,為寇白門贏得了千古俠名。當然,更酷的還在後頭,當朱國弼被贖出後,以為寇白門還在乎她,涎著臉要求鴛夢重溫時,寇白門拒絕了:「當年你用銀子贖我出青樓,如今我也用銀子把你贖回,你我互不相欠。」從此與之一刀兩斷。

  寇白門義救朱國弼而後拒歸的事情,後世文章多有讚歎,有的甚至認為寇白門糞土王侯,是了不得的事情。我卻認為,寇白門拒絕朱國弼只是一個審時度勢的正確選擇,沒後世文章想得那麼牛叉。試想,朱國弼作為一個前朝皇族,是滿清重點監控的對象,能保命已經不錯,又沒有錢謙益那樣的文才和詩才,哪裡還養得起寇白門這樣過慣了奢靡生活的青樓女子呢?所以,我認為寇白門真正牛的是在萬金贖還之舉,而不是「糞土王侯」的拒絕鴛夢重溫。

  女俠誰知寇白門

  寇白門被後世稱為女俠,除了義救朱國弼之外,還有神馬值得一提,讓她能堪當「女俠」這兩個字的?從以往的記載看,寇白門的行事風範,確有俠義之風,從她替李十娘出頭可看出端倪!

  寇白門與秦淮名妓李十娘非常要好,在寇白門少入娼門時,李十娘正是當紅歌妓。李十娘,名湘真,字雪衣,後易名「貞美」。並刻了一方印章「李十貞美之印」。有位秦秀才,邀了一班朋友到李十娘家擺酒娛樂,李十娘作為主人,自然慇勤待客,到了夜深人靜,客人已是酒足飯飽,十娘為了湊興,取出這方刻有「李貞美」字樣牛角小印,請諸君鑒賞。這秦公子順手取來一看,上面篆刻著「李貞美」三個朱文字,就笑著說:十娘美是很美,這「貞」字是談不上吧。而在古代,一些女子淪落風塵,出於無奈,所以對自己的生存方式是忌諱人說的,尤其是一些文采技藝出眾的歌妓,更崇尚清雅,她們交結風流雅士,謝絕俗客,因此極重「貞」字。


  這秦公子酒後失言,觸動了李十娘的隱痛,客散人去,十娘與寇白門抱頭痛哭。而秦公子也覺得說錯了話,裝作醉酒的樣子,掏出手帕擦嘴,不小心一枚小錢由手帕帶出,落在地上,這秦公子慌忙彎腰撿起,這個小動作被寇白門看在眼裡。時隔一年,秦公子科舉高中,又設宴秦淮,寇白門也在座。歌舞間,秦公子見寇白門向他走來,以為要賞錢,就給了二十兩銀子。誰知寇白門當眾人面說,這二十兩與秦公子去年在地上撿起的一枚小錢差不多吧,你秦公子現已高中進士,以後要做官,如此戀錢貪錢,恐怕也不是百姓的福份。這下當眾出醜,把秦公子弄得十分尷尬。而寇白門就是為李十娘報那一字之仇。

  這則故事的確能說明寇白門的俠義,但未必能說明寇白門能擔當起「女俠」二字。從後世祭奠寇白門的詩句看,寇白門之所以被稱為女俠,很可能與她從事了第二職業有關——間諜,而且是反清復明的。

  我前面略過的寇白門短衣匹馬南歸,是什麼原因使得寇白門在很短時間內就籌得兩萬兩銀子呢?縱使寇白門行俠仗義,在昔日姐妹中有好名聲和口碑,兩萬兩哎,意味著至少要有20個姐妹一下子各拿出一千兩銀子借給她,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便借給她,也要很長時間才能償還,但從記載看,義救朱國弼後,寇白門幾乎沒有負債的跡象。 她「築園亭,結賓客,日與文人騷客相往還,酒酣耳熱,或歌或哭,亦自歎美人之遲幕,嗟紅豆之飄零」。如果負債,哪還有錢築園亭,這是一舉當起了青樓老闆啊。

  換一個角度就很好解釋了,她這是找到「組織」了。是「組織」,替她籌得萬金,是「組織」,讓她「築園亭,結賓客」,以便於她從事反清復明的大業。同時代的詩人吳梅村和錢謙益等都在詩裡表述了同樣的意思。吳梅村《贈寇白門》詩「朱公轉徙致千金,一舸西施計自深;今日只因勾踐死,難將紅粉結同心」,就很耐人尋味的,西施不是一般的美女,在祖國越國亡於吳後,她以身事敵,旨在助勾踐雪亡國之恥,這是婦孺皆知的故事。吳梅村這樣的大才子,斷不會糊塗到錯用這種典故。何況詩中還提到了勾踐,寫到了「計自深」。故而編纂這首詩的程穆衡直言詩中所指寇白門的活動為「極有意」。

  當時又有一位文人閔華在寇白門死後為其畫像題詩時寫到:「身世沉淪感不任,蛾眉好是贖黃金,牧翁斷句餘生記,為寫青樓一片心。百年俠骨葬空山,誰灑鵑花淚點斑?合把芳名齊葛嫩,一為生節一為生。」較之吳梅村,他的詩句說得似乎更加明白。

  「身世沉淪感不任,蛾眉好是贖黃金」,指的是義贖朱國弼之舉,僅僅贖回朱國弼這樣的作為也很難擔得「百年俠骨」之譽,「鵑花淚點」更是典出蜀王杜宇亡國的往事。而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最後一句「合把芳名齊葛嫩,一為生節一為生。」葛嫩,即葛嫩娘,是和寇白門同時期的秦淮名妓,嫁飛將軍孫臨,共為抗清奔走,被時人視為當代梁紅玉。後以兵敗被俘,斥敵而死,是秦淮名妓中唯一一位在抗清活動中慷慨罹難的。閔華以葛嫩娘比寇白門,說她雖然沒有抗節而死,卻堪與葛嫩娘齊名,這比吳梅村用「西施」比寇白門,就更進一步,也更明確了。


  作為一個俠肝義膽的間諜,寇白門對男人的心卻很難看透。她是渴望與男人相知相伴的,所以整天與文人騷客相往來,以消磨時光,每「酒酣耳熱」之際,則「或歌或哭」,常常哀歎「美人遲暮」,「紅豆飄零」(余懷《板橋雜記》),那種時光流逝,青春不再的愁苦,緊緊纏繞著這個女俠的心靈。

  在這期間,寇白門也試圖改變生活方式,過著常人般的日子,於是她嫁給了揚州的一個孝廉。這確實有點「搞」,一個中規中矩的遺老孝廉,只是偶爾偷腥,怎能和放浪不羈的間諜合拍呢?不久她又返回金陵,過著笙歌詩酒的生活。

  這時寇白門其實不過三十出頭,縱使徐娘半老,也風韻猶存,但她美人遲暮的感覺太強了,只往來於諸多少年之間。她最後的情感歸宿,是位叫「韓生」的人。

  在閆紅等現代作家的敘述中,這韓生是與寇白門「晚年」交往的「諸少年」中的一位,是與寇白門比較親近的相好。閆紅認為,晚年寇白門不自知自重,美貌消逝,特別在意別人對她的態度。但這時的寇白門有多老呢,現有的文史只說寇生於1624年,沒說她卒於何年。但稍動腦筋想想,祭奠她的錢謙益死於1664年,比錢早死十來年的寇白門到底有多老呢?也不過三十二三歲啊,放在現代,不過是一個待嫁「剩女」的年齡,閆紅憑什麼說人家垂老得有死亡的氣息呢?

  但說寇白門是被氣死的,沒人表示異議。在一次的病中,她邀韓生前來,想到昔日之情,她不免悲從中來,「綢繆悲泣」良久,並留韓生同寢。韓生藉故要走,她執韓生之手不忍放。誰料到夜間韓生並沒有走,而是和她年輕的婢女嘻鬧異常,這下激怒了從來就不願屈服的寇白門,她一邊撐著病體用竹棍打婢女數十下,還怒罵韓生是負心的禽獸。這一暴怒,使她的病情惡化,不久,一代女俠就「魂消香斷」於秦淮之畔。

  秦淮八艷的職場情場故事,至此已過一半。至少在我看來,寇白門的結局淒涼,至少不如其他五艷:馬湘蘭一生愛王稚登,至57歲油燈枯盡,結局尚屬勉強;柳如是與錢謙益走過了相知相伴的20年,雖然被迫與錢謙益同死,但還算死得其所;顧橫波貴為誥命夫人死在丈夫懷裡,是最美好的結局;董小宛雖是積勞而死,但心甘情願,畢竟愛過美過;卞玉京儘管情場失意出家為道士,但遠離塵世後倒能終老一生;只有李香君和陳圓圓結局一個壯烈、一個淒美,說來說去,圍繞她們的始終是兩大主題——愛情與死亡。

  但古往今來,誰的人生不與之密切相關呢?





給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