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名相李泌:明顯「為後世所輕」的一代名臣
李泌,中唐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他參與宮室大計,輔翼朝廷,運籌帷幄,對外策劃戰略,配合各個將領的步調,使其得致成功,也可以說是肅宗、代宗、德宗三朝的重要人物。但《資治通鑒》中司馬光對其評價不高,只以「泌有謀略而好談神仙詭誕,故為世所輕」一筆帶過。
這樣一個?幾乎全能的厲害人物為何卻被史家這樣輕輕帶過呢?細讀《資治通鑒》不難發現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李泌的進諫方式不為儒家所喜。儒家進諫以犯顏直諫為最高境界,常以死諫為終極手段,動輒洋洋數萬言,搞得皇帝頭疼不已。最終或者是皇帝被迫妥協,或者是諫臣被貶,總然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但李泌的進諫就很注意分寸。比如關於德宗喜歡錢財這件事,在已經向德宗陳明其中的利害後,(古者天子不私求財,今請歲供宮中錢百萬緡,願陛下不受諸道貢獻及罷宣索。必有所須,請降敕折稅,不使奸吏因緣誅剝。)德宗還是向「諸道宣索」(要求各地方進貢),這時候李泌只能是「惆悵不敢言了」。私下認為之所以李泌不諫正是看到了德宗的本質,對於這樣一個愛財的主,即使進諫也達不到如期的效果,也或者李泌會認為這個毛病不會影響大局,所以就乾脆不諫了。為此,司馬光在書中還特意跳出來評論了一番(雖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但是,在解決皇帝與大臣韓滉的猜忌,聯繫回紇,保護太子這三件事上,李泌寸步不讓,甚至不惜以身家性命作保,終於打動了德宗,取得了進諫的最後勝利,體現一位宰相所應具有的責任心,使命感。這三件事基本上也奠定了中唐的政局,開創了中興的局面。
李泌的諫多是「對曰」,另一大臣陸贄(儒家典範人物,時稱「內相」)的諫則多是「奏曰」,可見李泌口才了得,常常與皇帝進行你來我往的討論,在剖析,爭辯的過程中,使皇帝心服口服。同時一些馬屁語言也被史家記錄了下來。比如威服回紇一節,德宗對於李泌的策略心服口服,喜滋滋地問:「回紇怎麼那麼服你?」李泌答道:「這是陛下的威風呀,我有什麼能耐!」這樣「巧言令色」的馬屁,會不會引起以「剛毅木訥」自居的大儒的反感呢。
其次,李泌一生愛好神仙佛道,一旦與朝政不合,就會選擇歸隱山林,潛心修道,並且修行層次很高。這就讓歷來以儒家出身、執筆寫歷史的大儒們深感不爽,一個二十幾年不吃煙火食物,幾乎能羽化成仙的道士,憑借的不是妖魔鬼祟,長生不老的鬼把戲,而是依靠自己切切實實的謀略武功獲得皇帝信任,穩定了朝局,這讓那些大儒情何以堪?
所薦非人,應該是為後世所輕的另一條原因吧!李泌病重之時竟然向德宗推薦了竇參,而不是有「內相」之稱的陸贄。而這位陸贄又是史上公認的宿儒,名臣,忠臣,重臣。據以後事情發展的情況來看,正是這個竇參給李泌大大的減了分。此人在書中著墨不多,但基本上沒幹一件好事,最重要的是他還進讒言罷黜了陸贄的眾多職務,竇參一出場,司馬光便評價此人「剛果削苛,無學術,有權數」,後來在串通大臣扳倒陸贄的陰謀活動中,終於事洩,爪牙被貶,後竇參自己也失了君恩,被貶為郴州別駕,從此永遠的離開了政治舞台。李泌為何不薦陸贄,而薦竇參?為何竇參上場就拆陸贄的台,這其中的意味還是很值得思考的。
我想最後一條原因,還應該與這位司馬光推崇的儒家人物陸贄有關。陸贄因為直言進諫,大大惹惱了德宗,尤其是陸贄上書極言德宗寵信的權臣裴延齡的奸妄時,言辭激烈,入骨三分,雖過千年,尤覺其殺伐之氣。然而這樣的進諫不但沒有達到效果,反而是德宗愈加寵信延齡,最後陸贄竟至被貶為忠州別駕。這時朝中以諫議大夫陽城為首開始了拯救行動,守延英門,極言裴延玲的奸佞,為陸贄開脫。這個陽城當年也是李泌舉薦的。正是因了這個關係,陽城在找了人謄寫秘奏時,選中的正是李泌的兒子李繁,結果李繁把謄寫的內容徑直告訴了裴延齡,結果致使這次行動提前流產,最後陸贄卒於被貶任上。
種種跡象表明,李泌不待見陸贄,我猜這不待見並不是政見的原因,而是因為性格,說到底還是信仰的差異。在大儒秉筆的史家經典中,道家多以妖魔鬼祟地形象出場,煉金丹,求長生,捉鬼拿妖,蠱惑皇上,反正不幹好事,可見儒家打心眼裡就瞧不起道家那一套。那道家對於儒家的唧唧歪歪,動輒群毆,貌似正義,實則朋黨的行為又做何感想呢?儒家的史書中不曾有記錄。
大約從孔子做《春秋》開始,史書就不再是單純的記錄歷史了,「喻褒貶,別善惡」成了史家的責任,確切的說是儒家的責任了,也正是因了儒家的這種行徑,使我們所看到的歷史成了一家之言,既「順儒則昌,逆儒則亡」。
事過千年,李泌,你知道被後世所輕的原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