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秦漢羅馬第一次交集在何時?
歷史學家總是不厭其煩地將中國與希臘-羅馬相提並論,因為直到如今,很多人仍習慣依循「東方」、「西方」的思路去梳理世界文明。而當史學家將目光聚集至公元前3世紀至公元5世紀這段時間,便會發現,今天的世界文明與彼時遙相呼應的兩個帝國關係萬千——它們中,一個是東方的秦漢,另一個是西方的羅馬。
然而,在那幾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兩個帝國似乎只在各自的歷史場域中自言自語,少有交集。但在 2009年中華世紀壇的「秦漢?羅馬文明展」上,東、西文明的兩大源頭,借由來自中國、義大利的489件文物,於咫尺間展開對話。我們也可以展覽為契機,再次遙望兩大帝國的文治武功,回望那波瀾壯闊的帝國時代。
以軍事崛起的兩大帝國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在這個新興的東方帝國裡,拱衛中央集權的郡縣制代替了曾頻頻誘發地方割據的分封制,從而在制度上保證了秦、漢皇帝的絕對權威。在歐亞大陸的另一端,公元前27年,屋大維自稱「元首」並獲「奧古斯都」稱號,羅馬隨之進入帝國時期。
那時候,兩個帝國均在自己所知的世界裡獲得了足夠的敬畏,而為它們贏得敬畏的則是強大的軍事力量。
羅馬帝國擁有一支戰鬥力甚強且高度職業化的軍隊,作為軍隊的主力,羅馬步兵又堪稱帝國力量的核心。羅馬步兵頗具特色。每次作戰時,步兵會首先擲出標槍,銳利的槍尖足以洞穿敵軍盔甲,但在碰觸硬物後又極易彎折。這樣的設計是為了確保標槍在出手後「不成功,則成仁」,以免成為送給對方的武器。在短兵相接的情況下,頭頂圓盔、身披重甲的步兵時常借助巨大的盾牌將敵軍撞得人仰馬翻,繼而拔出短劍置之於死地;列隊進攻的時候,他們還會擺出「龜陣」,即舉起盾牌,將隊列的前後左右和頭頂遮得狀似龜殼,然後以此刀槍不入之軀衝向敵軍。一個羅馬士兵通常需要服役25年,在此期間,國家會從士兵的薪金中扣取約三分之一儲存起來,待其解甲歸田後再以退休金的形式返還。
此次展出的,來自羅馬古代文明博物館的兩尊士兵大理石像,就體現了當年羅馬戰士的裝束。其中的一尊「 百夫長雕像」,是1930年由雕塑家R?羅薩泰利根據古羅馬第18軍團的百夫長馬庫斯?塞留斯墓碑上的浮雕為參照復原的。百夫長是羅馬軍團領導階層的核心力量。這位軍官右手持短棒,象徵了他的軍銜和職責。
至於秦帝國的軍隊則以驍勇和靈活著稱,秦軍將士只穿非常輕便的戰袍和薄甲,而且無人佩戴頭盔。由此次展出的秦始皇騎士俑可看出,中國的騎術在秦代已經達到相當高的水平。騎士俑一手牽拉馬韁,陶馬背上塑鞍韉,頭上戴著絡頭、銜、韁。俑和馬的大小與真人、真馬接近,形象極為逼真。騎術的發展無疑使中國軍隊的作戰變得更加靈活,而此時的羅馬騎兵,由於尚不懂得使用馬鐙,騎行時必須用一隻手穩定身體。
東、西方的這兩支勁旅曾分別成就了秦漢和羅馬的輝煌。漢武帝時,西漢軍隊擊敗匈奴,控制了天山地區,從而使帝國的版圖在秦代基礎上進一步擴大。至漢平帝元始二年,即公元2年,西漢已擁有東西9302里,南北13368里的廣袤領土,人口達5959萬之多。公元2世紀初圖拉真在位時,羅馬帝國的拓疆事業也臻於至盛。彼時的羅馬已是地跨歐、亞、非三大洲的世界帝國,其邊界東至波斯灣,西至不列顛,北起萊茵河、多瑙河一帶,南到撒哈拉沙漠,以至除西漢外,世上再無他者可望其項背。
然而對於東、西方這兩大帝國而言,相同的赫赫武功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凱撒南征埃及時曾留下「我來了,我看到,我征服」的名言;秦始皇在滅六國後做的第一件事則是「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字。」有歷史學家認為,迥異的民族性格已注定羅馬的事業是征服世界,而秦漢的使命則是統一天下。其中道理,在秦代通用全國的半兩幣,以及羅馬境內希臘化世界與拉丁文化圈總難融合的事實中隱約可見。
羅馬人愛洗浴
生活總能映射文明的特質。秦漢、羅馬的文明,就體現在兩個帝國裡人們生活的點滴之處。
最早秦漢與羅馬都以農業立國,但農業對於兩國人民的意義卻不盡相同。對於秦漢時期的中國人而言,農業的主要作用就是生產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而在同時代的羅馬人看來,農業則更像一個生財的行當。因此,中國人普遍種植的是稻、麥、黍等自給自足的糧食作物。而羅馬更喜歡種植葡萄、橄欖賣與他人。於是,在原羅馬帝國境內,才會有橄欖、杏仁、無花果、棗等多種經濟作物的炭化種籽,以及專用於果園、苗圃的農具出土。
當年的羅馬市民,還喜歡洗浴和看戲。這次展出的一件戴克裡先浴場的有銘文的地面鑲嵌畫磚,即使放到今天看仍不失精美。而另一件古羅馬浴場中的排水系統,則結構精密複雜。鋁或青銅製成的彎管、分流器、水泵、水閥樣樣齊全,如果不看說明牌,很多人會誤以為這是大工業時期的產物。
其實,公共浴場對於當年的羅馬人來說不僅是洗澡的場所,還是社交、休閒的去處。人們在進入公共浴場後,通常會先進行熱身運動,比如摔跤、打拳、做體操,然後再進入浴室。沐浴完畢,羅馬人還要在浴場裡聊天、賭博或讓奴隸按摩一番。
除洗浴外,羅馬人對觀賞各類表演也頗為鍾情。也許是征服世界的戰爭造就了羅馬人好鬥的性格,當年令羅馬觀眾稱絕的很多戲目在今人看來都極為殘暴。羅馬戲劇中的打鬥情節往往需要演員真刀真槍地實戰。據說有一齣劇的結尾,罪有應得的壞人被熊撕成了碎片。演出時,扮演壞人的演員會在最後一幕由一個死刑犯替下,然後便是觀眾最為期待的恐怖場面。
與羅馬相比,秦漢時代中國的文藝表演要溫和許多,但觀者對伶人的態度也並非充滿善意。為了取樂,漢代的貴族經常強令侏儒進行說唱表演。演出時,侏儒們上身赤裸,下著肥大的長褲,時而擊腹作鼓,時而吐舌聳肩,以此滑稽的姿態取悅觀眾。其實,最受漢代人喜愛的娛樂活動應是博弈。就像馬王堆漢墓出土的漆六博具中,一個骰子竟然有18個面,只可惜其玩法如今已失傳。
死後的生活,不論是在羅馬還是中國,都是一件重要的事。此次展出的馬王堆出土的彩繪棺材,與義大利那不勒斯出土的有夫妻胸像的石棺,就都極盡裝飾之能事。中西雖然傳統不同,但是對於墓葬都是很講究的。據專家介紹,尊貴的王侯要使用重要的殮具,比如中山靖王劉勝夫人竇綰的金縷玉衣,王公貴族下葬時還有絲綢做的幡,各種陪葬的陶器、人俑、漆器。而古羅馬則會用各種器物來盛裝骨灰,從大理石、陶罐、青銅罐,一直到在當時被視作高精尖技術的玻璃罐子。
千年後的交集
在秦漢與羅馬並立的幾個世紀裡,兩大帝國都曾試圖與對方建立聯繫,而所謂的「試圖」,就是跨過橫亙於兩國之間的安息。
羅馬對中國的興趣最初來自絲綢。漢武帝時,張騫兩度出使西域,中國的絲綢、漆器、煉鋼技術隨之傳到了中亞,後又經由安息等國進入羅馬。然而此一「經由」卻讓羅馬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因為在羅馬市場上,安息商人把絲綢的價格提高了至少100倍。儘管如此,這種昂貴而華麗的織物還是受到了羅馬貴族的熱情追捧。貴族們競相追逐的結果是羅馬絲價的進一步攀升,以至於為了購買一磅上好的絲織品,羅馬人甚至需要付出 12盎司純金,安息人則因此賺得盆滿缽滿。
當時的羅馬人已經知道絲綢產自東方的一個國家,但因不曉其名,於是便稱之為「塞裡斯 」(Seres),在希臘語中意為「絲來之處」。為了不再受安息商人勒索,並打開與塞裡斯直接交易絲綢的通路,羅馬曾多次對安息用兵,然而卻絕少獲勝。公元前53年,羅馬將軍克拉蘇率7個兵團東征安息,結果軍隊大部分被殲,克拉蘇本人也在戰鬥中陣亡,只有其長子曾布利烏斯率6000殘兵得以逃脫。
富有傳奇色彩的是,公元前36年,西漢將軍甘延壽和陳湯在與匈奴作戰時,發現匈奴軍中有一支奇怪的步兵隊伍,其作戰方式與終日膠著在馬背上的匈奴騎兵完全不同。有史學家推測,匈奴軍中的那支步兵隊伍就是當年從安息戰場中逃出的羅馬軍團。
在漢代中國,人們習慣稱羅馬為大秦。漢朝為通往大秦所做的努力也曾因安息功敗垂成。公元97年,東漢派以甘英為首的使團出訪大秦。得知此事的安息人頗感不安。為了保住轉賣絲綢的利益,當甘英一行到達波斯灣時,安息人故意隱瞞了借陸路也可到達羅馬的事實,並且極力誇大在紅海上行舟的危險,以此恐嚇漢使。不明真相的甘英果然放棄了出使羅馬的念頭,兩國因此又一次失去了建立官方交往的機會。
直到公元166年,即漢桓帝延熹九年,羅馬人終於走進了漢桓帝的宮廷。然而,今天卻有學者認為,這些羅馬使者並非「大秦王」派來的,而是幾個敢於冒險的商人。而今的這次「秦漢?羅馬文明展」,或許才是兩大帝國幾千年來的第一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