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曾經荒誕的西方飲茶方式:用白蘭地排荼毒
茶葉的西進之路,在美洲大陸引發了一場戰爭,使一個國家走向獨立;在亞歐大陸也引起了一場戰爭,使一個帝國走向衰落。茶葉就這樣改變了歷史,改變了世界。
1772年,斯德哥爾摩老城區斯塔丹島一座剛竣工不久的皇宮裡,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三世頭戴皇冠,手握權杖,愁眉苦臉地坐在龍椅上發呆。一位大臣剛剛向他呈報說:從遙遠東方傳過來一種神奇的樹葉,正在宮外引起軒然大波,人們擔心飲了這些東西會被毒死。為了一辨真偽,古斯塔夫三世叫人把一對被判死刑的孿生兄弟押進了皇宮,命令他們:「你倆一個每天飲茶,一個每天飲咖啡,既可免去死罪。」六十年後,兄弟倆中飲咖啡者因病過世,再過了十多年,飲茶者無疾而終。
這段故事,是我們今天在西方能找到的關於東方茶最富喜劇性色彩的細節之一。事實上,從十六世紀西方接觸茶算起,在三個多世紀中,茶葉一直被西方人疑為有毒之物。1664年,東印度公司向英王進貢茶葉後,追求時髦的貴族婦女紛紛仿照王室試飲起來,可她們一直擔心茶葉有毒,於是飲茶之後必須要喝白蘭地排毒。
茶葉是上帝
2006年初,BBC網站對12項所謂「英國的國家象徵」進行了投票。其中,「茶」以35.03%的得票率高居榜首。
從世界經濟發展史的角度而言,在二十世紀以前西人所尋求的中國商品中,唯有茶葉在中西貿易中長期居於支配地位。茶葉為西方貿易商帶來了巨額利潤,以至歷史學家普裡查德(Earl H. Pritchard)認為:「茶葉是上帝,在它面前其他東西都可以犧牲。」
雖然早在公元前二世紀中國人就開始種植茶樹,但直到十六世紀中葉它才為西方人所知。1559年,威尼斯商人拉莫修在其出版的《航海記》中首次提到了茶葉。1606年,荷蘭人首次從萬丹將茶葉輸往歐洲。但在此後一百餘年間,茶葉並未成為輸往歐洲的重要商品。1704年英船「根特」號在廣州購買470 擔茶葉,價值14000兩白銀,只佔其船貨價值的11%, 而所載絲綢則價值80000兩。1715年,英船「達特莫斯」號前往廣州,所攜資本52069鎊,僅5000鎊用於茶葉投資。
1716年,茶葉開始成為中英貿易的重要商品,兩艘英船從廣州攜回3000擔茶葉,價值 35085鎊,占總貨值的80%。十八世紀二十年代後,北歐的茶葉消費迅速增長,茶葉貿易成為所有歐洲東方貿易公司最重要、盈利最大的項目,當時活躍在廣州的法國商人羅伯特•康斯登(Robert Constant)說:「茶葉是驅使我們前往中國的主要動力,其他的商品只是為了點綴商品種類。」
相對於歐洲其它地區,在品茗的歷史中,沙皇俄國則幸運得多。1638年,一名叫斯特拉科夫的大使受命前往蒙古拜見可汗,並帶去珍貴的貂皮作為晉見禮。可汗收下禮物,向沙皇回贈了200包中國茶葉。當時沙皇使者對茶葉一無所知,不願接受,後經勸說才勉強接受。他將茶葉帶回了聖彼得堡,沙皇命僕人沏茶請近臣們品嚐,意外的是,眾人一致認為入口有奇香。從此,俄羅斯人開始了其漫長的飲茶史。
最早的西進之路
十八世紀,英國對茶葉等奢侈品徵收重稅,引發了大規模的茶葉走私。走私茶葉利潤巨大,以致不少水手鋌而走險。一位名叫羅伯特•特羅特曼的走私犯,就因武裝走私茶葉被打入了死牢。
兩個多世紀後,歷史學家仍常常在徘徊於他的墓前,他們並非想梳理這個走私犯的人生歷史,只是想抄下他墓碑上的銘文,上面留有特羅特曼在世界上最後一句話:「一點兒茶葉,我偷的不多。上帝啊,我的血流得冤枉。一邊是茶葉,一邊是人血。想想,就因這殺死了一個無辜的兄弟!」
四川邛崍縣平樂鎮一片小橋流水的秀麗風景,清風掠過隱隱如吹簫奏笛之聲,古石橋在兩岸青山碧水綠樹、青瓦民居的映襯下明媚亮麗,朦朧古鎮沉醉在一幅鄉村的田園詩畫中。在這寧靜的風光背後,被時光遺忘的事實卻是:這裡是南方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
據歷史記載,早在漢代時期,四川的商人就趕著馬幫,馱著成都一帶出產的絲綢、蜀布、邛竹杖等物資,越過川西平原,攀援崎嶇山道,經過西昌,渡過金沙江進入雲南,再進入緬甸,並抵達印度等南亞和西亞地區。這條南方絲綢之路是中國最古老的國際通道,也是中國最早的對外陸路交通線,也是我國西南與南亞諸國、西亞、西歐、非洲交通線中最短的一條。漢代以來,通過這條古道,中國的邛杖、絲綢、茶葉、瓷器遠銷緬甸、印度、羅馬和阿拉伯國家。
我們今天也無法從任何史籍中找到中國茶葉通過這條古道最早傳入西方的實證。同時,有部分歷史學家們認為是北方絲綢之路在公元850年前後最早從中國輸入了茶葉。但仍有不少學者相信南方絲綢之路,才是中國茶葉走向世界的始發站。
茶馬古道,是中國歷史上內地農業地區和邊疆遊牧業地區之間進行茶馬貿易所形成的古代交通路線。
茶馬古道有兩個出發點,一是雲南普洱,一是四川成都,兩條路線在今西藏東部的洛隆宗匯合。古道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海拔最高、地勢最險、路程最長的古商貿通道,也是世界上地勢最高的文明文化傳播古道,它是與古代中國對外交流的海上之道、西域之道、南方絲綢之路相並列的又一條國際通道。數百年前,中國內地的茶葉,由此道經西藏的亞東等邊境口岸進入尼泊爾和印度等國,再由海路傳入歐洲。
南方絲綢之路和茶馬古道,是我們現今發現的中國茶葉傳入西方最早、最著名的兩條國際通道。英國歷史學者公認是水手最早把茶葉帶入了英國,能和此重任合拍的運輸線路,大多源於英屬殖民地印度的港口,而印度正是兩條古道陸路的終點。
盜竊者成功
好幾個世紀中,歐洲人愛喝茶,卻沒有人見過一棵真正的茶樹,因為中國不允許歐洲商人進入內地。所以,這種東方古國的神秘植物引起了西方人的極大好奇。1560年,葡萄牙耶穌會傳教士克魯茲喬裝打扮混入一群商人隊伍中,花了四年時間來往於中國貿易口岸和內地,才搞清了茶的來龍去脈。回國後,他把自己幾年所見所聞寫入了《中國茶飲錄》,這是歐洲第一本介紹中國茶的專著。
從克魯茲開始,不少西方探險家垂涎三尺,打起了中國茶的主意。1848年,為了獲得品種優良的茶樹,同時尋找中國的茶農茶工和栽培工具,幫助英國政府在其南亞殖民地大範圍建立茶樹種植園,掠奪中國政府通過全球茶葉貿易獲取的巨大利潤,東印度公司派蘇格蘭最成功的植物盜竊犯福瓊來到中國。
這年8月的一天,在印度自己的寓所,福瓊坐在了一把印式的椅子上,窗外,驕陽似火。他穿上中國清代的衣服,讓嚮導為他剃一個中國清代的頭式。嚮導使用剃頭刀顯然與他對道路熟悉的程度有天壤之別,他拿著鋒利刀片的手顫顫抖抖,笨拙生硬的手法,數次刮破了福瓊的頭皮,鮮血與福瓊因疼痛難忍而流出的眼淚混在了一起。
福瓊在自己第二本書《茶國之行》中詳述了這次冒險經歷。在一家小旅店的花園內,他發現了一株從未曾發現的植物。他剛想爬牆進去,突然醒悟到自己早已是一身中國人的打扮。干是,他們一行從容不迫地走進客棧,在一張桌邊坐下,點了酒菜。吃完飯,福瓊又慢條斯理點上中國煙斗,對店主說:「這些樹真漂亮,我從海邊來,在那裡看不到這些樹,給我一些種子吧。」善良的店主滿足了他的請求。這一回盜竊,福瓊從衢州和浙江其它地區採集了茶樹種子,他還從寧波、舟山等地採到了大量茶樹標本。最後他將23892株小茶樹和大約17000粒茶種到了印度,並帶回了八名中國茶工。
1848年福瓊的中國之行無疑是世界茶史上重大的分水嶺。不久,在印度的阿薩姆邦和錫金,茶園陸續湧現。到十九世紀下半葉,茶葉成了印度最主要的出口商品。1854至1929年的75年間,英國的茶葉進口上升了837%,在這一驚人數字的背後,相對應的是茶葉原生地中國國際茶葉貿易量的急劇滑坡與衰落。
福瓊的中國之行還為西方品茗者和植物學家解開了一個迷團:長期以來,他們一直相信茶樹有綠茶樹和紅茶樹之分,而福瓊卻告訴西方人,綠茶和紅茶的區別,只在於制茶工藝的不同。他這一觀點起初受到了公眾和專家的嘲笑,他請印度去的制茶專家在英國親自驗證後才得到了認可。
茶葉改變了世界
1776年,英國通過國會法令向美國殖民地徵收稅,每磅茶葉徵收3便士的稅收,用來維持駐紮在殖民地的軍隊和政府官員的開支。由於在美國唯一合法進口和購買的茶葉都來自英國東印度公司,因此人們沒有辦法逃避這種新賦稅。
在法令通過的兩年內,大多數美國港口拒絕任何徵稅商品上岸,並且當英國從倫敦運送幾船茶葉到美國時,美國民眾群情激奮,在紐約和費城示威遊行,要求英國運茶船返回英國。而在查爾斯頓,海關官員扣押了茶葉。在波士頓,發生了幾個星期的大規模騷亂,厭惡被別人稱為土著人的一群美國人登上了「達特茅斯號」船,叫喊著「波士頓港口今晚將成為一個茶壺」。接下來的3個小時,他們把340箱茶葉扔入水中。這以後英國政府關閉了波士頓港口,派遣軍隊到美國。這標誌著美國獨立戰爭的開始,憑借茶葉這種看似微不足道的植物,一個新興的國家呼之欲出。
在亞歐大陸,當18世紀20年代以後歐洲各東方貿易公司競相從事對華貿易時,他們均面臨同樣的問題:如何來支付購買茶葉的費用。歐洲產品在中國幾乎找不到銷售市場。十八世紀的中國經濟建立在手工業與農業緊密結合的基礎上,發達的手工業和國內市場使中國在經濟上高度自給自足。一百多年以後主持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的英人赫德在其書中曾寫道:「中國有世界最好的糧食——大米;最好的飲料——茶:最好的衣物——棉、絲和皮毛,他們無需從別處購買一文錢的東西。」
經濟上高度自給自足和相對較低的購買力使歐洲產品的中國市場非常狹小,唯一例外的是中國對白銀的需求。大規模的中西貿易由此找到的支點:西人用白銀交換中國的茶葉。1784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廣州的財庫尚有二十餘萬兩白銀的盈餘,翌年,反而出現了二十二萬兩的赤字。為了彌補東西方茶葉貿易巨大的逆差,東印度公司專門成立鴉片事務局,開始大規模向中國販賣鴉片。不久後,令中華民族喪權辱國的鴉片戰爭爆發了。
茶葉的西進之路,在美洲大陸,引發了一場戰爭使一個國家走向獨立;在亞歐大陸,也引起了一場戰爭使一個帝國走向衰落。茶葉就這樣改變了歷史,改變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