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3D電影的「蓋棺定論」
美國影評界大佬羅傑·伊伯特一直對3D電影頗有微詞,日前,他援引好萊塢著名剪輯師沃特·繆克寫給他的一封信,為3D電影「蓋棺定論」,稱其「沒有未來」,在影迷、影評人中引起兩極分化的反應。
今年奧斯卡的硝煙已經散去。雖然參與奧斯卡重要獎項競逐的影片中,不復有像去年《阿凡達》那樣在技術上和票房上改寫歷史的作品,但縱觀去年全球電影市場,3D仍然是首要的關鍵詞。在2010年的全球十大賣座影片中,有超過半數是3D電影,其中包括票房排名第一的《玩具總動員3》、三番四次想3D卻沒成功的《哈利·波特和死亡聖器(上)》和濫竽充數的《諸神之戰》。3D電影讓影迷感受視覺驚喜,讓片商賺得盆滿缽滿,其未來似乎是一片光明。然而,美國影評界大佬羅傑·伊伯特(Roger Ebert)卻一直對3D電影頗有微詞,不久前他還給《青蜂俠》打出了罕見的一顆星低分。伊伯特也並非孤軍奮戰,好萊塢著名剪輯師沃特·繆克(Walter Murch)日前就給他寫了一封信以示支持。手握繆克提供的「新證據」,伊伯特一鼓作氣寫了一篇評論,稱「3D電影沒有未來」。如此的「蓋棺定論」,影迷、影評人自然也不會保持沉默。
在羅傑·伊伯特43年的影評人生涯中,從來沒有哪一類型的電影像3D那樣令他如此深惡痛絕,幾次三番口誅筆伐。2008年8月,他就撰文指出3D是電影本質的悖論:「人們似乎普遍相信,既然是看3D電影,只有看到衝著他們飛來的各種物件才算值回票價。事實上,每次出現這樣的畫面,電影的幻覺魅力就會遭受一次致命的割裂。電影是幻覺的藝術,它本就該令我們相信在銀幕上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但是跳出銀幕的畫面恰恰摧毀了這種幻覺。」2010年正當《阿凡達》和《愛麗絲夢遊仙境》接連攻佔票房時,伊伯特又在《新聞週刊》上撰文《為什麼說我(並且你們也應該)仇恨3D》(Why I Hate 3-D<And You Should Too>),列舉了3D電影的「九宗罪」,包括人的眼睛自然會看到景深效果,3D是視覺維度的浪費;佩戴眼鏡看3D電影,會引起噁心和頭暈等令人不舒服的感覺;3D電影令票價從5美元上漲到7.5美元;真正的藝術佳作不會是3D電影等等。而伊伯特近期發表的《為什麼說3D電影不靈,而且永遠不靈?就此蓋棺定論》(Why 3D doesn't work and never will. Case closed.)則將沃特·繆克寫給他的一封信全文刊登,以此作為他一貫論點的技術支持。
沃特·繆克的大名對於普通影迷而言有點陌生,但提起《教父》、《現代啟示錄》、《人鬼情未了》、《英國病人》這些影片,如今都已被奉為經典,繆克正是這些電影的「剪刀手」。1979年,他憑借《現代啟示錄》獲得了奧斯卡最佳音效獎。據維基百科上的介紹,他可能是歷史上唯一一個採用4種不同的剪輯系統都獲得過奧斯卡提名的剪輯師:1977年的《茱莉亞》用的是Moviola剪輯系統;1979年的《現代啟示錄》、1990年的《人鬼情未了》和《教父3》用的是KEM平台系統;1996年的《英國病人》用的是Avid系統;2003年的《冷山》用的是Final Cut Pro系統。
雖然繆克沒有剪輯過3D電影,但他其實很早就接觸到3D技術。80年代,與繆克長期合作的導演弗朗西斯·科波拉應迪士尼樂園之邀拍攝了一部名為《伊歐船長》(Captain Eo)的短片,也正是在剪輯此片的過程中,繆克發現了3D電影存在技術上永遠難以克服的問題——視線相交/焦點:「觀看電影時,我們必須將雙眼聚焦在大約20多米外的銀幕平面上。這個事實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但由於3D電影營造的立體效果,觀眾的雙眼視線相交點必須在近到幾米遠到幾十米的距離內移動,也就是說,看3D電影時,我們的焦點和視線相交點並不是同一個。億萬年的進化史上,我們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問題。有著雙眼的生物,一直都是將視線相交點和焦點作為同一個點的。」繆克舉例說:「如果我們注視面前那張桌上放的鹽罐,我們雙眼聚焦在1米多的距離外,雙眼視線也在這個點上交匯。可以設想自己雙眼之間有這麼一個三角形,三角形頂點所在就是你注視的那個東西。你再看一下窗外,聚焦在10米外的東西上,視線相交點也在10米外。那個想像中的三角形彷彿是『打開』了,兩條視線幾乎彼此平行。」然而,如果過於頻繁地調整視線焦點,對於信息接收中心的大腦而言,是一項非常繁重的工作,因此很多人看3D電影都會感到頭暈。在信中,繆克還對伊伯特關於3D電影傷害了電影本質的觀點表示認同:「3D電影會不斷提醒觀眾去意識到自己與畫面之間存在的透視關係。那幾乎就像是一種布萊希特的間離效果。反過來,如果電影故事足夠吸引人,觀眾就會『進入』電影之中,產生某種夢境般的『無空間感覺』的空間。所以說,真正要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還是要靠一個好的故事才對。」
羅傑·伊伯特在他的部落格上刊出此文後,獲得了不少影迷和影評人的反饋,看法自然是兩極分化。有人批評伊伯特食古不化,很多電影都是兩種模式同時上映,不想看3D就去看2D好啦,用不著沒事瞎抱怨。也有人指出,放任3D電影才是真正的短視,因為一旦3D電影全面鋪開,就再也沒有人製作、放映2D電影了。偏愛3D電影的80後影評人、美國有線台「獨立電影頻道」的主持人馬特·辛格(Matt Singer)在繆克的見解上順籐摸瓜,將3D電影和喝酒相比:「從本質上來說,3D對於大腦的作用,就像是酒精對於肝臟的作用一樣,都干擾了我們的正常生理機能。問題是,就像喝酒一樣,效果並不一定都是負面的,完全因人而異,有人喝了酒就會變得快樂,也有人會失去方向感。當然,最終估計都會宿醉頭痛。」辛格認為,繆克指出的3D技術與人體生理機能的矛盾非但不會成為3D繼續發展的絆腳石,反而是一種推動力:「就像當初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拍攝《大白鯊》時遇到麻煩,但他卻化解問題,反而創造出一部經典。當初,機械鯊魚不太管用,於是他就把它拍得「神龍見尾不見首」,製造出意外的懸疑氣氛。如果說3D攝影讓我們暈頭轉向的話,何不用它拍攝一部關於迷失方向的電影呢?」
3D電影究竟有沒有未來?可能還是電影本身的發展史最可資借鑒。事實上,3D電影每隔二三十年就會興起一次,就像吸血鬼片或殭屍片那樣,然後人們覺得厭倦,它也就暫時退出舞台。雖然近期的這次3D熱潮前所未見,難免會誕生像3D版《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電影,但熱潮總有退去的一天。誠然3D技術擴展了電影在視覺上的可能性,然而我們看電影並非僅僅為了獲得視覺享受,大師級導演維姆·文德斯的新作——3D舞蹈紀錄片《皮娜》(Pina)固然很有可看性,但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作品還是舊作《柏林蒼穹下》。就這一點來看,2D電影絕對不會被3D電影趕出歷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