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弟媳成為魯迅兄弟反目導火索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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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弟媳成為魯迅兄弟反目導火索

2016年06月11日 名人軼事 暫無評論 閱讀 120 次

1919年,魯迅到北京已經7年有餘,二弟作人來京已兩年有餘,魯迅在教育部工作,同時兼任北京大學講師,二弟作人也成為北京大學著名的文學教授。兄弟兩人工作穩定,經濟寬裕,算是在北京穩穩地紮下根來,因此,魯迅決計把母親和三弟建人也從紹興接過來,在北京置個新家,這樣全家人團聚一起,可以美美地享受天倫之樂。


離開,無奈而又決絕


1919年的2月,魯迅花了3500元大洋,買下了北京西直門內公用庫八道灣11號的一處大院子。


當他搬出這座院子時,心裡滿是傷痛、疲憊和委屈。


可以說,他是被自己最親的人攆出來的。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實在想不通,心裡非常氣懣。身為周家的長子,由於家道中落,父親早逝,他早早就承擔起養家的重任,特別是對小自己4歲的二弟作人,更是疼愛有加。


這是一個三進的大四合院,寬敞豁亮,他早已計畫好,後院留給老二和老三住,那裡的北房朝向好,院子幽靜寬敞,適合二弟安心讀書,也方便小侄子們自由自在地玩耍;中院留給母親和原配夫人朱安住;自己就住到前院的「前罩房」,雖說屋子背光,有些陰冷,可只要全家人能夠其樂融融聚在一起,他已經非常滿足。


懷著兄弟永不分家的美好願望,他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興沖沖地營造這個新家。近乎9個月的時間裡,從找房買房、整修房屋到購置傢俱、栽植花木,以及安裝自來水、聯繫搬家等一切事務,幾乎都由他一人包辦。當時,三弟還在紹興老家,二弟則突然向學校請假,帶著太太羽太信子和孩子到日本探親,一直到8月間才帶著妻兒和小舅子羽太重久優哉悠哉地從日本返回北平。那時八道灣的房屋修繕尚未完工,魯迅又忙著聯繫,臨時安排二弟一家先住在別人家裡,直到11月下旬才搬進八道灣。12月份,魯迅又獨自一人回到紹興,認真安排把母親魯瑞、夫人朱安以及三弟建人等舉家遷往北京的諸多繁瑣事宜。對此,魯迅毫無怨言,只是任勞任怨地扮演著一個老大哥、好大哥的角色。


魯迅覺得,一個13口的大家庭,雖說不免有些磕磕碰碰,可只要相互體諒,彼此忍讓,一切都會好的。他是大哥,自然更要起到表率作用。當時,他和作人的工資都不低,兩個人加起來,每月至少有600元左右,而當時一個普通北京市民,每月的基本生活費也就兩三塊大洋。然而,掌管大家庭花銷的羽太信子,花錢卻是大手大腳,甚至到了不可思議的奢侈地步。這位人格和心理都有嚴重問題的日本弟媳,並非出身富家,可是派頭極闊,架子很大。家裡僱用的男女僕人就有十多個,而且往往飯菜不合口味,就要撤回廚房重做。更令人不堪忍受的是,她還把自己的許多親屬從日本接來同住,而且一切穿著用度,都要日本貨。如此大手大腳地花銷,經濟自然緊張。許多年以後,魯迅總感傷地對別人談道:「我總以為不計較自己,總該家庭和睦了吧,在八道灣的時候,我的薪水,全部交給二太太,連同周作人的在內,每月約有600元,然而大小病都要請日本醫生來,過日子又不節約,所以總是不夠用,要四處向朋友借,有時候借到手連忙持回家,就看見醫生的汽車從家裡開出來了。我就想:我用黃包車運來,怎敵得過用汽車運走的呢?」


魯迅也曾婉轉地勸說過,卻不料妨礙了這位日本弟媳的權威,惹她「討厭起來了」。二弟作人也勸過、吵過,可患有歇斯底里症的信子,卻有發癲的撒手鑭,於是,「信子一裝死他(周作人)就屈服了」。這位書獃子氣的二弟,「要天天創造新生活,則只好權其輕重,犧牲與長兄友好,換取家庭安靜」。對此,魯迅除了忍耐,又能說什麼好呢?


魯迅能忍,可信子不能。她先是覺得同一屋簷下的小叔子(也是她的妹夫)建人不順眼,因為那時建人剛剛來京,一時找不到工作,沒有收入,便經常遭到她明目張膽的蔑視。魯迅心疼三弟,並幫三弟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當三弟提出要其妻羽太芳子(羽太信子的妹妹)去上海共同生活時,這位性情近乎變態的姐姐,竟誘勸妹妹說出「不去上海、不離婚,要陪姐姐」這樣絕情的話。


是他們兄弟太軟弱了嗎?以魯迅堅硬的性格,他本是無法容忍,可這都是周家的家事、家醜。面對這樣不講理的弟媳,他又能怎樣?他只是太過疼愛自己這位頗有才華的二弟。便是為二弟著想,他也只有忍。


這位「讀書多而不明理」的二弟,有時實在窩囊。一次夫婦爭吵,結果信子是歇斯底里症大發作,二弟的小舅子、小姨子指著他破口大罵,他卻只會「發愣」。從此,他不敢再有絲毫冒犯,相反,他卻受到百般的欺凌虐待,甚至被拉到日本使館去講話。對此,魯迅也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埋怨二弟一句「真昏」罷了。


魯迅還記得,1923年7月19日上午,在沒有任何徵兆的前提下,昏昏的二弟突然給他遞交了一封信,要他「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院子裡來」,但沒有說出任何可以讓人弄得明白的理由。他想問個明白,「後邀欲問之,不至」。半個月後,他終於明白,兄弟怡怡已成歷史,信子的毒舌,終是在兄弟之間殘忍地拉開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他不知道信子說了什麼,但他知道一點,那就是她想讓他永遠地走開,從而獨霸八道灣。


能吵麼?能鬧麼?不能。為了兄弟的安靜,也為了自己的解脫,最後,魯迅無奈而又決絕地搬出了八道灣。後來,他為此特地給自己起了一個「宴之敖」的筆名,並作了解釋:「『宴』從門(家),從日,從女;『敖』從出,從放。也就是說,我是被家裡的日本女人逐出的。」


蝸居裡面沒有家


磚塔胡同61號。這座院落,是她自願跟著大先生搬進來的。


她叫朱安,是她尊稱的大先生魯迅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大師母」,所以,她想跟著他,也必須跟著他。當初大先生搬離八道灣之前,曾徵求她的意見時,問她是願意留在八道灣還是回紹興朱家,並強調說如果回紹興,他將按月寄錢供應她的生活。她想了想,說:「八道灣我不能住,因為你搬出去,娘娘(魯迅的母親魯瑞)遲早也要跟你去的,我獨自跟著叔嬸侄兒侄女過,算什麼呢?再說嬸嬸是日本人,話都聽不懂,日子不好過啊。紹興朱家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磚塔胡同,橫豎總要人替你燒飯、縫補、洗衣、掃地的,這些事我也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她很清楚地知道,大先生不喜歡她,可也離不開她的照顧。因此,1923年8月2日,一個雨後的下午,大先生便帶著她一起遷居磚塔胡同61號。


在那個地方,他們一起生活了差不多9個月。雖說依然分室而居,可這一段時期是她和大先生結婚17年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單獨相處時間較長的時期。這個時期,她是抱著很大希望的。因為她想通過「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順著他」,那麼「將來總會好的」。搬出去不到2個月,大先生的肺結核覆發,她便盡心盡力服侍。病初發時,大先生菜飯不進,她便在廚房裡,精心煮些米汁,或熬點魚湯給他滋補身子。待大先生的病稍有好轉,她又細心地把米碾碎,燒成容易消化的粥糊,加上熟肉給他開胃,自己卻從不沾口。這些在大先生的日記裡都有記載,卻並不明指是她所為。雖說這一段時期,兩人同桌吃飯,可飯桌上談話依然很少。她若開口,「無非是問問菜的鹹淡口味是否合適」,大先生的反應,「或點頭,或答應一聲」,然後兩人繼續「靜靜地各自吃飯」。大先生對她冷淡,十幾年來一直如此,她早已習慣,可對她太過刻意的迴避,還是讓她不免傷心。大先生倒是很有辦法,把一隻柳條箱的底和蓋放在兩處,箱底放在他的床下,盛放需要洗滌的衣褲;箱蓋朝上,放在她屋門口,盛放替換的乾淨衣褲。這樣她連向他討要髒衣褲,嘮幾句家常話的機會也被體面地「剝奪」了。十幾年的夫妻,交流竟要簡約到如此地步,足令我們後人莫名驚詫了。


待到第二年5月,他們搬到西三條胡同21號的那個院落時,情況依然沒有絲毫改觀。大先生始終抱著「陪著做一世犧牲」的打算,要和她冷戰到底,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但比起當初她尊照娘娘的話,為大先生做了一條棉褲,竟被他扔到院外時的火爆行為相比,這樣的冷漠姿態,倒顯得禮貌許多,客氣許多。她沒有讀過書,沒有留過洋,愛情是什麼東西,她不懂,自然說不出「沒有愛的悲哀」,也說不出「無所可愛的悲哀」。她沒有大先生想得透徹,可困在無愛的婚姻裡,她的痛苦不見得比他少,只是一個在沉默中警醒,一個在沉默中麻木。若是不談情,也不說愛,那麼作為形式上的丈夫,大先生還算是稱職的,他始終不斷給她的娘家寄錢;她生病時,他也會親自送她去醫院,並攙扶著她上下黃包車;他每次買些點心回來,先讓娘娘挑揀,然後就讓她挑選……這些細節,終是少得可憐,可已經讓她相當釋然和安慰了。她反覆對別人講「周先生對我不壞,彼此間沒有爭吵」,這樣的相敬如賓,便是她一生得以知足的現實幸福。


好在是,她還有娘娘陪伴。她愛娘娘,也是同情娘娘的。在她15歲那年(1893年),娘娘的公公介孚公為給幾位親友子弟「求通關節」賄賂了主考官,卻因家僕的莽撞而案發入獄,判了很重的罪名,周家也因此衰敗下去。娘娘的丈夫周伯宜更是可憐,因科考案發,不但被取消了考試資格,永不能參加科考,而且連以前取得的秀才資格也被削去。大受打擊和刺激的周伯宜,第二年就大病不起,苦撐一年後,最終還是離開娘娘而去,年僅35歲。更不幸的是,兩年後,娘娘的小兒子椿壽也因急性肺炎而夭折。一連串的災禍,使得年近不惑的娘娘,愈發把全部希望都放在長子身上了。


她並不漂亮,而且比魯迅大了整整3歲。便是在周作人的眼裡,大哥的這樁婚事也是「十分不高明」,是「很對不起人的」。可深受喪夫、喪兒等一連串打擊的魯老太太卻很是喜歡。自然,魯老太太認定朱安,內心深處也有她的一些情結和理由。當初,她比自己的丈夫周伯宜,也要大上3歲,而且,她這樣的新媳婦一過門,便喜運連連。先是過門不到半年,周伯宜就考中了秀才,又過了幾個月,即1881年9月25日(農曆八月初三),身為周家長子的魯迅誕生了,魯老太太也因此被人稱為旺夫宜子的賢內助。大概在魯老太太的心思裡,也期望朱安能夠像她一樣,為周家「沖沖喜」,給自己的長子帶來幸運和幸福。


當時,周家的處境非常糟糕,對於魯老太太而言,更是難上加難。公公周介孚還深陷獄中,丈夫又剛剛故去,兒子又都太過年少,所以主意也只能自己拿。那時的魯迅,17歲不到,正在南京水師學堂讀書,對於由魯老太太一手包辦的婚姻,並不知曉。


後來家裡人寫信告知,魯迅先是一口回絕,要朱家姑娘另嫁。可魯老太太以為,親事是她主動托人向朱家提出的,自己沒有理由提出退婚。況且這門親事,親友四鄰都已知道,提出解約,對周朱兩家的聲譽都不好,無緣無故被退婚,朱安姑娘日後又如何嫁人?好說歹說,魯迅終是不情願地答應了。


朱安自然記得這段未過門便蕩起的「抗婚」風波。她還記得,大先生也曾對她提了兩個條件:一要放足,二要進學堂。可她已經是20歲的大姑娘了,一來小腳已經定型,無法放大;二來覺得婦道人家讀書不太好,進學堂更是羞得慌。後來大先生也沒再堅持,並一口答應說「幾時結婚幾時到」。


當時,江南水師學堂的學制是9年,也就是說,魯迅有9年的時間,可以合情合理地推拖。而在這漫長的9年時間裡,魯迅的心理思想如何變化,她都不懂,也無從知曉。她只是堅持默默地等待,等待9年後,周家會給她一個說法,一個歸宿。


這期間,每聽到大先生的消息,她都會擔驚受怕。1899年,也就是訂婚的那一年,大先生突然轉校,考入江南陸師學堂附設的路礦學堂;兩三年後,即1902年,他又去日本留學。對於大先生的學識和抱負,她都不懂,便是這個小她3歲的未來丈夫,她也是非常陌生。也許她是見過大先生寄往家裡的那些意氣風發的照片,也曾持有過甜蜜的幻想吧,可更多的,恐怕是一種源於自卑的憂傷,害怕大先生不想要她,會遠走高飛,不再回來。


她不相信自己,也不瞭解魯迅,可她信任娘娘。依照娘娘的性格,她肯定要給朱安姑娘一個說法。1903年,魯迅在贈給好友許壽裳一首《自題小像》的七絕詩,詩云:「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黯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詩中透露的正是魯迅對於這段婚姻的苦悶。魯老太太對於他的心意,不予體察和理解,看似霸道,實則只是要兌現一個9年的婚諾,為一個寂寞的人兒討個說法。


1906年,魯迅的小叔周伯升從江南水師學堂正式畢業,當年,魯迅差不多是和這位小叔同年入學,因此在紹興老家的親戚眼裡,這已是魯迅兌現婚諾的最後期限。何況,這時的朱安,已是年近30的老姑娘了。無論人情,還是道義,魯老太太都無法容忍長子再推拖下去,甚至不惜以「母病速回」的謊言,把魯迅從日本騙了回去。


這一年的農曆六月初六,朱安終於被娶進了周家的大門,成為魯迅的新娘。那一天,朱安特地做了一雙大號的繡花鞋,以迎合新郎要求放腳的「新思想」。不曾想,腳太小,鞋太大,新娘來不及下地,寬大的繡花鞋就從轎上滾落下來,從而引來一陣哄笑。他就這樣「在母親所導演的一場以喜劇形式出現的人間悲劇中扮演主角了」。


而當揭開蓋頭,看到一位「個子不高,身材瘦小,臉型狹長,臉色微黃,前額、顴骨均略突出,看上去似帶幾分病容」的新娘時,新郎一聲不響,只是「臉上有些陰鬱,很沉悶」。那個洞房之夜,失望的魯迅哭了一夜,第二天,他便搬進了書房,讓她一人獨守空房。婚後第四天,他又借口學習功課忙,逃也似的離開了傷心的故鄉。

對於魯迅而言,朱安只是母親送他的一件「禮物」,他是替母親娶媳婦,正如他對友人沉痛地說過:「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而對朱安來講,一切都是命,她只有無條件地順從和忍耐。她只是嫁給了一個影子丈夫,不,他甚至連一個影子都不願意給。此後十幾年間,他在日本繼續留學,他回杭州教書,他到北京教育部任職,她永遠都是在他的世界之外。


對於這種尷尬得有些過分、冷漠得有些無情的掛名夫妻生活,她不是沒有憤怒過,也不是沒有抗爭。有一次魯迅回紹興探親,她借備席款待親友之際,當眾指責他的種種不是。可魯迅聽之任之,一言不發,保持沉默。事後魯迅對好友孫伏園說:「她是有意挑釁,我如答辯,就會中她的計而鬧得一塌糊塗;置之不理,她也就無計可施了。」她也曾改變策略,試圖開明地勸他娶妾,以為這樣就可以換來他的一點同情和溫柔。


然而,她無法懂得魯迅真正的寂寞和痛苦。她尊稱為「大先生」的丈夫,對於這種包辦的婚姻悲劇,有著清醒得近乎絕望的認識:「在女性一方面,本來也沒有罪,現在是做了舊習慣的犧牲。我們既然自覺著人類的道德,良心上不肯犯他們少的老的罪,又不能責備異性,也只好陪著做一世犧牲,定結了四千年的舊帳。」陪著做一世犧牲!這種恨,這種痛,這種傷,又豈是語言可以形容?


從1906年結婚到1923年搬進這個小院的17年時間裡,他和她,在寂寞裡,在痛苦中,在恨與自恨、傷與自傷的交織糾纏之間,毀掉了最美好的年華,耗盡了最寶貴的激情。失敗的婚姻裡,可以沒有愛,但不能沒有責任。他甘願承擔一副精神和生活的雙重枷鎖,是因為他不能為她的幸福負責,卻必須為她的生計和尊嚴負責。那個時代,朱安一旦被休,她將處於極其艱難甚至絕望的處境。而她,也選擇了明智的沉默。她知道,不能給他愛的幸福,但至少應給他一份安靜吧。


在這座小院裡,她的生活重心便是安排大先生和娘娘的生活起居。她唯一的生活樂趣,就是在忙了一天的家務之後,坐在娘娘身邊,咕嘟咕嘟地抽上幾口水煙,然後悶悶地聽著別人說話。間或有魯迅的學生造訪,青春歡樂的氣息灑滿院落時,身為大師母的她,只會自卑地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角落裡。


這樣的生活,畢竟太過單調,也太過乏味。身為女人,她難道就不曾想要孩子嗎?想,她當然想。有一次,鄰居小姑娘天真地問她:「大師母,你不喜歡孩子嗎?」她淡淡地答道:「大先生連話都不同我說,我怎麼能有孩子呢?」


已是四十六七歲年紀的她,內心的情感早已寂然,一片清冷。她老了,她累了。正如她所言:「我好比是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一點往上爬,爬得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了,我沒有力氣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無用。看來我這一輩子只好服侍娘娘一個人了,萬一娘娘『歸了西天』,從大先生一向的為人看,我以後的生活他是會管的。」


麻木是她保護自己的最好利器,沉默是她面對生活的基本態度。一年後,魯迅在這座小院裡收穫了遲到的愛情,又一年過後,魯迅帶著他的愛情南下,並最終和許廣平定居上海。就一個女人的直覺而言,她不可能沒有察覺,也不可能沒有觸動。然而,她既沒有鬧,也沒有吵,依然是在沉默中接受了一切。正如她所言:「各有各的人生,我應該原諒他。」


她也不是沒有過情緒波動,在魯迅和許廣平的通信錄中,被稱作「某太太」的她,在聽說許廣平懷孕後,也曾有過小小的失落和嫉妒。她告訴娘娘說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大先生帶了一個孩子回家,「自己因此很氣忿」。可她畢竟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小小的氣忿過後,便是釋然和歡喜,因為她認為大先生的兒子也是她的兒子,因此便原諒了一切,甚至對自己的「情敵」頗示好感,真心邀請許廣平帶著孩子來北京玩。


好多年後,海嬰(魯迅之子)在回憶錄裡,還曾感慨地說道:「她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女性。她雖然沒有文化,卻能正視現實,能如此對待我們母子,稱母親為『妹』,視我為己出。」魯迅逝世之後,朱安定期和他們母子通信,字裡行間,滿是關愛之情。隱藏在她內心最深處的愛,終於被孩子激發出來,這也是她晚年或者是她一生中最愉快、最欣慰的情感釋放和付出。按照她的樸素願望,海嬰若是能在她百年之後,為她披麻戴孝,便是她最大的幸福,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做孤魂野鬼了。


遺憾的是,由於種種原因,許廣平和海嬰都無法在她去世時,趕往北京。1947年6月29日晨,在這座堅守了23年之久的院落裡,她終是一個人孤獨地走完了她的人生。她死後,也沒有辦法按照她的願望,「葬在大先生之旁」,而是安葬在北京西直門外保福寺村她婆婆魯瑞的墓旁。


沒有墓碑,沒有行狀,一如她生前一樣寂寞和淒涼。


輕柔地握緊「老虎尾巴」


差不多是魯迅搬進西三條胡同這座小院的一年之後,一位年輕的女學生,懷著好奇而又激動的心情,貿然走進這座院落,也從此走進了魯迅的心。


她叫許廣平,是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學生,當時身為北大教師的魯迅也在這所學校兼課,授講《中國小說史略》。對於這位傳說中「怪僻可怕」的先生,她和同學們起初是好奇,甚至有些敬畏,可時間長了,才發現他是那樣的幽默和平易近人,漸漸地,也敢和他親近,甚至敢於對他「淘氣」和「放肆」。


1925年3月間,即將畢業的許廣平,由於學校的動盪和前途的迷茫,便壯膽給自己敬愛的先生寫一封信,陳述自己的疑惑和苦悶。那時她還是個有些天真、有些調皮的學生,也是知道魯迅包容,甚至疼愛自己學生的,因此在信中,針對自己的苦悶,她才敢認真卻又活潑,坦誠又略帶俏皮地詢問道:「先生,有什麼法子在苦藥中加點糖分?有糖分是否即絕對不苦?」同時要求魯迅「能夠拯拔得一個靈魂就先拯拔一個」。


這封信是3月11日發出的,在接到信後的當天夜裡,魯迅就為她寫了一封長長的回信。因此,13日一大早,許廣平便收到了先生的覆信,這讓她非常感動。而信裡頭,頭一句便是稱她為「廣平兄」,更是讓她受寵若驚。當他們通信到第六封時,已經完全無拘無束的許廣平又顯「淘氣」本色,自稱為「小鬼」。值得一提的是,一個月的時間裡,雙方來往書信達12封之多,而且幾乎每一封書信,魯迅都是當天即復。


隨著對先生的好感不斷增加,她的好奇心也愈發旺盛。1925年4月12日,她拉著自己的同學林卓鳳,貿然前往西三條胡同,「探險」先生的「秘密窩」。她看到了什麼呢?一座不大的四合院,一個栽著「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的小花園,以及正屋中間後面加蓋的,面積僅10平方米左右的平頂灰棚(即魯迅的書房兼臥室,俗稱「老虎尾巴」),房間的擺設,也不過是舊箱子、舊寫字桌、舊籐椅,以及一張鋪板搭成的單人床和一個簡單的多層書架。


對於一位堂堂的北大教師而言,這樣的「蝸居」實在是顯得太過簡樸,甚至有些寒酸。可在許廣平的眼裡,這一切卻顯得詩意而浪漫。她在信中寫道:「歸來的印象,覺得在熄滅了的紅血的燈光,而默坐在那間全部的一面滿鑲玻璃的室中時,偶然出神地聽聽雨聲的滴答,看看月光的幽寂;在棗樹發葉結果的時候,領略它風動葉聲的沙沙和打下來熟棗的勃勃;再四時不絕的『多個多個』、『戈戈戈戈戈』的雞聲:晨夕之間,或者負手在這小天地中徘徊俯仰,這其中定有一番趣味,其味為何?」


如果從1925年3月11日雙方第一次通信算起,到當年7月底,信件往返達41封之多,拋開郵遞的時間不計,兩人的通信從未間斷。根據《魯迅日記》的記載,僅7月份,許廣平去魯迅家5次,給魯迅寫信6封,差不多兩三天就有一次聯繫,這還不包括魯迅去女師大上課時的見面。正是在這樣異常密切的聯繫和溝通中,師生之間的鴻溝慢慢填平,感情之間的距離也漸漸拉近。雙方在通信中的稱呼,日益親切,甚至開始有了甜蜜的味道。在7月中下旬的通信中,許廣平愈發大膽,甚至顛倒輩分,開始嬌憨地稱魯迅為「嫩弟」、「嫩棣棣」,由此觀之,大概也是從這個時候起,兩人的感情開始慢慢浸過忘年交和師生情的界限,悄無聲息地向愛情的方向漫延。


1925年8月間,由於學校風潮的原因,警方強行介入,身為學生積極活動分子的許廣平被趕出校園,無處可棲,只好在魯迅家裡暫避了一個星期。這期間,魯迅請她替自己謄抄舊雜誌上的文章(即後來收入《墳》中的那幾篇長文)。能為恩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許廣平自然樂意,而且非常積極。一次,她在一天的時間裡就抄了一萬多字。當她把抄好的稿子交給魯迅時,魯迅非常驚訝,一邊心疼地撫摸著她的小手,一邊責備道:「你為什麼要抄得這麼快這麼多呢!」細微的舉動裡,滿是關愛之心和憐惜之情。


然而,縱是有濃烈的愛意存在,可魯迅卻不敢直面,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當時已經44歲的魯迅,本是打算陪著朱安這個母親送給他的「禮物」做一世犧牲,並以一種苦行僧式的禁慾生活,痛苦地表明著一種道德的姿態。而面對許廣平的愛情,他覺得自己實在不配,無論是年齡、長相,還是生活條件、社會地位等方面,都存在著巨大的差距。更何況,身為名人,身為老師,身為長者,他都無法跨越朱安這個現實的、倫理的以及心裡的「坎」,正如他所說:「異性,我是愛的,但我一向不敢,因為我自己明白各種缺點,深怕辱沒了對方。」


於是,當許廣平勇敢地向魯迅大膽示愛時,他不敢答應,而是列舉出自己的種種「不配」來,然後問道:「為什麼還要愛呢?」許廣平答道:「神未必這樣想!」《神未必這樣想》是英國詩人勃朗寧的一首詩作,主要講述了一對戀人,由於男的因年長很多,不敢結婚,10年後,女的委身於不愛之人,而他仍是單身,最後和一位女伶結識,結果是4個人都很不幸。詩人的本意是鼓勵人們大膽追求自己的真愛,否則違反天意。這首詩也是魯迅在女師大上課時點評過的一首詩作,卻不料被許廣平拿來還給老師。對此,魯迅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是說她「中毒太深」。嘴上如此說,他的心,卻未必這樣想。也許正是這句話,讓他開始勇敢起來,慢慢解開自己身上那些傳統的、倫理的、道德的重重枷鎖。


面對魯迅的謹慎和猶豫,許廣平要主動得多,也決斷得多。1925年10月,一個深秋的夜晚,在這座小院的「老虎尾巴」書房裡,27歲的許廣平主動握住了魯迅的手,魯迅報以「輕柔而緩緩的緊握」。終於,他對她說:「你戰勝了!」有關他們示愛的細節,許廣平在《為了愛》的詩篇中描述道:「在深切瞭解之下,/你說:『我可以愛。』/你就愛我一人。/我們無愧於心,/對得起人人。」


熱戀中的許廣平,還寫了一篇情緒激昂的散文詩—《風子是我的愛》,她在詩中明確地表達了他們的愛情宣言:「不自量也罷!不相當也罷!同類也罷!異類也罷!合法也罷!不合法也罷!這都於我們不相干,於你們無關係……」另外,在魯迅主編的《國民新報》副刊上,還特地編發了她的《同行者》一文,宣稱她不畏懼「人間的冷漠,壓迫」,「一心一意的向著愛的方向奔馳」。


這一番大膽熱烈的表白,無疑向世人表白了他們的愛。在舊式婚姻的囚室裡自我禁閉20年之後的魯迅,終是大膽地跳了出來,亮出自己的態度,擁抱自己的愛情。然而,這個時期的魯迅,除卻短暫的欣喜之外,他的心情依然複雜而沉重。就在他們相互表白愛情的第二天,即1925年10月21日,魯迅一氣呵成地完成了一篇以婚戀為題材的小說—《傷逝》。這是他唯一的一部愛情小說。在小說裡,他表達了一種對於新式婚姻最終依然走向悲劇的憂慮,甚至說是一種恐懼。按照他敏感而悲觀的氣質,他不自信,或許不相信他和許廣平的未來,會有一個樂觀的答案。


自然,憂慮終歸只是憂慮,一時的情緒罷了。實際生活中,他還是非常欣喜自己的愛情。正如1925年底他在散文《臘葉》中將自己比作「將墜的病葉」那樣,感激有幸被人憐惜,並被摘下來夾進書頁保存。當時,他的好友孫伏園問他為什麼要寫這樣的題材,他答道:「許公很鼓勵我,希望我努力工作,不要鬆懈,不要怠忽;但又很愛護我,希望我多加保養,不要過勞,不要發狠。這是不能兩全的。」熱戀中的幸福滋味,溢於言表。


耐人尋味的是,自從他們明確戀愛關係的1925年10月之後,一直到1926年8月他們離開北京之前,他們的交往卻突然淡了下來。這期間,許廣平僅給魯迅寫了3封信,其中一封還是對稿件的說明,而魯迅則一封也沒有回,更沒有主動寫信。或許有工作緊張忙碌的緣故,可與其形成對比的是,這期間魯迅依然在大量回復朋友的來信。根據《魯迅日記》的記載,這期間,許廣平也不曾像以往那樣頻繁拜會魯迅了,僅去了3次,而在最初頻繁書信往來的那5個月裡,卻達7次之多。真正的緣由我們不得而知。根據善良的猜想,可能是緣於一種對朱安的尊重吧。


那個時候,除卻以文學方式隱晦地表達他們的愛情之外,還不便於對世人特別是家人公開他們的愛情。他們的愛,只能悄悄地藏在心中。他們必須尋求一個機會,尋找一個理由,衝出這座禁錮情感的小院,圓滿他們的結合,培育他們的愛情。


1926年,魯迅的好友林語堂在擔任廈門大學國學系主任後,知道魯迅在北京遭遇到一些麻煩,便熱情地邀請他去廈大執教。而許廣平也正好這一年畢業,家在廣東的她自然要回南方。於是,兩人有了可以同行的最好理由,無論對他人,還是對他們自己。


1926年9月2日清晨7時,魯迅從上海乘新寧號輪船赴廈門;同日清晨8時,許廣平乘廣大號輪船赴廣州。對於他們而言,新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歷史的目光,也終是熱切地追隨他們而去。可北京小院的故事,卻在這一刻悄然落幕。大概沒有人記得,小院裡還有一位孤獨的女性,陪著年老的婆婆,在一個只有兩棵棗樹的寂寂院落裡,默然獨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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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太信子的另一面:賢妻良母的典範


高建軍


在閱讀有關周作人的一些材料的時候,忽然對周的夫人羽太信子有了一點興趣。她是日本人,隨周作人來到中國,並最終死在這裡,於她來講也算客死異國了。許多寫周作人的文章都會捎帶零星地涉及一些她的行跡,其中有贊有彈,褒貶不一。但有一點,大家似乎不約而同,即,她對周作人生活和人生道路的影響非同小可。周作人一生中至少有兩件大事,羽太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一是周作人與乃兄魯迅的決裂,一是周作人「七七事變」後沒有南下而留在北平,並最後落水出任偽職。


關於前一件事,最有代表性,大概也最為可信的記述來自周建人。周建人似乎對這個日本嫂嫂頗有微詞。他在《魯迅與周作人》一文中有如下的記述:「增田涉說:『他(指魯迅)常買糖果給周作人的小孩(他自己那裡沒有小孩),周作人夫人不讓他們接受而拋棄掉。他用充滿傷感的話說:好像窮人買東西也是髒的,這時候使我想起他常說的寂寞這個詞來。』魯迅對我說的是,他偶然聽到對於孩子有這樣的呵責:『你們不要到大爹的房裡去,讓他冷清煞。』」在周建人看來,魯迅與周作人夫婦的隔閡主要源於彼此生活方式的不同。羽太信子慣於揮霍,可以說「揮金如土」。「魯迅不僅把自己每月的全部收入交出,還把多年的積蓄賠了進去,有時還到處借貸,自己甚至弄得夜裡寫文章時沒有錢買香煙和點心。」而魯迅則自奉甚儉。自己掙錢別人花,花錢的人又不心疼,過於大手大腳,且理直氣壯,魯迅看不過,氣不順,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勸過周作人,但周作人作不了夫人的主,大哥的規勸只當耳邊風。後來,羽太還把她的許多親屬接來一起住,一切吃穿用度完全日本化,花銷就更大。


終於導致魯迅先是分炊,後徹底搬出八道灣。魯迅在1926年6月11日的日記中記載那天下午他去八道灣取東西,與弟弟和弟媳發生的一場衝突。中有「其妻向之述我罪狀,多穢語」等語。至於究竟是什麼「穢語」,外人不得而知,雖後人多有揣測者,但到底只是揣測而已。根據魯迅這個記載判斷,這個羽太信子的性格可能是相當潑悍的。對這一性格特點,周建人還舉了一個例子,他說:「早在辛亥革命前後,他(周作人)攜帶家眷回國居住在紹興時,他們夫婦間有過一次爭吵,結果女方歇斯底里症大發作,周作人發愣,而他的郎舅、小姨指著他破口大罵,從此,他不敢再有絲毫『得罪』。相反,他卻受到百般的欺凌虐待,甚至被拉到日本使館去講話。」周建人說周作人是意志薄弱、性情和順,卻不辨是非。魯迅對周作人的評價是「昏」。這兄弟倆的意見倒也一致。看周作人的文章,覺得他是那麼淵博、見識又是那麼卓超,但在世事上、大節上的處理與選擇卻又如此「出人意表」。用乾隆皇帝對紀曉嵐的評價「讀書多而不明理」來評價周作人大體不錯。這一事件中,羽太信子起的作用確實不容忽視。


至於「七七事變」後,周作人沒有南下而留在北平並最終落水出任偽職一事的原因,周作人自己及相關人等,都給出了不同說法,這一點人們都耳熟能詳了,不用細表。但個中真相卻誰也說不清,至今也沒有個大家都認同的結論。不過官方的評價似乎還是漢奸,這一頂帽子想拿下來也難。1937年後周作人留在北平,這件事中羽太信子扮演了什麼角色,我也沒有見過專門討論此事的文章。估計一是不好寫,一是當事者多三緘其口,一是這事本身並不重要,所以人們也就不去關注了。如果考慮到羽太信子在促成他們兄弟反目中的重要作用,也就可以想像得出她對周作人當年決定去留的影響了。其實,從魯迅和魯迅母親及朱安搬出八道灣以後,八道灣的實際主人就已經是羽太了,魯迅其時就說過,八道灣就剩下一個中國人了。雖然魯迅搬走以後,周建人又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但不久也去了上海。這樣,周作人實際上已經處於日本人(羽太信子和她的娘家人)的包圍之中。加上羽太信子潑悍的性格,周作人無論生活上、還是精神上恐怕都要受制於她吧。許多人喜歡從更深層的原因分析周作人的留平與落水,我倒更願意相信羽太信子的直接而巨大的作用。


羽太信子不僅對自己丈夫的人生道路有著負面的影響,她對自己的妹妹芳子(也就是周建人的妻子)的成長也沒有起到好作用。俞芳引述魯迅母親的話說,芳子長年和信子在一起,受信子影響很大,比如,貪圖享受,愛虛榮,怕過艱苦的生活,對周建人不夠體貼,不太近人情等等。


以上說的羽太信子基本上是一個灰色的,甚至是不光彩的形象。但也有一些人的文章記述了她的生活的另一面。魯迅母親說信子勤勞好學,有上進心。她對魯迅母親的照顧也不能說不上心,比如,魯迅母親有腎炎,需要吃西瓜,為了讓她在冬天也能吃到西瓜,信子就想出了煎熬西瓜膏冬天保存的辦法。這讓老人家很滿意。信子對周作人和孩子們的照顧也周到得很。另外,徐淦《忘年交瑣記》長文中專有一節記羽太信子。徐文說:「上街採辦,下廚做飯,掃地抹桌,洗洗刷刷,全由羽太信子裡裡外外操勞不停。她完全是日本型的賢妻良母,鞠躬如也,低聲碎步,溫良恭儉讓,又極像紹興的老式婦女,使我一點也看不出從前知堂當教授,做偽官領高薪時她會變成闊太太,如今過苦日子才變成這樣勤勞樸素。」文潔若先生在《晚年的周作人》文章中,記了羽太信子的兩個小細節,很能說明一點什麼。其一,「周作人的日籍妻子羽太信子生前,每餐必先在牌位(周氏兄弟母親魯老太太、周作人女兒若子、周建人兒子豐三的牌位)前供上飯食,然後全家人才用膳。」其二,「羽太信子病篤說胡話時,講的居然是紹興話,而不是日語,這使周作人大為感動。」這第二個細節是文先生聽來的,她自己並未親見。而據徐淦記述,羽太信子是「說不上幾句像樣的紹興話」的。如果文先生記載的這第二個細節可信的話,倒真是讓人感慨的。


總的來講,羽太信子只是一個普通的日本女人,她因為嫁了一個有大才、有大名的丈夫而為世人所知。她又因為身處一個夫妻各自所屬民族國家之間激烈爭戰的時代,而身不由己地多多少少地捲入了。這種民族國家之間不正常關係對個體的影響體現在她身上,就是她的丈夫在民族大節上的首鼠兩端、進退失據,終於墮入魔道,也使她在戰爭之後的生活受到連累。設若在一個和平的環境中,她也許能夠平平靜靜地、更感幸福地走過一生吧。不過,幾十年後的今天,我們要是要求她在當年那樣的歷史關口,敦促自己的丈夫離開北平南下救亡也是不現實的,也是苛求她了。更何況她的見識、她的民族屬性也使她不能這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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