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哈爾濱為什麼會被稱為「啤酒之城」?
走進哈爾濱這座城市,到處都可以看到喝啤酒的風景,故而,哈爾濱被稱之為「啤酒之城」。
外地人到這座城市觀光也好,公幹也好,有兩個區是不能不去的,一個是擁有著中央大街的道裡區,另一個則是擁有果戈理大街的南崗區,此外還有松北區。這三個區恰恰是喝啤酒的好地方——可以體驗一下「舌苔上的哈爾濱」。
哈爾濱人喝啤酒的歷史,是從俄國人烏盧布列夫斯基於1900年在哈爾濱創辦首家啤酒廠開始的。在此之前,哈爾濱人並不知道啤酒為何物。這家啤酒廠直接以創辦者本人烏盧布列夫斯基的名字命名,後來改為庫羅尼亞啤酒廠。這家啤酒廠在香坊區。除了這家啤酒廠,在1900年到1910年期間,還有不少啤酒廠相繼開張,像梭忌奴啤酒廠、維沃瓦列啤酒廠等等。
隨著啤酒廠的誕生,哈爾濱城裡出現了許多啤酒館。啤酒館的招牌很有特點,也很別緻,是法國式的。在啤酒館的門外,用鐵架子、鐵鏈子橫吊上一隻裝生啤酒的木桶,讓人遠遠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家啤酒館。自此,哈爾濱本地人也漸漸地開始喜歡喝啤酒了。
建於1900年的烏盧布列夫斯基啤酒廠
在上個世紀60年代,中央大街還沒有現在這麼多人,還比較清靜,在那座有名的巴洛克建築——哈爾濱教育書店旁邊有一家啤酒館。這家啤酒館不大,有趣的是,它像歐洲的啤酒館一樣,所有喝啤酒的人都坐在啤酒館外面的人行道上喝(行人寥寥嘛),人行道上擺著原木色的桌子和凳子。這種景象而今在歐洲的城市裡還可以看到,哈爾濱卻已經看不到了,只有馬迭爾賓館外有一個露天的大棚,棚下有數十名顧客喝啤酒,兼吃燒烤之類。
在上個世紀初,去馬迭爾或者國際旅行社那樣的餐廳喝啤酒可是很氣派的。那裡專門有一個開啤酒用的「池子」,池子的上方是一面大鏡子,男服務員將啤酒瓶斜對著那面大鏡子,用起子猛一開蓋,啤酒沫一下子噴到鏡面上,然後順著鏡面往下流,瀑布一樣,一直流到池子裡——要的就是這個勁兒,顯示著一種氣派。之後,再給餐客斟上。
早些年,在中央大街上不只有這一家露天啤酒館,據老一代資深啤酒客回憶說,至少有四五家呢,在中央大街兩側的十道街、八道街、五道街和頭道街,都有露天啤酒桌。在松花江兩岸也有幾處專門喝啤酒的地方,其中比較有名氣、環境優雅的,像江畔餐廳和太陽島上那座被燒掉的江上餐廳等等,都是知識分子和早年小資們喜歡光顧的地方。
最早送啤酒有專門的馬車,由洋車伕趕著,車上裝滿了木頭啤酒桶,在城市中轔轔而行,吸引著一些行人的目光——生活,就是在這種柔和的目光中變得溫馨而又夢幻起來的。馬車到哪家啤酒館一般都有固定的時間。那些喝啤酒的客人也早早候在那裡,等著喝一天中最新鮮、最煞口的生啤酒(因為生啤酒隔夜就變酸了)。這些人當中有工人,有知識分子、詩人,甚至有流浪漢和乞丐。後來,運送生啤酒的馬車改成了罐裝的啤酒車,這種車多是用大卡車改裝的,看上去像城市中的灑水車,或運液化氣的車。此時餐館也安裝了裝啤酒的儲酒罐,從啤酒車上拽下粗粗的膠皮管子,安裝在餐館的啤酒罐上,就可以輸送啤酒了。
早年最地道的啤酒桶是橡木的,而後改為鋁制的。工人們把啤酒桶從卡車的跳板上滾下來,推進啤酒館裡。啤酒館有專門的設備,插到啤酒桶裡,像小巧精緻的機井那樣,往外壓啤酒。盛啤酒的杯子也是最傳統、最歐洲風格的那種大玻璃啤酒杯。空杯子就很沉,粗粗大大,杯壁上佈滿了凸凸凹凹的圓形花紋,冒著白沫子的啤酒杯端起來就有一種歐洲感、紳士感和豪爽感。在盛夏槭樹蔭下喝這種啤酒,尤其爽口、開懷。早年下啤酒的冷盤都很簡單,像鹵花生米、五香干豆腐絲,高級一點的如紅腸、茶腸,更高級一點的干腸、熏骨架等等,很適合哈爾濱人的口味。星期天最棒了,三五個朋友聚在一起,青年人,中年人,也有風度翩翩的老者,在這兒喝上幾杯,非常開心,妙不可言。那個時候,哈爾濱市民們聚在一起喝啤酒完全沒有功利目的,絕對不會利用啤酒搞什麼社交、公關,大家自然喝得就很開心,心裡沒有任何雜念,舒服得很。正如德國人說的那樣,「啤酒帶來的是靈魂的安寧」。
在「文革」期間,這種玻璃的大啤酒杯被紅衛兵當作「封、資、修」給毀掉了。幸好,啤酒畢竟不是政治,喝不喝啤酒也不是革不革命的立場問題。於是,啤酒在哈爾濱仍舊安然無恙,繼續生產;啤酒照樣賣,革命的同志們繼續喝。只是那種杯子不見了,改用中國式的粗瓷大碗。
然而用這種碗喝啤酒,許多人總覺得彆扭,似乎啤酒味兒也不大對勁了。於是,餐館又因陋就簡,弄了一大堆廢棄的玻璃空罐頭瓶子,刷乾淨後,用它來盛啤酒賣。這樣看起來情況要好一些,餐客的感覺也可以。有的餐客索性用大號的搪瓷盆裝啤酒,放在餐桌上,哥幾個用那種空罐頭瓶子,你一杯我一杯地舀著喝;或者乾脆用洗臉盆和暖水瓶接回家去,像倒茶水那樣喝。
有人戲言說:「哈爾濱有四大怪,單車把把朝外、大麵包像鍋蓋、喝啤酒像灌溉、生個孩子吊起來。」用此來描述哈爾濱早年的風景的確不是誇張。逢年過節,尋常百姓家會打發孩子或女人去街頭的餐館,用塑膠袋打幾升生啤酒回家過節。不過,在「文革」時期,由於啤酒廠生產不景氣,啤酒的供應也成了問題,買啤酒要票了,一張票給幾瓶啤酒,啤酒便顯得珍貴起來。有關部門試圖用那種俄式的「格瓦斯」來補充啤酒的供應不足,但買賬的哈爾濱人不多。現在情況好多了,各種各樣的啤酒多得是。我聽說哈爾濱人和多家中外啤酒商合作,搞聯合經營了。情況如何,拭目以待。在哈爾濱的一些大酒家,還設有「啤酒屋」。啤酒屋裡備有世界各種啤酒的配方,顧客可以自己擇好配釀,到釀好的時候,邀請親朋好友到這裡來品嚐。只是這樣的啤酒價格比較高。
直到今天,哈爾濱的年啤酒銷量一直雄居全國第一名,在世界上也名列前茅。哈爾濱人喝啤酒與歐洲的德國人、義大利人、法國人、捷克人、俄國人相比,也毫不遜色,可以稱之為「豪飲」。兩個小伙子在三伏天的小酒館裡,喝一箱24瓶的啤酒,是一樁極平常的事。在哈爾濱,如果你只能喝一瓶啤酒,就是一件頗痛苦的事了。
帶著一瓶啤酒的量坐在朋友、客人乃至上司的酒桌上,你會覺得自己特別沒有面子,形象特「矬」,說起話來不僅沒有底氣,而且狀態也特別小丑:蝦著身子站起來,像漢奸那樣不斷地、一臉誠懇地、而且是盡乎於哀求地向在座的各位解釋自己如何如何不能喝,是天生的還是因為有心臟病,如果有心臟病、冠心病、動脈硬化、糖尿病之類的疾病,你還得從口袋裡掏出藥瓶來,一一給在座的各位看,闡述自己的病目前嚴重到什麼程度,醫生又是怎麼說的,以證明你是誠實的,取得在座各位的理解與諒解。無怪,有的外地人說,到哈爾濱,最害怕的就是喝酒……
哈爾濱人喝啤酒一般都要先抿上一小口,愜意地、歎息似地「啊」一聲,然後,再用手背揩淨嘴唇上的啤酒沫子。放笨重的啤酒杯時,沒有輕拿輕放的,那樣沒有氣派,都是「光」一聲,放在餐桌上,然後,眼睛自信地望著一瀉千里的松花江,看著江面上的帆船、汽船和運送貨物的大駁船,喝啤酒的客人會覺得自己很紳士。如果喝啤酒的朋友對路,彼此又對人生啊、愛情啊、金錢地位啊,甚至國內外形勢、城市中流傳的花邊新聞談得投機,就可以豪飲了,你一大杯,我一大杯地幹。女服務員興致勃勃地往上端啤酒。一個基本功過硬的服務員,一隻手可以端五大杯啤酒,兩手就是十大杯——練得就是這種基本功。當時哈爾濱的服務行業還經常舉行此類比賽。
哈爾濱中央大街
記得有一次,我到哈爾濱一個近郊的小鎮去給自己的腦子「充充電」。那正是個大冬天,招待我的鎮幹部竟吩咐飯館跑堂的,把冰涼的啤酒放在熱水鍋裡熱一熱。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喝加熱的啤酒,由此足見哈爾濱人對啤酒的狂熱了。
逢年過節也罷,親戚朋友聚會也好,哈爾濱的普通人家可以沒有茅台,沒有五糧液,沒有法國的上等紅酒,但是,絕不能沒有啤酒。即便是處在低保水平的人家,也必須準備啤酒。這就是草根們的尋常生活。
在哈爾濱這座城市,常常把青春和啤酒混為一談,把生活的樂趣和啤酒放在一塊進行品咂。我想,哈爾濱人是把喝啤酒作為一種美的享受,一種精神生活,一種自我形象的塑造,或豪飲,或淺呷的。在這樣的感覺裡,再俯瞰周圍發生的一切,就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