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的哀歎帶給他死亡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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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的哀歎帶給他死亡

2017年04月26日 詩詞名句 暫無評論 閱讀 96 次

  「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這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借尼采的話對李煜詞的高度評價。獨特的生活是什麼呢?由皇帝到俘虜這種生活,獨特的感受就是那種悔恨,那種反思,那種悲痛,那種懺悔。李煜後期詞,多折射出詞人內心巨大的亡國之痛,或歎怨孤寂之苦,或惆悵夢幻之景,或抒寫對人生厭倦之情,字裡行間滲透了他失去政權後,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日夕以眼淚洗面」的深哀與巨痛,流露出對豪華景象的眷戀和對冷酷現實無可奈何的情緒。把傳統詩歌裡的那種個體間的離愁別恨昇華為對故國家園的思念,摒絕了濃厚的脂粉氣,境界豁大而深遠。「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是李煜後期作品的主旋律和情感基調。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陸遊《避暑漫遊》中記載:「李煜歸朝後,鬱鬱不樂,見於詞語。在賜第,七夕,命故妓作樂,聲聞於外,(宋)太宗怒。又傳『小樓昨夜又東風』及『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句,並坐之,遂被禍。」詞人為寫詞、抒懷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明月下,東風裡,不禁遙想起在故國家園欣賞春花秋月的自由美好歲月。然而,春花已隨風而逝,此時的明月也非故國家園的明月,叫人怎堪回首!「往事知多少」,那「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望江南》「多少恨」),「胭脂淚,留人醉」(《烏夜啼》「林花謝了春紅」)等往事一樁樁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往事的回憶,使他更覺現時身為囚徒生活的痛苦難以緘默,即使「小樓昨夜又東風」,自然景象不能使他消愁解悶,只使他更錐心泣血,「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正是他無限悲慼心懷的真實寫照。一字字重如鉛塊,淚血凝結。這筆調與「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杜甫《春望》)如出一轍,感人至深。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對故國無限眷顧和對故居猶在、物是人非、河山易主的哀歎溢於言表。他越追緬過去越感愁思難禁,愁絲百結無法解脫。「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欲忘往事忘不卻,欲斷愁思斷不絕,階下囚的哀愁,竟是如此的淒美,如此的黯然傷魂,如此的綿綿無絕期,以至千年滔滔的一江春水都無法捲走那曾經的傷痕,那曾經的慘痛,那曾經的泣聲泣淚?據說在今河南開封市西北十餘里的地方,有個村子叫孫李唐莊,就是當年李煜亡國被俘入汴,宋太祖賜宅,宋太宗又賜毒藥的地方。千百年來李煜清麗的詞韻綿延不朽,不知春風明月中的小樓朱顏是否依舊?

  《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這是李煜後期作品,調子低沉,含思淒婉,抒發詞人亡國被俘後那眷戀故國、痛楚難以言說的懷舊情感。簾外,潺潺雨聲,落紅無數的暮春;簾內,薄薄的羅衾抵擋不住五更寒氣的侵襲。以前過的是富貴帝王的生活,現為階下之囚,備嘗艱辛與屈辱,詞人怎能不悲感交集?「夢裡不知」已做了俘虜,彷彿已經忘卻故國和失去政權的痛楚,貪享著片時歡樂。身處困境中,故意只言其歡不說其悲,飲淚強笑,比直說悲痛更覺悲痛十分。這是生活辯證法,用於文藝,則成藝術辯證法。

  「獨自莫憑欄」,進一步襯托那眷戀與痛苦交織的情思,5個字包含極其豐富複雜的感情。這是「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結的苦果,訴說故國山河已易姓,想見她一面也不可能。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這比喻照應「春意闌珊」,又說明「別易見難」的程度,像落花為流水捲去,一去不復返,一在天上,一在人間,要見面是「難於上青天」了。與祖國一別竟成永訣,何等淒苦!「往事只堪哀」,不堪回首,違心地勸誡「獨自莫憑欄」。不去憑欄眺望,能否就從心中抹掉眷念的故國、消除掉亡國的痛苦?這是詞人自己最理解的啊!全詞寓情於景,情景交融,言悲志哀,不見一個悲、哀字,卻通篇無不寫盡了悲哀痛切之情!

  《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李煜後半生是囚徒生涯,去國離家而對故國江山的憧憬,亡國俘虜歎往事依依。「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國之君,竟然全不懂政治軍事,喜好填詞、書畫、音律,還嚮往隱士生活;不僅號鍾隱,還要在華麗的宮廷「作煙蘿」,如此怎能不亡國?叫人慨歎的同時又心生同情。「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獻出祖宗基業,應當痛哭於九廟之外,向百姓謝罪而後行。而李後主只是把揮淚對宮娥,聽教坊離別曲記在心裡。這樣的君主,那能治理得國家,不亡才怪呢?按李煜之性情,生在君王之家真是上天安排的人間悲劇。種種情感的真切流露,幅幅景象的巨大反差,那種難以抑制的悲痛,這種飽含「願世世無生帝王家」的悲涼;與宮娥相顧垂淚,無誰相告的淒苦。不由讓人對才情卓越的李後主政事平庸、命運多舛而黯然神傷。

  再諸如:

  《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望江南》

  多少淚,斷臉復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阮郎歸·呈鄭王十二弟》

  東風吹水日銜山,春來長是閒。落花狼籍酒闌珊,笙歌醉夢間。

  佩聲悄,晚妝殘,憑誰整翠鬟?留連光景惜朱顏,黃昏獨倚闌。

  無一不是抒寫自己憑欄遠望、夢歸故國的情景,表達了對「故國、故人、故事」的無限留戀,反映亡國之痛,無一不是泣盡以血的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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