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禪師從齊白石，擅長花鳥與鷹，抗日戰爭時期，不僅參與地下工作，而且還借書畫巧妙宣傳抗戰。後來，對於這些他表示「不足掛齒」。在李苦禪身邊，總有夫人李慧文協助左右並承擔保健重任圖/李燕教授提供

　　在西城區一條不起眼的柳樹胡同裡，曾住過一位大師級的人物——國畫大師李苦禪。在美術界有「吳昌碩之後有齊白石，齊白石之後有李苦禪」的說法。李苦禪擅長花鳥與鷹，師從齊白石，曾為人民大會堂西藏廳創作巨幅《墨竹圖》。

　　他的畫作被人稱道，但鮮為人知的卻是，在抗日戰爭時期，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但他還是捐出2000元幫助八路軍，並從事地下情報工作；在日本人的監獄裡，他更是堅強不屈，豪氣沖天。

　　「快腿李」改名「苦禪」 畫壇揚名

　　在今天復興門內、西長安街的南邊，有一座白色的建築，那就是中國教育電視台。1980年以前，那裡還是一片小胡同，其中有個胡同原來叫做柳樹井，1965年改稱柳樹胡同。這條看似不起眼兒的胡同裡，曾住過一位大師級的人物，他就是國畫大師李苦禪。解放以前，西便門內柳樹井2號是他在北京居住時間最長的地方。

　　李苦禪是山東高唐一個農家子弟，自幼愛好武術和繪畫。1918年他隻身到北京求學，因身無分文，只好落腳慈音寺，靠從捨粥棚裡取粥度日。

　　正當李苦禪一籌莫展的時候，北京大學「勤工儉學會」招收半工半讀的學生，他報名參加學習。1922年，他考取國立北京藝專西畫系。由於生活艱苦，他只好邊拉洋車餬口，邊學習繪畫。

　　李苦禪身高馬大，體格健壯，拉車跑得快，人稱「快腿李」。那年月拉車，也分地盤。李苦禪是後來的，人家的地盤他不好去，就專揀城外活兒，主要往海澱方向跑。當時海澱地處城外，一路荒涼，經常有歹人出沒。李苦禪腰裡纏著七節鞭，施展武功，還打跑過歹人。

　　同學林一廬見他白天上課，晚上拉人力車掙錢，臘月裡還穿著夾袍，學畫艱苦異常，所繪之畫亦如禪宗畫，就給他取了個別號「苦禪」。從此，「苦禪」就替代了他的名字「英傑」。

　　1925年，李苦禪從北京國立藝專畢業，在北京師範學校、保定第二師範學校任美術教師。1929年，李苦禪出版了第一本畫冊《苦禪畫集》。經過努力，他逐漸被北京畫壇接納，成為著名畫家。

　　為八路軍慷慨解囊2000元

　　1937年7月北平淪陷。漢奸組織 「新民會」想拉李苦禪給他們撐門面，有兩個人來當說客，「只要您說句話，有你官做。」李苦禪當即表示只會畫畫兒，不會當官。

　　其中一個傢伙漲紅著臉說：「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聞聽此言，李苦禪猛地站起來，吼道：「你們給我出去！」看到對方想動手，李苦禪冷笑道：「想動手嗎？屋裡太窄憋，咱們出去試巴試巴。這種窩心的日子有什麼意思，愧對地下的祖宗。」

　　由於李苦禪經常接近進步師生，進而接觸了一些中共地下黨員。他把自己的住處，當做了黨的秘密聯絡點。一些愛國志士，在這裡藏身、過路，然後轉移到根據地，奔赴抗戰前線。

　　有時候趕上李苦禪手頭緊巴，為了給過路的同志湊盤纏，他就到當鋪，賣了自己的衣物換錢。而且他還會給同志們「易容」：年輕人成了老頭，讀書人成了莊稼漢，常常弄得被化裝的同志對著鏡子都認不出自己來。

　　1938年1月，一個叫郝冠英的女士，來到柳樹井胡同李苦禪的小南屋，對他說：共青團北平市委書記李又常交給她一項緊迫的任務，就是春節前護送一批同志去延安，可是缺少路費，必須在5天內籌集到2000元現款。

　　要知道，當時4元錢可以買一袋麵粉，2000元可不是個小數目。李苦禪一聽，就笑著說：「你可來巧了。我在天津辦的畫展賣了2000多塊錢，昨天我的學生才送來，你拿去吧。」

　　他對八路軍慷慨，自己家卻節衣縮食。有時家裡的糧食吃光了，他就去粥棚捨粥，一旦捨不來，全家就要挨餓。苦禪先生在解放後曾感慨地對子女們說：「那時候講『愛國』一詞，真是沉甸甸呀！」

　　引特務懷疑被捕入獄遭酷刑

　　李苦禪的地下抗日行動，引起了日本憲兵特務的懷疑。1939年5月14日黎明，十幾個日本憲兵和漢奸衝進了苦禪先生的小南屋。把他和他的學生魏隱儒以私通八路的罪名抓到沙灘北大紅樓——北平日本憲兵隊本部拘留所。

　　屋門被踢開，一個日本憲兵躥進來舉起籐條劈面就打。結果籐條未落，鬼子胸口先挨了苦禪先生重重一掌，一下子被打到院子裡。

　　跟著又衝進來一個鬼子，被他一掌打得貼了牆。最後，鬼子用槍頂住了苦禪先生和他的學生魏隱儒，用手銬銬在一起，押上大卡車，以私通八路的罪名抓到沙灘北大紅樓——北平日本憲兵隊本部拘留所。

　　被關進日本憲兵隊本部地下室後，李苦禪想，被逮到鬼子大牢反正得死，在死之前罵他個痛快淋漓。

　　審訊開始了。苦禪先生當著一幫鬼子漢奸的面痛罵鬼子頭少佐上村喜賴。上村喜賴是個中國通，聽了苦禪先生的一陣痛罵反倒沒了話說。可是一個叫「小猻兒」的漢奸卻要過來抽苦禪先生，被上村伸手攔住。一見這場景，苦禪先生不依不饒，罵了東洋主子再罵這狗奴才。

　　寧願站著死絕不跪著生的硬漢子苦禪先生把日本憲兵氣壞了，開始對他殘酷動刑：灌涼水、壓槓子、皮鞭抽，甚至往指甲裡扎竹籤……但是，苦禪先生扛住了，什麼都不承認，有的只是破口大罵。

　　由於苦禪先生知名度高、影響大，再加上沒有真憑實據，日本憲兵只好把他放了。

　　釋放時，鬼子還耍花招，既不說放他回家，也不說懲辦他。苦禪先生想：鬼子可能要在背後下毒手。

　　想到這兒，被打得渾身浮腫的他忍著傷痛，無畏坦蕩地朝前走。快到家門口了，他琢磨：鬼子怎麼還不開槍啊。回頭一看，盯梢的人離得遠遠的，槍法不好，恐怕還真打不著了。這回李苦禪明白了，鬼子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以後更得小心。

　　借書畫抒胸臆 巧妙宣傳抗戰

　　柳樹井2號聯絡點不能再用了，苦禪先生就借書畫巧妙地宣傳抗戰。在諷刺漫畫《大官風順圖》戲裝丑官上面題道：「有乳為母金為爺，奴顏婢腿三世節。勵公戲作」，辛辣地諷刺了那幫有奶便是娘的漢奸。

　　還有一件《蘭花圖》，借用南宋詩人、畫家鄭思肖的典故題道：「曾記宋人寫蘭而無根無土，或有問曰：『奈蘭無土將何以生？』即曰：『土被金人奪去矣！』文人為社稷之懷抱如此，其偉大可知矣！」但苦禪先生則畫有土生根的蘭花，表示堅信抗戰必勝、國土必復的信念。

　　從那時起，他經常在畫竹的作品上題道：「胸無氣節者不可畫竹，胸有氣節者寫竹易成」。畫如其人，苦禪先生筆下的蘭竹，正是他剛毅人格的一種體現。

　　盼望的時刻終於來到了，1945年8月，日本投降。李苦禪在一些公開的場合表演拳術、清唱京劇，與同胞們共享勝利的喜悅。

　　後來當人們問起苦禪先生參加抗日地下情報活動的事兒，他總是說：「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李苦禪就像他的大寫意國畫雄鷹一樣——「英視瞵瞵衛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