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曾舉辦過詩歌大獎賽:獎金規模堪比諾貝爾獎
文學有獎,自古已然。作家獲獎,名次雖分先後,高下立見,但孰優孰劣,未必就此定論,也是自古已然。文學評獎,很難做到公平公正,作家拿獎,未必能夠孚洽眾望,那就更是自古已然。故而世人皆曰: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而其實了了者,名單可開一大串;應該獲諾貝爾文學獎而竟然未獲者,名單更是一大串。但是,諾獎所以聞名遐邇,其獎金之高,很讓一些人眼紅不已,因而垂涎三尺。
中國的元朝至正年間,曾經搞過一次文學獎,其實是一次詩歌大獎賽,其獎金堪與諾獎媲美。
那時,雖近元末,尚未天下大亂,東南沿海,物阜民豐,江南一帶,富甲天下。即使後來張士誠割據吳中,自稱誠王,政權相對穩定,統治也相對寬鬆。張雖販私鹽出身,卻是一個文學老青年。熱衷筆墨,雅愛詞章,很喜歡紮在文人堆裡,箕坐飲酒,唱和嘯歌。他在蘇州設弘文館,開集賢館,高樓雅座,延攬文士,管吃管喝,善待禮遇。故而蘇、松、淮、揚地區的詩社活動,經此提倡,風起雲湧,煞是景氣。
張士誠還專程徵聘元淮南行省參政饒介,為他的咨議參軍,主持文事。元之行省,就是行中書省,等於是中央派出單位;而參政,官至二品,在地方上是擁有相當權威的人物。饒介官大,遠不如他文壇領袖的名聲大。饒介(1300-1367),江西臨川人,字介之,自號醉樵。元末詩人,書法家,據錢謙益編《列朝詩集》稱,「釋道衍曰:『介之為人倜儻豪放,一時俊流如陳庶子、姜羽儀、宋仲溫、高季迪、陳惟演、惟允、楊孟載諸輩,皆與交。』衍亦與焉。」時人評他:「書似懷素,詩似李白,氣焰光芒,燁燁逼人。」褒其詩曰:「如時花沐雨,枝葉都新。」譽其字曰:「飄逸暢朗,清麗流放,神追大令(王獻之)。」張士誠入吳以後,饒介杜門不出,這就是文人的清高了。可這樣一位知名度高,號召力大,追隨者眾,影響面廣的文學大人物,販私鹽的張士誠肯定早有所聞,立馬拎了兩瓶好酒,封了一份厚禮,親自登門,請他出山。
饒介謙虛:一介微士,是做不來什麼事的。
與那個視文人為敵的朱元璋不同,張士誠愛才如命,求賢若渴。只要先生大駕光臨,就令吳門蓬蓽生輝了。
據說,他加入張士誠政權以後,「採蓮涇上,日以觴詠為事。」在此期間,他周圍聚集了如高啟、王彝、楊基、張簡、徐賁、張羽……後來在文學史上稱為「吳中四傑」、「北郭十子」等一大批詩人,因為聲氣相投,因為同道契合,饒介成為他們的精神領袖,也是很自然的事。於是,就有了這次聲勢浩大的文學大獎賽。大江南北,報名響應,應徵作品,紛至沓來,成為當時文壇一大盛事。張士誠是個好熱鬧的人,最怕冷冷清清,饒介是個大氣派的人,最怕摳摳吮吮,於是,政府出錢,咨議出面,官員染指,文人插手。詩這個東西,說到底,不過「神馬浮雲」,但錢這個東西,卻不是水中之月,那些日子裡的蘇州城,成為詩的世界,也成為錢的世界。任何評獎的最後,都是和實際利益掛鉤的。
連後來官修的《明史》,都記載了這次的元朝文學獎。「臨川饒介,為元淮南行省參政,豪於詩,自稱醉樵。嘗集大名士,賦《醉樵歌》,張簡詩第一,贈黃金一餅,高啟次之,白金三斤,次楊基,猶贈一鎰。」現在已弄不清楚評獎當時的情況,有無貓膩,是否紅包,但一等獎的獎金,與二等獎的獎金,其相差之懸殊,令人匪夷所思。元、明時的市制一斤,約合公制600克,雖同為一餅,各重三斤,為1800克。按照近日菜市口百貨商店的黃金飾品櫃檯售價,黃金一克,價358元,白銀一克,價8元。這就是說張簡的一等獎,為人民幣64.44萬元;稍高於本屆茅盾獎的50萬元,稍遜於每年漲價的諾獎100萬元。而高啟的二等獎,則是笑話了,僅合人民幣約14400元。64萬比1萬,要是放在當下網絡環境裡,不知該有多少網民奮起「拍磚」?
張簡的《醉樵歌》,當然寫得也是氣勢磅礡,但讀得出來,這是一首為手不釋杯的饒介量身定做的詩,或許是他得於高置榜首的原因吧?但中國人都知道,在明代文學史上,得二等獎的高啟,才是大明王朝第一流詩人。李東陽在《懷麓堂詩話》中,認為高啟為明初最傑出的詩人。胡應麟在《詩藪》中,認為高啟為明初「吳詩派」的開山鼻祖。紀昀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更是高度評價高啟:「啟天才高逸,實據明一代詩人之上。」
因此,一過性的文學獎,其時效意義對文學本質而言,是沒有什麼價值的。浪花泡沫,看似喧囂,很快也就隨風而逝。至於文學的優劣,至於作家的高低,只有時間,而且是相當漫長的時間,才能作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