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柳湘蓮為啥痛打薛蟠?
相信很多朋友和我一樣,一開始實在搞不懂柳湘蓮為啥要痛打薛蟠。因為在那個時代,不僅是男女之愛,就是男風也是很盛的呀。難道,柳湘蓮和秦鍾好,和賈寶玉好,和蔣玉菡好,和賴尚榮,和馮紫英好,就不能和薛蟠好?再者,即便嫌棄薛蟠粗鄙,即便薛蟠情不自禁,也不該如此過分,痛打呀。這究竟是為啥呢?
然而,當我細細讀過第四十七回之後,卻明白了,原來,即便是男風,也是男兒當有真性情的。薛蟠呢,卻偏偏缺乏了這一點。所以,才遭到痛打。
首先,薛蟠對柳湘蓮缺乏起碼的尊重。
小說在介紹柳湘蓮的時候,就有這樣的說明:
「那柳湘蓮原系世家子弟,讀書不成,父母早喪,素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舞劍,賭博吃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為。因他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誤認作優伶一類。」
也就是說,人家柳湘蓮也是正兒八經的公子,可是,卻偏偏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很容易就把他誤認作戲子。那時候,戲子的地位是很低的,把公子誤認作戲子,是一種很大的侮辱。但是,很不幸:
其次,我們的薛蟠同志就把柳湘蓮誤認作了戲子。
薛蟠對於柳湘蓮的認識,小說是這樣寫的:
「因其中有個柳湘蓮,薛蟠自上次會過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聽他最喜串戲,且都串的是生旦風月戲文,不免錯會了意,誤認他做了風月子弟,正要與他相交,恨沒有個引進,這一天可巧遇見,樂得無可不可。」
也就是說,薛蟠把柳湘蓮誤認作「風月子弟」了。什麼叫「風月子弟」呀,比戲子還不堪呢,就是面首,就是男妓呀,你說,柳湘蓮這樣的大俠,能不怒嗎?
第三,薛蟠言語之間對柳湘蓮充滿了輕佻。
這不,柳湘蓮要走,和賈寶玉才出來說了一會兒話,薛蟠就公然說道:「誰放小柳兒走了?」好一個「小柳兒」,我們知道,賈寶玉、蔣玉菡、秦鍾、馮紫英等人與柳湘蓮相交,是極為敬重的,是以兄弟相稱的。薛蟠一句「小柳兒」,已經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那就是,對柳湘蓮不是重情,而是重色。
更過分的是,當我柳湘蓮說話時,薛蟠又以「利」來「誘色」:「你一去都沒了興頭了,好歹坐一坐,就算疼我了!憑你什麼要緊的事,交給哥哥,只別忙。你有這個哥哥,你要做官發財都容易。」
這不僅是侮辱柳湘蓮世家公子的身份,而且是侮辱柳湘蓮的人格了,所以,柳湘蓮當時的感覺才是:
「柳湘蓮聽了,火星亂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復思酒後揮拳,又礙著賴尚榮的臉面,只得忍了又忍。」以及「湘蓮見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好一個「愧」字,柳湘蓮為何而「愧」?
一為自己被薛蟠誤認為「戲子」甚至「面首」,有辱家風而愧;
二為自己與薛蟠這樣的人「為伍」而愧。
這個愧字一出,已經把薛蟠對柳湘蓮的侮辱寫到了極致,也把柳湘蓮的屈辱和憤怒寫到了極致,所以,柳湘蓮當時連打死薛蟠的心都有了。
第四,而與此相對的,是賈寶玉、柳湘蓮之間以及與秦鍾之間的兄弟朋友深情。請看:
寶玉便拉了柳湘蓮到廳側書房坐下,問他:「這幾日可到秦鐘的墳上去了?」湘蓮道:「怎麼不去?前兒我們幾個放鷹去,離他墳上還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雨水勤,恐怕他墳上站不住。我背著眾人走到那裡去瞧了一瞧,略又動了一點子,回家來就便弄了幾百錢,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兩個人收拾好了。」寶玉說:「怪道呢。上月我們大觀園的池子裡頭結了蓮蓬,我摘了十個,叫焙茗出去到墳上供他去。回來我也問他可被雨沖壞了沒有?他說不但沒沖,更比上回新了些。我想著必是這幾個朋友新收拾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裡,一點兒做不得主,行動就有人知道,不是這個攔就是那個勸的,能說不能行。雖然有錢,又不由我使。」柳湘蓮道:「這個事也用不著你操心,外頭有我,你只心裡有了就是了。眼前十月初一日,我已經打點下上墳的花銷。你知道,我一貧如洗,家裡是沒的積聚的;縱有幾個錢來,隨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兒留下這一分,省的到了跟前扎煞手。」寶玉道:「我也正為這個,要打發焙茗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蹤浪跡,沒個一定的去處。」柳湘蓮道:「你也不用找我,這個事也不過各盡其道。眼前我還要出門去走走,外頭遊逛三年五載再回來。」寶玉聽了,忙問:「這是為何?」柳湘蓮冷笑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別過了。」寶玉道:「好容易會著,晚上同散,豈不好?」湘蓮道:「那令姨表兄還是那樣,再坐著未免有事,不如我迴避了倒好。」寶玉想一想,說道:「既是這麼樣,倒是迴避他為是。只是你要果真遠行,必須先告訴我一聲,千萬別悄悄的去了。」說著,便滴下淚來。柳湘蓮說道:「自然要辭你去,你只別和別人說就是了。」說著就站起來要走;又道:「你就進去罷,不必送我。」
這一段,在這裡寫,我想,不僅僅是表現賈寶玉、秦鍾和柳湘蓮的情誼,表現柳湘蓮的去向,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反襯出薛蟠對柳湘蓮的無賴行徑,為柳湘蓮痛打薛蟠做鋪墊,給原因。
很明顯了,賈寶玉和柳湘蓮一干朋友相交,重的是情,而薛蟠與柳湘蓮相交,重的卻是色。薛蟠無異於是在調戲柳湘蓮,你說,柳湘蓮為何不打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