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記者的抗戰記憶:八路軍巧妙跳出日軍包圍
隨著中共領導的敵後武裝逐漸壯大,日本侵略者感到芒刺在背,急欲除之而後快。1938年10月,日軍佔領武漢,隨即改變戰略,對正面的國民黨軍採取政治誘降為主、軍事進攻為輔的「制壓作戰」,集中主要兵力對八路軍等敵後武裝力量實施「治安作戰」。為了消滅抗日根據地,日軍加大「掃蕩」力度,使用兵力超過50萬,進攻手段經常翻新。
在這種情況下,敵後武裝難免遭遇有些部隊被敵人包圍的情況。在抗戰正面戰場上,國民黨軍被日軍包圍後旋即崩潰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始終與優勢日軍作戰的人民軍隊,卻在突圍作戰方面頗有心得,加之長期殘酷的鬥爭現實,更使敵後武裝磨練出一套突出重圍的看家本領,屢屢創下成功脫險的精彩之作。
沉著冷靜 有備無患
抗戰期間,敵後武裝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性,八路軍第129師師長劉伯承明確要求:「(各級指揮部)應經常進行備戰的組織工作,……平時即假想各種敵情,看好各方地形,預定使用遊擊隊、民兵、自衛隊的戰法,並進行演習。」對於部隊宿營地的選擇和警備,新四軍名將粟裕在《遊擊戰術講授提綱》中專門提到:「進入營舍前,應首先斷絕營區四周的交通,封鎖消息,選擇營舍,以便於應戰、便於出入的獨立磚瓦房為宜。……在敵情緊張時,應特別加強警戒,派遣化裝偵察,設置潛伏哨。」他還指出:「遊擊隊處在敵人後方,隨時有被敵人襲擊的可能,應隨時作好戰鬥準備。」
1942年5月,日軍在華北發起殘酷的「五一大掃蕩」,八路軍冀中軍區第22團分散行動,其中團部帶著兩個連轉移到群眾基礎好、有地道作為依托的宋莊。6月8日夜,八路軍一到宋莊,就著手修築工事,不僅把路口堵死,把每個院落打通,還迅速從村裡到村外築起三道工事,把這裡變成處處相連、火力交叉的防禦堡壘,第22團首長還提出「多挖一鋤頭,少挨一塊炸彈皮」的口號。9日晨,工事修築完畢,八路軍幹部實地勘察,佈置應急的戰鬥方案,以防日軍突襲。沒想到佈置剛一完畢,警戒哨就傳來消息:「村東北發現日軍騎兵。」 此時是6月9日晨7時30分。戰後瞭解,該部日軍是由第26師團參謀軍官組成的「戰地參觀團」以及護衛步騎兵,人數有300多人。雙方交火後,八路軍依托既有工事,予敵重大殺傷,此後周圍的日偽軍大量增援,攻打宋莊的兵力增至2500餘人。八路軍與敵逐屋爭奪,激戰16小時,終於拖到晚上日軍停止進攻。午夜時分,八路軍分路突圍而去。此戰殲敵400餘人,八路軍僅傷亡70餘人,這正是戰備意識強帶來的好處。
1943年10月19日清晨,八路軍太岳軍區第2軍分區第20團和第772團一部在反「掃蕩」轉移途中經過團城村,由於部隊太過疲勞,指揮員周希漢決定就地宿營兩小時,但要求「戰士不能解背包,還要放好哨,東南兩個山頭要放小哨」。周希漢特別要求,在村東和村南三華里處各設一個緊急集合點,一旦有事,部隊先到村東第一個集合點集合。隨後,周希漢命令第772團第2連連長陳家貴在村西山頭制高點佈置一個排,並要求該連不能休息,作為機動部隊。這些佈置果然收到效果,團城村附近據點的日軍尋跡包抄上來,沒想到被八路軍哨兵發現,不得不提早轉入強攻,迅速進入戰鬥狀態的八路軍搶佔制高點,遏制住日軍攻勢,堅持到夜間成功突圍離去。一般情況下,突圍部隊在兵力、火力甚至天候、地形等作戰要素上都處於弱勢,僅靠官兵自發的求生本能是遠遠不夠的。《孫子兵法》強調「圍地則謀,死地則戰」,意思是突圍不僅需要「戰」的勇氣,還需要「謀」的水平,二者缺一不可。我敵後武裝在突圍時的謀略往往極為精妙,達到孫子所說的「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的程度,日軍包圍部隊往往在我軍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等諸多計策中疲於奔命,最後露出破綻。
1941年11月5日,日軍三萬餘人向沂南縣留田村殺來,企圖消滅山東八路軍指揮機關。當天早上,留田周圍均出現敵情,八路軍第115師特務營在外圍與日軍激戰,情況十分危急。15時許,山東八路軍領導人羅榮桓決定從留田向南突圍,這一決定令大家感到吃驚,要知道南面是日占區,敵人肯定有重兵截擊。但羅榮桓指出,留田西面和東面都有密如蛛網的公路,日軍早已布下「口袋」,同時日軍主力正從北面壓過來,倒是南面雖為日占區,但日軍忙於圍攻根據地,後方必定空虛,況且八路軍主動打進日占區,肯定會讓敵人猝不及防,迅速盤活戰局。下定戰鬥決心後,羅榮桓命令部隊做好突圍準備,要求戰士一律上刺刀,壓滿子彈,同時宣佈嚴格的行動紀律,任何人不得自由行動,在突出合圍圈之前,不許說話,不許咳嗽。當晚,數千名八路軍戰士利用敵人防區間隙,跋山涉水,巧妙地穿過三道日軍封鎖線,不費一槍一彈跳出包圍圈,隨行的德國記者漢斯·希伯將其讚譽為「無聲的戰鬥」,稱留田突圍的指揮藝術「近乎神奇」。
而在1942年6月12日,冀中地區的八路軍指揮機關被日軍圍困在南威縣掌史村,八路軍將領呂正操認為,村內的八路軍雖有兩千之眾,但戰鬥人員不到一半,其餘全是學員和後勤人員,不足以強行突圍,遂決定就地固守,與敵打「蘑菇戰」、「頂牛戰」,堅守到天黑再行動。呂正操要求部隊不許出擊,敵人不到跟前不開槍,只准用步槍和手榴彈,緊急情況下才能用輕機槍,而且盡量點射,不要連發,沒有上級許可不准使用重機槍和迫擊炮,要故意示弱,讓敵人摸不清底細。日軍果然上當,以為面前不過是些「土八路」,倉促組織攻擊,結果屢屢被八路軍擊退,期間八路軍戰士幾次請求使用重武器,呂正操硬是壓住不准用。到了夜裡,呂正操率部突圍,用迫擊炮、輕重機槍等武器猛烈射擊,將日軍暴露在村外的火炮、重機槍悉數摧毀,被打蒙的敵人再也組織不了新的進攻,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八路軍轉移西去。
遇到被圍困的情況,我軍的初始作戰態勢往往十分不利,這種時候尤其考驗一支部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正面戰場上,國民黨軍在被包圍的情況下,往往會陷入整體性混亂,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各部之間的配合更是一盤散沙,這一點在1937年12月南京保衛戰的最後階段表現得尤其明顯。而敵後抗日武裝在部隊的戰鬥意志、組織性和紀律性方面則與國民黨軍形成鮮明的對比,即使是被絕對優勢敵人包圍的情況下,仍然令行禁止、配合無間,這種嚴密的組織紀律性正是突圍勝利的保證。
陸房戰鬥就是典型的案例。1939年3月初,八路軍第115師第686團組成東進支隊,進入魯西建立根據地,日軍急調8000多人,在坦克和飛機的支援下,於5月初分九路向根據地撲來。憑借優勢裝備和兵力,5月11日,日軍將八路軍第686團(欠第3營)、津浦支隊、冀魯邊第7團以及輜重部隊、泰西地委、魯西區黨委等合圍於肥城縣安臨站鎮的陸房村。陸房村位於山地丘陵盆地中,東西寬約5華里,南北長約10餘華里,四面環山,當時日軍已經佔領四周的制高點,八路軍被壓縮在盆地中的狹小地帶,局面十分不利。11日白天,日軍連續發動數次強攻,都被八路軍一一化解,但八路軍的數次突圍也未能奏效。
入夜時分,雙方都停止了行動,第115師代師長陳光深知形勢危急,如果當夜不能有所作為的話,所剩力量已無法擋住日軍明天的進攻。擺在八路軍面前的有兩條突圍之路,分別是陸房村東南面的山間大路和西南面的山頂小路,前者地形複雜,便於隱蔽行蹤,一旦被敵發現尚有強行突圍的可能,從日軍架起的火堆觀察,那裡的守敵人數不多,後者則要經過山頂,由於日軍早已控制四周高地,選擇這條路等於從日軍防禦主陣地通過,一旦失手,部隊就陷於仰攻態勢,很可能全軍覆沒。可是,陳光決定從小路秘密突圍,出奇制勝,他向部隊傳達極為嚴格的突圍紀律,禁絕聲響喧嘩。22時許,八路軍開始突圍,一路上,日軍的火堆就在附近,日本騎兵從潛行的八路軍身旁奔馳而過,日本哨兵喊話清晰可辨,但日軍就是沒發現八路軍的動靜,結果幾千人奇跡般地從日軍鼻子底下脫險。
沙窩突圍戰是另一個範例。1940年正月初三深夜,匡根山率領的八路軍東進抗日挺進縱隊第5支隊第2營、商河支隊進抵山東沙窩、翟家一帶,日偽軍3000餘人分乘50餘輛卡車,在4輛坦克配合下直撲沙窩,企圖將這支部隊一舉殲滅。為了減少損失,八路軍決定讓一支小分隊佯裝突圍,牽制敵人,掩護隨軍的地方人員和傷病員轉移出去。第2營第7連受領了掩護大部隊轉移的任務,他們故意做出向東突圍的姿態,吸引日偽軍的注意力,此後該連與敵激戰一天,雖然被分割成兩個部分,但仍然守住了沙窩村。入夜之後,被分隔開的第7連兩部分不約而同地想到化裝成日軍的主意,其中一部30多人組成全副武裝的「日軍巡邏隊」,在一名會說日語的戰士帶領下,邁著整齊的步伐從巷子裡走出來,向著烤火的敵人走去,趁著夜色堂而皇之地突出重圍,而另一部30多人則首先派人幹掉日偽軍設在兩所宅院房頂上的崗哨,由一名會日語的同志與幾名戰士裝扮成日本哨兵,重新出現在房頂上,嘴裡說著日本話,不時吹出幾聲口哨,以示正常。而其他戰士則一個一個地由村裡轉移到村西圍牆下,搭起人梯爬過圍牆。只幾分鐘工夫,60多名戰士便消失在茫茫黑夜裡。沙窩村一戰,八路軍以幾百人的兵力,突破了數千敵軍的合圍,而且消滅了300多名敵人,可謂平原突圍戰的奇跡。
兵法說:「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這一點用在突圍戰鬥上再準確不過。但這裡的「生」和「存」都必須以強大的戰鬥力、嚴明的組織紀律性和堅定的戰鬥意志作為保障,而敵後抗日武裝正是兼具了這些優點,才能創下戰爭史上的奇跡,獲得如此之多的突圍戰鬥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