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紙上談兵?趙國換將有機會打贏長平之戰嗎?
長平之戰的名氣如此之大,大約懂不懂歷史的人都知道一點,但大家只記住趙括的無能,白起的殘忍和趙母的精明,很少有人想到,如果趙國贏得這場戰役,會怎樣的改變歷史。
在歷史上,趙括與馬謖都是言大而誇的人物,放在帷幄之中或可決勝千里,但疆場搏殺,臨機制變,則非其所長,不過,馬謖畢竟是諸葛武侯所栽培,而趙括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小人。這點趙母看得很透徹:趙奢當大將時,以身許國,從不過問家事,與士兵同甘共苦,君王的賞賜全部送給部下,而趙括當上大將,金銀財寶都運回家裡,每天求田問捨,不理軍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求田問捨本身不算大問題,秦國大將王翦也玩過這個把戲,當年秦始皇為了伐楚,把傾國之兵交與王翦,王翦為免猜忌,只好求田問捨,裝成胸無大志的樣子。趙括手握40萬大軍,所處地位跟王翦差不多,當然需要一點韜晦之計,可惜他是來真的。照理說,像趙括這樣的輕俘小兒,稍有閱歷就能看出並非將帥之才,而趙孝成王竟然把國家命運交給他,說明趙括的嘴皮子確實好使,當年父子鬥嘴,問倒老爹不算,如今還忽悠了趙王和滿朝文武,估計今天參加「贏在中國」,也能順利拿到風投。
其實,小人未必不能成為名將,但必須拿出責任心,求田問捨可以,體恤士兵卻是必須的,否則何以上下一心,出生入死?《孫子兵法》開宗明義就說:兵者,國之在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趙括把書本上的戰爭看得太過容易,比起白起的謹慎小心何止天壤之別。趙括如果真有心眼,正好把求田問捨、不理軍務當成一種掩飾,誘使屢勝而驕的秦軍失去警惕,然後尋機破敵。
從當時的情況看,秦國勞師遠征,補給線暴露,側翼又受到韓國和魏國的威脅,因此急於決戰。趙國主帥廉頗正是看到這一點,所以堅守不出,他的防線從丹河東岸,北到丹朱嶺,南到高平、晉城交界,正面只有40公里,平均每公里正面超過1萬人,這樣大的兵力密度即使白起也很難突破。趙括繼承廉頗的戰術拖死秦軍是有可能的,但變數也很大,假如故示虛弱,在防線上打開一個口子,放秦軍進入谷地,勝利會更有把握,相反放棄預設陣地,主動尋求與秦軍野戰,看似積極,其實是無謂的冒險,一旦失利,滿盤皆輸。
廉頗的費邊式戰術
千百年來,廉頗一直是個爭議人物,傳統史書對他評價很高,甚至與白起、王翦、李牧並稱「戰國四大名將」,但廉頗並沒有什麼耀眼的戰功,主要是趙惠文王時期,數敗齊軍,一敗魏軍,在這份相當單薄的簡歷上,唯獨沒有與秦軍交手的記載。名將都有自己的風格,廉頗的指揮風格是什麼?坦白的說,在長平之戰前根本沒人知道。
大多數人對廉頗的瞭解始於「將相和」的故事,而在長平之戰基本成型,歷史上的廉頗是以一個老將的面目出現,重守輕攻,似乎魄力不足,這種缺乏「亮劍精神」的性格在今天會引來很多批評。上黨失陷後,廉頗有三種選擇:收復上黨、徐圖進取當然最好,可惜並不現實;放棄上黨,撤兵返國等於逃跑,亦不可行;因此廉頗只有固守待變,他執行的是一種彈性防禦戰術,精心構築了主陣地,設立了很多前哨據點,特別是讓裨將趙茄在外圍進行威力搜尋,目的是探知對方虛實,為全面反攻做準備,這可能是對齊、魏作戰經驗的一種總結,然而秦國用兵威猛,豈是齊、魏可比,一上來就是泰山壓頂,根本不給喘息之機,一連串激烈的前哨戰讓趙軍損失慘重,幾個據點全部丟失,趙茄陣亡,廉頗的彈性防禦被打得稀巴爛,又找不到解決之法,這才轉為消極防禦。
古羅馬也有類似的情況,公元前218年,號稱歐洲四大名將之一的漢尼拔翻越比利牛斯山和阿爾卑斯山進入義大利,在特雷比亞河畔大敗羅馬人,次軍又在特拉西梅諾湖取勝,為了對付不可戰勝的漢尼拔,羅馬新任統帥費邊?馬克西穆斯採用了一種全新的戰術,羅馬軍隊刻意與漢尼拔保持距離,而不斷襲擊他的補給線,當漢尼拔準備從資源耗盡的坎帕尼亞撤退時,他發現所有的隘路都被費邊封鎖了。如果換成一個二流將領,這可能會演變成一場災難,但漢尼拔還是用詭計逃出了陷阱。費邊戰術實際上是一種側翼作戰理論,強調用不斷的機動,在不進行正面交戰的情況下保持心理威懾,配合小規模襲擾和切斷補給線,爭奪戰略主動權。
在西庇阿成長起來以前,費邊戰術是有效的,雖然這損害了羅馬的威望,但總比再來一次坎尼災難要好。相比費邊,廉頗的被動防禦缺乏積極的成分,他沒有試圖切斷秦軍的補給,也沒有進行任何誘敵的機動,只是依托築壘陣地固守。在秦強趙弱的總體態勢下,這種單純相持不會有什麼效果,當然這也不等於說秦國就願意打持久戰,總之歷史沒有給廉頗證明自己的機會,因為他很快被趙括替換了,我們更願意相信廉頗的消極是在等待機會。
這種機會未必沒有,一種可能是韓、魏參戰,雖然秦國在外交上作了極大努力,但三晉聯合仍有可能,而且會使秦軍的側翼完全暴露;另一種可能是秦軍耐不住性子,開始猛攻趙軍大營,這是廉頗最期望的,也意味著秦軍打光了所有底牌;對趙軍來說最好的一種情況是,秦軍久攻不下,輕視趙軍,分兵去攻佔附近城池,這幾乎是把勝利送上門了,但很難想像白起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怎樣促使秦國犯錯誤,這才是廉頗要考慮的問題。
突圍
傳統史書中的長平之戰相當簡略,其中最大疑問是戰役後期的圍殲戰,我們都知道,冷兵器時代包圍一支45萬人的部隊是相當困難的。長平的主戰場在丹河兩岸,是一塊類似矩形的40平方公里區域,東、西、北三面環山。秦軍的大本營在光狼城,白起加固了縱深陣地,把趙括誘入以韓王山為中心的丹河、小東倉河之間的三角地帶,那裡有趙國早前修建的石長城,也是個無法施展兵力的鬼地方,只能坐以待斃。
現在很多人傾向於把長平大捷看成是秦國強弩的功勞,臆想出各種可笑的場面:趙括和他的大軍像割草般被密集的箭雨放倒,手持戈矛的秦軍方陣如黑雲般壓向敵人等等,且不說秦弩對趙弩有沒有這樣的優勢,最起碼這已經構成了對一代名將白起的嚴重侮辱。長平的功勞屬於白起,而不是某種武器系統,白起把趙軍分割為缺點明顯的兩個部分:趙括的主力人多無糧,另一部分人少糧多,兩個部分要靠自己的力量突圍都有困難,這是取勝的關鍵。當然,趙括的無能也起了很大作用,根據史書中含糊不清的記載,趙括被圍之後沒有馬上反擊,而是就地防禦,可趙軍無糧,固守有何出路?46天後,他才組織突圍,為時已晚。
包圍如此龐大的軍隊,即令白起也是第一次,趙括如果第一時間全力突圍,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即使秦軍收緊口袋,秦昭王組織的河內民兵趕到,仍然有機會。白起那支3萬人的奇兵孤零零橫亙在趙軍主力和留守部隊之間,缺乏補給,腹背受敵,它是如何堅持下來的?這是長平之戰中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鍵因素。有人認為,第一支秦軍2.5萬人是沿端氏河經仙公山和丹朱嶺進入趙軍後方的,他們肯定依托早前的長城作為陣地,另外5000騎兵在泫氏強渡丹河,沿小東倉河向北進至秦關,與前一支軍隊會合,封鎖了由長平到秦關一線,來自河內的民兵控制了通往邯鄲的道路。趙括可以擺出繼續向丹河西岸突破的架勢,吸引秦軍主力,然後集中精銳返身對付據守石長城的秦國奇兵,重新奪回主動權。
趙孝成王御駕親征
生死存亡的戰略決戰,很多君主都選擇御駕親征,秦昭王不是就甘當民兵司令支援白起嗎?而無所作為的趙孝成王穩坐邯鄲,坐視主力覆滅,自然免不了挨罵。
其實,御駕親征這事,也不是有膽量就行,還要看天時人事。西漢時劉邦不聽婁敬的良言,跑到邊境去打匈奴,結果引出個白登之圍;宋真宗時,遼國打上門來,主政的寇准力排眾議,保護皇帝上了前線,挽救了北宋的江山;明英宗時,瓦剌犯邊,太監王振力主皇帝親征,結果50萬大軍在土木堡全軍覆沒,要不是于謙坐鎮北京,明朝可能就亡了。
趙孝成王御駕親征,必定與秦昭王的河內民兵碰面,勝算如何?我們先看看兵力對比。東漢末年,承平已久的河內郡也只有50萬人口,戰國時不可能超過20萬,16歲以上的男性最多8萬。趙孝成王的家底也不多,邯鄲的守軍只有10萬掛零,還有30-40萬城市平民,他可以把正規軍全調出來,武裝平民守城。從距離上看,邯鄲到長平直線200公里,強行軍5天可以趕到,時間上確實來得及。然而,10萬趙國正規軍能不能對付8萬秦國民兵?
硬拚肯定不是辦法,何況秦昭王還在河內坐鎮,仗打到這份上,雙方的神經都很緊張,趙孝成王不妨用疑兵之計,虛張聲勢,多路推進,造成大軍壓境的假象,對外號稱調動防禦匈奴的北方大軍增援長平,乘秦國的民兵驚慌,一戰可破,通往長平的道路一旦打開,不僅白起的阻援計畫破產,他的3萬奇兵陷入夾擊之中,趙軍也許能扭轉頹勢。
合縱抗秦
從蘇秦開始,合縱就沒有成功的記錄,但仍然讓秦國恐懼。長平之役,秦軍深入晉中腹地,不僅威脅趙國,各國也如芒刺在背,秦國花了很多力氣穩住韓、魏,旁觀的齊王建和楚考烈王仍然派出了援兵,可惜頓足不前。趙孝成王的最大外交敗筆是讓鄭朱到秦國求和,示弱於人,自亂陣腳,如果採納虞卿之議,形勢尚未可知。虞卿對當時的形勢看得很準,他知道秦國東進,韓國首當其衝,但韓國沒種,不可能也沒有力量與秦國抗衡;齊國是秦國遠交近攻政策的重點,齊王建又事秦唯謹,不能指望;魏國表裡山河,自魏惠王以來稱雄中原,如今雖然沒落,國內有識之士仍然支持合縱;楚國在遭受司馬錯的浮江攻擊後,國力大不如前,但復仇之心從未停止。
秦國一向喜歡玩弄詭計,趙國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人到秦國當庭大罵,表示抗戰到底的決心,給各國使節看看,同時派舌辯之士分赴楚、魏、燕、齊等國,卑辭厚禮遊說各國合縱抗秦。史書記載,秦國當時已有各國合縱成功,馬上從趙國撤退的預案,只要合縱一成,長平之圍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