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真軼事:鑒真第六次東渡日本竟依賴海盜幫助
近日,海南海洋文化研究會成立,徵集相關論文,在所列舉的論題中,多方涉及,卻忽略對海盜現象的考究。在海南的海洋文化中,海盜故事和他們所埋藏的寶藏一樣,被時光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沉澱到了歷史的角落。其實,在唐朝天寶年間,鑒真第六次東渡日本之際,曾因受海南崖州大海盜馮若芳等人相助,東渡才得以成功,雙方結下一段不淺的緣份,他們之間的友誼,也成為歷史煙塵中值得玩味的一段往事。
首次東渡 鑒真「被海盜」
大唐天寶二年(公元743年4月),受日本留學僧人榮睿、普照的邀請,鑒真及其弟子等21人準備從揚州出發,東渡日本。然而,唐朝政府並沒有批准鑒真東渡。當時推崇道教的唐玄宗對佛教則採取了「抑而不毀」的政策。
開元二年(公元714年),唐玄宗下令削減全國的僧人和尼姑數量,一萬二千多僧尼被還俗,並禁止再造新的寺廟,禁止鑄造佛像,禁止傳抄佛經,禁止官員和僧尼交往。鑒真要去日本,也惟有採取「偷渡」的辦法。
當時東南沿海海盜橫行,倭寇也不少,台州(今浙江臨海、黃巖、溫嶺、仙居、天台、寧海、象山等縣地)、溫州(今浙江溫州市及永嘉、樂清、瑞安、平陽、文成、泰順等縣地)、明州(今浙江甬江流域及慈溪、舟山群島等地)海邊都遭受其害,海路阻塞,公私斷行。在此形勢下,鑒真一行的動向,格外引人注目。
東渡準備工作在順利地進行著,豈料卻發生了內耗。
鑒真大弟子道航認為:如海和尚只是少學晚輩,不適合跟隨鑒真東渡。如海和尚大為不滿,就秘密向淮南採訪廳採訪使誣告:長安和尚道航和日本和尚榮睿、普照等人造舟入海,與海盜勾結。有若干人,已備好乾糧,分佈在既濟、開元、大明寺,不久要帶領五百海盜洗劫揚州城……
採訪使聽後,極為震驚,當即扣留了如海,並派兵到各寺院搜尋中日僧人,道航、榮睿、普照等都被捕,船隻和物資也被查封。後查明是誣告,人(僧)放了,所造的船隻卻被沒收歸公。鑒真第一次東渡胎死腹中。
……
鑒真與海南海盜結緣
天寶七載(748年)春天,榮睿、普照又繞道潛來揚州,來到鑒真大師當時居住的崇福寺。他們小心地問鑒真大師,是否還有東渡的打算。
鑒真大師堅持初衷,毫不猶豫再次著手準備。就在這一年的六月二十七日,鑒真大師居然又率領弟子們,從崇福寺出發,到揚州新河上船起航了。更想不到的是,這第五次東渡竟然會是「一生辛苦,何劇於此」!(《唐大和上東征傳》)
船行到狼山,又遇見大風,輾轉到了定海的小洋山。一個月後,風向不錯,船行到了舟山附近。停留一段時間等風後,又向著今天普陀山南出發。而就是這一段航程,讓鑒真大師一行備經苦難。同年十月十三日,在海上漂流了14天後,他們竟然航行到了海南島南端的崖縣。
當地頭人馮若芳隆重接待了鑒真一行,並把他們安排到自己家裡,虔心供養。
張家港博物館的一位考古專家曾經談到,「按唐代法律,非國家派遣不得出國,而東渡的鑒真在當時不是國家派遣,只是一位私自出國的『偷渡客』。」
為何鑒真在海南成為座上客,並得到厚重資助?
《東征傳》說到的馮崇債、馮若芳是親戚。官府與海盜相互依托的實錄告訴我們,隋唐時,海南存在一個豪強割據現象。據此,可知盛唐時馮氏在海南還是很大的豪族。他們是高涼馮氏的後裔,豪族之間相互兼併,至梁前期以高涼冼氏為最大。自冼夫人嫁馮寶而馮氏取代冼氏為最大豪門,其子孫散落在海北、海南。海北盛於隋季唐初,至武周後式微,其在海南者則盛唐時仍為大豪族。
馮崇債這個大首領僅為振州之別駕,乃州刺史之佐貳。可見,海南諸馮與唐朝廷之間的關係必不如海南之北,所以,地處南端的振州對唐朝的法規不甚「敏感」,對鑒真這樣的大和尚,振州別駕馮崇債明裡暗裡都知道鑒真私自東渡,他們不僅沒有處理他,還親自帶領官員僧俗相迎,乃至親自掌勺做飯,供養鑒真等人。
盤踞萬安州的大海盜
古崖州(振州)在中國史書上佔有一席之地,一個重要因素是因為水南村的大港。大港作為通商口岸,在海南古代海上交通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在唐代,我國的對外貿易已十分發達,往返於廣州、揚州、泉州和波斯等國的中外商船,為了避風和取水,經常停泊於大港。大港成為南方海外交通的中轉站。當時海南的金銀、珍珠、玳瑁、香料、檳榔等土特產也從這裡遠銷國內外各地。偏僻的海島,物產如此豐富,還有繁忙的物流中轉中心,物產一周轉,自然激起一些豪強的貪婪之欲。馮若芳不過是豪強中的「成功人士」。
當時在馮崇債治下,海南有兩個大海盜,一個叫陳武振,一個叫馮若芳。兩人均以劫掠外國特別是波斯商船為業。
關於唐代海南的海盜,《太平廣記》記載:唐振州民陳武振者,家累萬金,為海中大豪。犀象玳瑁,倉庫有數百個。先是西域商船,飄溺至者,因而有焉。海中人精通詛咒的法術……凡商船經過海路,不幸風漂迷路,到了振州境內,振民就登上山頭,披頭散髮地詛咒,詛咒過後果然起風揚波,興風作浪,商船也就開不動了,肯定會漂到所咒之地便停下了———武振就因此而發了大財……
如此記述像是有些誇張,但陳武振肯定是唐朝振州(三亞)的一個重要海盜,他的萬金家財都是靠搶劫西域商船所得。不過陳武振的劫掠夠不上馮若芳,也不如馮若芳富有。據說是恰恰因為陳武振「善咒術」,唸咒念得「船不得行,由是劫掠」,被人上告,就獲了罪,巨額家財充了公,當時因為錢財認他為兄的官吏韋公幹也就跟著栽了。
據史料記載,據載,馮若芳「每年常劫取波斯舶二三艘,取物為己貨,蘇芳木露積如山,其餘財物,亦稱此焉」,甚至形成了一個「南北三日行,東西五日行,村村相次」的波斯奴婢村。 以此推測,馮若芳乃唐玄宗天寶年間,盤踞海南島萬安州(今萬寧市)的大海盜。
從史料看,馮若芳的家財恐怕富可敵州。他會客時焚燒價值昂貴的「乳頭香」,而且一燒即百斤。乳頭香極其名貴,是外商賴以與中國貿易的奇貨,馮若芳卻用以當火燭。
據記載,鑒真一行羈留海南的近一年半時間中,所接觸到的海南崖州(振州)的頭面人物中,主要為馮若芳、馮崇債等等。
鑒真第六次東渡日本帶十二種香,約六百餘斤。那些香是用海南特產香木製成的,都可能是大海盜馮若芳相贈。
唐代海南島上奴隸主的勢力還很強大一說,並非臆斷,確有實據。儘管中土已不存在這方面的記載,幸而在日本還保存著很說明具體情況的有關文獻。鑒真和尚東渡日本,日本著名文人真人元開在鑒真圓寂後十六年,受隨鑒真東渡弟子思托的請托,根據思托記錄,將鑒真一行東渡的始末經過,撰成《唐大和上東征傳》一卷。此書有幸流傳了下來,書中載有天寶時海南島馮氏的情況,摘錄如下:
天寶七載,鑒真一行第五次東渡,約在舟山附近,遇大風,漂流十餘日,「乃到振州江口泊舟」。州「別駕馮崇債遣兵四百餘人來迎」,至州城,迎入宅內,住一年。「馮崇債自備甲兵八百餘人送,經四十餘日,至萬安州」。「州大首領馮若芳會客,常用乳頭香為燈燭,一燒一百餘斤。其宅後,蘇芳木露積如山。其餘財物,亦稱是焉」。
「行到崖州界,無賊,別駕乃回」。至崖州,遊奕大使張雲(張雲實際上也是大海盜,筆者注)出迎。「……彼州遭火,寺並被燒。和上受大使請造寺。振州別駕聞和上造寺,即遣諸奴,各令進一椽,三日內一時將來」。自崖州至澄邁上船,三日三夜達雷州。
第六次東渡成功 馮若芳功不可沒
馮崇債供養鑒真一行達一年,又親自率領甲兵八百餘人遠送至崖州。若無海盜馮若芳的幫助,幾無可能。
何況,鑒真要在崖州造寺,馮崇債又命令「諸奴」三日內奮進一椽,營建成佛殿、講堂、磚塔、釋迦丈六佛像,其財力之雄厚可想。可想而知的是,當時馮崇債官職只是振州別駕,他若單純動用公家財力是難於給鑒真如此巨大的財力支持,還得仰仗馮若芳的資助。而這些資助,馮若芳心甘情願。
海盜馮若芳的財貨奴婢多得自劫掠波斯船舶,與《通典》論嶺南風俗「浮掠不忌」之語正相符合。嶺南風俗未必都是如此。海南島地處僻遠,社會發展階段落後於大陸,又有掌控海上交通線路之便,天高皇帝遠,從而形成「俘掠不忌」的風俗則是不足為怪的。
鑒真六次東渡中,這一次的行程最長、遭受艱險最大。鑒真一行在海南休整近一年半後,返回揚州,開始為他的第六次東渡日本做準備。
三天後,馮崇債繼續護送鑒真一行抵達崖州(今瓊山)。這裡已比較安全,馮崇債便拜別鑒真,領著八百餘兵卒依依惜別,返回振州。
在眼睛失明的情況下,已入花甲之年的鑒真因有了馮崇債、馮若芳等人的幫助,第六次東渡日本,終於成功。
到達日本後,鑒真傳授戒律,度人濟世,成為日本律宗的開山始祖,深受日本人的尊崇,日本人尊稱他為「過海大師」。為中日友好往來和交流立下了汗馬功勞。
讓人頗感興趣的是,大海盜對佛門高僧鑒真如此恭敬,給以極高的禮遇。這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呢。是為了給官府面子?還是想遷善成佛?
大海盜也罷,無慾無求的聖人也罷,一切已成過眼煙雲。惟一讓人回味無窮的,是海南島與佛教高僧在不經意間結下的那段緣。三亞的大海盜為何對鑒真如此友善?依然是歷史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