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圖流浪記:富春山居圖為何被一分為二
曾經有兩幅《富春山居圖》擺在乾隆皇帝面前,他深思熟慮了一整天,最終把假的當成了真的。乾隆喜歡在畫上題字,在偽造的《富春山居圖》上題了55處,真《富春山居圖》因此倖免。
名畫的誕生
《富春山居圖》的作者黃公望是一位相當慷慨大方的畫家,對至交好友,更是從不惜力,這幅足有三丈的畫就是他慷慨送給朋友「無用師」鄭樗的小禮物。
按照黃公望在畫捲上的長題,這畫可是從至正七年(1347年)一直畫了三年,直到至正十年(1350年)還沒畫完。為了向朋友保證這幅畫他不會欠著不給或者轉手給了別人,在畫還沒完成前,黃公望就把這幅畫許給了鄭樗。
這一年黃公望都已經79歲了,距離他仙逝還有4年的時間。而這幅畫據說直到他去世的那年才全部畫完。真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偉大友誼。
鄭樗是個方仲永之流的人物,《書史會要》說他早年「初學《孫叔敖碑》,一時稱善,後乃流入宋季陋習,無足觀者。」所以他沒有在畫上留下「無足觀」的筆墨,倒是件幸事。
但在「無用師」之後,百年間此畫不知所蹤,現今畫上的題跋和印鑒中也沒顯示出這段時間內這幅畫究竟落在誰手,直到明憲宗成化年間(1465-1487)才再一次浮出水面,這也是這幅畫傳奇色彩上的第一筆。這一筆,是由一個人和一件不那麼愉快的事加上的。
黃公望
這一年黃公望都已經79歲了,距離他仙逝還有4年的時間。而這幅畫據說直到他去世的那年才全部畫完。真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偉大友誼。
鄭樗是個方仲永之流的人物,《書史會要》說他早年「初學《孫叔敖碑》,一時稱善,後乃流入宋季陋習,無足觀者。」所以他沒有在畫上留下「無足觀」的筆墨,倒是件幸事。
但在「無用師」之後,百年間此畫不知所蹤,現今畫上的題跋和印鑒中也沒顯示出這段時間內這幅畫究竟落在誰手,直到明憲宗成化年間(1465-1487)才再一次浮出水面,這也是這幅畫傳奇色彩上的第一筆。這一筆,是由一個人和一件不那麼愉快的事加上的。
沈周的臨摹品
這個人就是沈周,與唐寅、文徵明和仇英並稱「明四家」。相比起唐寅和仇英以風流故事和春宮艷畫流芳百世,沈周可絕對是個老實人。
沈周之所以為《富春山居圖》留下傳奇,是因為居然有人趁著沈周拿這幅畫請朋友題字的機會把它偷走了。而偷走這幅畫的人,就是這個人的兒子。(「請題其上,遂為其子干沒」)
沈周後來在市面上看到這個人的兒子把畫拿出來賣,但是這個老實人太窮,買不起,就天天想著,終於決定自己按照印象默記臨摹一遍(「余貧,又不能為直以復之,徒繫於思爾。即其思之不忘,乃以意貌之」)。
對一個窮畫家來說,這是紀念失去摯愛的最好方式。沈周把這段事情作為題記題在自己臨摹的《富春山居圖》上,這是這位傷心老人(這年沈周已經60歲了)唯一的紀念,即使朋友的兒子偷了這畫,老實的沈周仍然給對方留足了面子,沒有把他的名字點出來。
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幅畫又被沈周的一位朋友樊舜舉購得,具體從誰手裡得來的,史無明載。這個樊舜舉在當時以清廉著稱,憑明代官員的那點兒俸祿,他是無論如何湊不起買畫的錢的。
當樊可能半是同情、半是炫耀地向沈周展示《富春山居圖》時,後者還是相當激動,很快應允在這幅失而復見的畫上做了題跋,還很大方地把自己的臨本也送給了樊。於是沈週一幅《富春山居圖》也沒落下,而樊一箭雙鵰得了兩幅稀世珍寶。
沈周的臨摹作品在1996年的北京瀚海公司春季拍賣會上,以880萬的巨額成交價賣給故宮博物院。
在董其昌手中倖存
樊舜舉之後,這幅畫又歸安紹芳所有。這位收藏家當時正在忙著打官司為父伸冤,所以只在畫上留了兩枚印章,根本顧不上好好兒對後人講講他是如何得到這幅畫的。1591年,安紹芳在最後一場科舉考試中被刷了下來。不久,他的妻子和母親又相繼去世,安紹芳就這樣哀慟而死。
隨後,在1570年,這幅畫又歸了談志伊所得,他倒很有雅興,找來明四家之一文徵明的兒子、著名的收藏家文彭為這幅畫寫了題跋。又招呼了當時名噪一時的詩書盟主王稚登和文徵明的得意門生周天球觀畫讚歎。
1596年,這幅畫又到了董其昌手中。這可是晚明最知名的集書畫收藏一體的大家,名聲不在沈周之下,不過大抵是因為董其昌生活太優渥,沒像黃公望、沈週一樣過過清苦生活,所以他故作高潔的書畫總給人一種隱隱的嬌貴之氣。
董其昌有錢有勢(他最高官職是南京禮部尚書,又和史上太監魏忠賢的黨羽保持著曖昧關係),所以這幅畫很是安穩地躺在董家超過200幢亭台樓閣組成的超級豪宅裡。
不過,這位書畫大師的人品實在不敢恭維。1615年10月,一個叫陸兆芳的小士紳家的使女綠英被董其昌姦淫得逞,藏嬌於白龍潭「護珠閣」。綠英後來乘隙逃回泖口,董其昌唆使其子帶領家奴一百多人前往陸家莊,劫走綠英,地方官府不敢辦案。
一名叫范昶的學生將董其昌的惡行編成評書到處傳唱,結果董其昌的家奴又將范昶暴打致死,並且威脅他的家屬不許惹是生非,當范家提出抗議時,董其昌的打手將范家80歲的老太太推到河裡。
這種惡行,再加上董氏一家長期以來的霸道行為,當然激起了民憤。1616年農曆三月十五日,人們喊著「若要柴米強(強,方言,指廉價),先殺董其昌」的口號,衝進董家豪宅,將一切砸毀焚燒,董其昌的大量收藏被付之一炬,這可能是中國文化史上最慘烈的幾幕劇之一。
此畫作為董其昌的摯愛,一定被他帶在身邊,小心寶藏,看得死死的,不然也不會在那場劫難中僥倖兔脫。
名畫一分為二
為了解決家庭危機,董其昌將《富春山居圖》抵押給了吳達可。吳達可收藏了《富春山居圖》以後,在畫卷每段紙的接縫處都蓋了自己的防偽印章,以防止某個不肖子孫將畫割裂賣掉,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提防他那個書畫狂熱愛好者的兒子吳洪裕的狂熱行為。
吳洪裕對《富春山居圖》愛到不行,他特意蓋了個「富春軒」專門收藏這幅畫。不過他實在對這幅畫看得太緊,緊到了溺愛的程度:「與之周旋數十載,置之枕籍,以臥以起;陳之座右,以食以飲;倦為之爽,悶為之歡,醉為之醒。」
不過吳洪裕還是很對得起這幅畫的,1644年明朝覆滅,吳洪裕逃難時身上沒帶別的東西,只帶了《富春山居圖》,他是鐵了心要和這幅畫同生共死了。所以在7年後,當他臨終時,他才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要將這幅畫燒到「那邊」供自己繼續把玩愛撫。
於是,就在他的病床前,當著他的面,先將初唐書法大家智永和尚的千字文真跡焚燬了。第二天一早,吳洪裕親眼看著家人把《富春山居圖》放進火盆裡,不過因為火燒起來太熱,他把臉剛背過去一刻,他的從子吳靜安就用另一幅畫把它換出來了,可惜已經焚燬了起首的一部分,整幅畫斷成了一大一小兩截。
斷成兩截的《富春山居圖》,小的那截被重新裝裱,被稱為《剩山圖》;大的那截繼續以《富春山居圖》為名存在。
乾隆認假為真
分成兩段的《富春山居圖》繼續著自己的傳奇之旅。在吳洪裕之後,它輾轉於多位江南名家之手,包括張范我、季因是、高士奇、王鴻緒還有揚州巨商安岐。不知道是不是這幅畫被吳洪裕狂熱之火嚇著了,它總是急不可耐地從藏家手中脫身,轉到另一個人手中。
1746年,《富春山居圖》到了一個相當特殊的人手裡,這個人便是自詡文人天子的乾隆皇帝。
中國歷史上很少有哪位皇帝像乾隆一樣幸運而長壽,安享了超過一個甲子的太平時光,他89歲的高壽也使他可以不斷地搜羅各地的珍奇書畫。這樣附庸風雅的君主是絕對不會放過收藏這一項的。
就像吳洪裕為《富春山居圖》蓋了一間「富春軒」一樣,這位皇帝也為自己最愛的收藏建了一個「三希堂」,所謂的「三希」,是指在乾隆皇帝眼中引以為傲的三件稀世珍寶:晉朝大書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遠帖》。
也許是假貨見得太多的緣故,當真品《富春山居圖》到達乾隆皇帝手中時,這位行家皇帝早已傾心於另一幅先入宮的《富春山居圖》了。因為那幅《富春山居圖》的題跋寫的是黃公望送給一個名叫「子明隱君」的人的,所以,它又被命名為「子明卷」,而真跡則因為是送給無用師鄭樗的,所以又被命名為「無用師卷」。
當兩幅幾乎一模一樣的畫同時出現在乾隆皇帝面前時,這位君主也頗不自信地懷疑過一會兒,還找了懂畫的大臣,包括先前見過「無用師卷」的大臣沈德潛。
皇帝苦苦琢磨了一天,每個人,包括沈德潛都在等待著皇帝的「英明聖裁」。直到晚上,已經冒了一天冷汗的臣子們終於等到了皇帝的最終判決:那幅先入宮的「子明卷」是真的,而後入宮的「無用師卷」是假的,只不過畫得也不錯,所以為了展示天子的胸懷寬廣,也一併留下了。
在一片稱頌聖明當中,乾隆皇帝命沈德潛將他的欽定鑒定意見寫在那幅假畫上,沈德潛明知其偽,還是很開心地寫了一首頌聖詩,不過這位大臣很是留了個心眼兒,把鑒定的責任完全推到乾隆皇帝身上。
既然一錯不妨再錯,乾隆真心將那幅假畫當做了真品愛撫寶藏,乾隆儘管眼力不如吳洪裕,但是對《富春山居圖》的奇特愛好則不亞於這位前輩。而他喜愛這些書畫的一個方式就是想方設法地用自己配不上這些名畫的詩文來糟蹋畫家精心設計的留白。
對那幅偽造的《富春山居圖》,乾隆皇帝一共提了55處,凡是山水樹石,逮著個空白,他就要把他浮艷的詩文和俗麗的書法填進去,直到最後實在沒地方再題了,他只能寫上他最後的題字:「以後展玩不復題識矣。」
真品《富春山居圖》則安安心心地躺在一個終日不見陽光的庫房裡,做著它的春秋大夢。
在以後的上百年歲月裡,除了偶爾被後世帝王拿出來蓋個「某某御覽之寶」以外,就徹底清淨了。直到半個世紀前,它重新被請出來,放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的玻璃展櫃裡,接受遊客讚歎目光的沐浴,再也不用擔心和人同吃、同臥、被火燒或者被題上一大堆字的厄運了。真正的瑰寶本身已經說明了它的高貴,無需多餘的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