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西路軍女將軍被俘後遭遇:遭馬步芳部隊凌辱
揭秘西路軍女將軍張琴秋被俘後遭遇
1936年10月下旬,為了「打通國際路線」,「爭取國際援助」,「配合紅一方面軍奪取寧夏」,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奉中共中央軍委命令,率紅五軍、紅九軍、紅三十軍共約21800人,衝破國民黨軍的封鎖線,從虎豹口強渡黃河,進入甘肅河西走廊。從此,這支紅軍奉命改稱西路軍,因未能建立新的革命根據地,西路軍一直處於流動作戰狀態。作為該部總政治部組織部長、已懷有7個多月身孕的張琴秋(長征期間與陳昌浩結為夫婦),在連續轉戰中,艱辛備嘗。
在國民黨馬步芳部優勢兵力的圍追堵截下,西路軍指戰員浴血奮戰,雖然殺傷了大量敵人,但自身也損失慘重。在祁連山分頭突圍時,張琴秋、蔡元貞、蘇貴連、蘇碧珍、龔德義、張水清等許多人不幸被俘,於1937年4月間被押送到青海西寧。在押解途中,因張琴秋身體虛弱,走得很慢,敵人視為累贅,曾想把她殺掉,幸得蔡元貞幫助和保護,張琴秋才倖免於難。此時,西路軍已完全失敗,馬步芳也改變了以往抓住紅軍就殺的做法,將一些男俘送往外地修築公路,從事重體力勞動;女俘則留在西寧的工廠、醫院裡做苦工,其中一些年輕漂亮、原系西路軍政治部前進劇團團員的被俘女兵,被編入馬步芳的一○○師跳舞團。由於張琴秋在被俘時即改用化名「苟秀英」,隱瞞了過去的身份,因而未引起敵人重視,被打發到西寧東關湟水河邊的義源羊毛廠,整日裡幹著分揀羊毛的差事。幾天後,與張琴秋同在該羊毛廠做工的10個被俘女紅軍被直接帶走,送給馬步芳的官兵做老婆,從此下落不明。這讓張琴秋等其他女俘們惶恐不安,張琴秋就刻意把自己弄得老態一些,以躲避如此厄運。
有一次,原前進劇團的幾個難友從蔡元貞口中得知張琴秋的處境後,都為她的安全擔憂,以前曾當過張琴秋警衛員的孫桂芳提議說:「要想辦法幫助張琴秋逃出青海,只要到了蘭州,馬步芳就迫害不了她啦!」於是大家經過反覆討論,商量了一個周密的「救張計畫」。
原前進劇團的難友們多系四川、湖北人,因自己做不來麵食,早就向一○○師跳舞團負責人、中校參謀主任趙仰天提出了改善伙食的強烈要求,這個趙主任也曾答應要為她們配一個炊事兵。現在,難友們便以此為借口,派趙文秀、黃光秀、趙全貞出面去找趙主任,向他建議把義源羊毛廠那個特會做飯的苟秀英調來當伙夫,得到了首肯。
這天,當蔡元貞、王定國、黃光秀等手持趙主任的便條來到義源羊毛廠接洽要人時,只見張琴秋衣衫襤褸、面容憔悴,顯得很老氣。張琴秋聽王定國反覆說明了來意之後,只冷冷地說道:「我哪裡也不去!」最後還是蔡元貞的一番悄悄話,才打消了張琴秋的疑慮。她推心置腹地對張琴秋說:「我們把你弄到劇團去,你可以放心,並不是要你和我們一樣,拋頭露面,上台唱歌、跳舞、演戲,而是給我們燒飯,當劇團的伙夫。你可以整天蹲在伙房裡,對外面的事裝作不聞不問。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幫你逃出青海……」這樣,張琴秋就來到了跳舞團。
有一次,原前進劇團的幾個難友從蔡元貞口中得知張琴秋的處境後,都為她的安全擔憂,以前曾當過張琴秋警衛員的孫桂芳提議說:「要想辦法幫助張琴秋逃出青海,只要到了蘭州,馬步芳就迫害不了她啦!」於是大家經過反覆討論,商量了一個周密的「救張計畫」。
原前進劇團的難友們多系四川、湖北人,因自己做不來麵食,早就向一○○師跳舞團負責人、中校參謀主任趙仰天提出了改善伙食的強烈要求,這個趙主任也曾答應要為她們配一個炊事兵。現在,難友們便以此為借口,派趙文秀、黃光秀、趙全貞出面去找趙主任,向他建議把義源羊毛廠那個特會做飯的苟秀英調來當伙夫,得到了首肯。
這天,當蔡元貞、王定國、黃光秀等手持趙主任的便條來到義源羊毛廠接洽要人時,只見張琴秋衣衫襤褸、面容憔悴,顯得很老氣。張琴秋聽王定國反覆說明了來意之後,只冷冷地說道:「我哪裡也不去!」最後還是蔡元貞的一番悄悄話,才打消了張琴秋的疑慮。她推心置腹地對張琴秋說:「我們把你弄到劇團去,你可以放心,並不是要你和我們一樣,拋頭露面,上台唱歌、跳舞、演戲,而是給我們燒飯,當劇團的伙夫。你可以整天蹲在伙房裡,對外面的事裝作不聞不問。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幫你逃出青海……」這樣,張琴秋就來到了跳舞團。
在跳舞團,張琴秋白天專心把飯燒好,夜晚則和難友們住在一起,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為了使每個人都經受得起長時間的考驗,張琴秋乘機對難友進行了堅持革命氣節的教育,鼓勵她們今後不管在多麼艱難困苦的條件下,都要有革命必勝的堅定信念。
這時,西路軍一個姓馬的師長叛變投敵,使馬步芳得知張琴秋並沒有死,而是被俘了,現就在西寧城內。於是馬步芳下令在西寧全城查找張琴秋,並將懸賞1000元大洋捉拿張琴秋的告示貼遍了西寧的大街小巷。屋漏偏逢連陰雨,跳舞團在演出時又發生了一件事。這天夜裡,馬步芳在西寧川陝會館為南京來的貴賓舉行晚會,孫桂英等4位被俘的女紅軍上台表演了海軍舞。演出時,孫桂英右腳上的一隻皮靴不慎給踢飛了,正砸在貴賓前面的茶几上,以致晚會秩序大亂,不歡而散。惱羞成怒的馬步芳立即下令追查此事。趙仰天自然難辭其咎,他對孫桂英進行了審訊,從中沒逼問出什麼,便又集合跳舞團全體人員,軟硬兼施地對她們訓話說:「聽說你們紅軍裡有一位女將軍,名字叫張琴秋,還是張鏡秋,其說不一。這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能文能武,能說會道,騎在馬上就可以把文章做出來。我們希望她肯為我們做事,我們一定會給她大官做,決不會虧待她。但是,如果繼續躲藏著,一經查出來,就沒有好處了。我想你們也都認識這位張琴秋,比我更熟悉她。我希望你們幫助我查找張琴秋,查出來我一定給你們重賞。但是,如果知情不報,那就不要怪我趙某不講情面了……」結果誰都沒有吭聲。
隨著敵人追查活動的緊張進行,張琴秋的處境已十分危險。有一次,一位途經青海的國民黨要員來跳舞團「參觀」。聽說這個人是張琴秋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同學,認識張琴秋,難友們為此很擔憂,情急之下,便想出了個讓張琴秋裝病,不參加列隊歡迎貴賓的辦法,才算闖過了這一關。
接著,馬步芳忽然決定要將一○○師跳舞團拆散,留下少數幾個他認為年輕漂亮的女俘,賞賜給他最得意的軍官作妾,並把黃光秀強納為妾,其餘的送到甘肅張掖,另組劇團,歸韓起功旅建制。很快,那幾個年輕的女俘接二連三地被人家強行「娶」走了,王定國、孫桂英等幾個和張琴秋最親近的女俘,都要到張掖去。在此生離死別之際,她們將原先制訂的「救張計畫」補充了新的內容,並加緊了實施。首先是黃光秀利用其特殊的身份,經過一番運作,取得馬步芳同意,將趙全貞嫁給了原西路軍前進劇團音樂股副股長、被俘後在馬步芳某工兵營做勤務兵的楊萬才。該工兵營駐西寧,楊萬才早已與張琴秋等取得了聯繫。
在為楊萬才、趙全貞籌辦婚禮的過程中,趙仰天認識了機靈的楊萬才,對他很賞識,便把他調來做自己的勤務兵。這樣一來,趙仰天就答應了趙全貞提出的讓張琴秋來給她做老媽子的要求。此後,趙全貞的新房就成了西路軍許多被俘人員聊天、作客的場所。張琴秋在此看到了報紙,瞭解到當時的中國革命形勢,知道了中共已與國民黨蔣介石建立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黨中央正設法營救西路軍被俘人員。
在趙全貞家,張琴秋與西路軍被俘女幹部、正在西寧中山醫院做勤雜工的吳仲廉有了聯繫,通過吳仲廉的關係,張琴秋很快搬到中山醫院去與她結伴而住。張琴秋還通過另一位西路軍被俘女幹部楊紹德,結識了楊紹德的丈夫、時任國民黨青海省黨部宣傳科長的盧澄。盧澄表示願意瞞著馬步芳,通過其上司、國民黨青海省黨部黨務特派員李曉鍾幫助張琴秋逃離青海,條件是她在報上發表一個脫離共產黨的聲明,被張琴秋婉言謝絕了。
接著,馬步芳忽然決定要將一○○師跳舞團拆散,留下少數幾個他認為年輕漂亮的女俘,賞賜給他最得意的軍官作妾,並把黃光秀強納為妾,其餘的送到甘肅張掖,另組劇團,歸韓起功旅建制。很快,那幾個年輕的女俘接二連三地被人家強行「娶」走了,王定國、孫桂英等幾個和張琴秋最親近的女俘,都要到張掖去。在此生離死別之際,她們將原先制訂的「救張計畫」補充了新的內容,並加緊了實施。首先是黃光秀利用其特殊的身份,經過一番運作,取得馬步芳同意,將趙全貞嫁給了原西路軍前進劇團音樂股副股長、被俘後在馬步芳某工兵營做勤務兵的楊萬才。該工兵營駐西寧,楊萬才早已與張琴秋等取得了聯繫。
在為楊萬才、趙全貞籌辦婚禮的過程中,趙仰天認識了機靈的楊萬才,對他很賞識,便把他調來做自己的勤務兵。這樣一來,趙仰天就答應了趙全貞提出的讓張琴秋來給她做老媽子的要求。此後,趙全貞的新房就成了西路軍許多被俘人員聊天、作客的場所。張琴秋在此看到了報紙,瞭解到當時的中國革命形勢,知道了中共已與國民黨蔣介石建立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黨中央正設法營救西路軍被俘人員。
在趙全貞家,張琴秋與西路軍被俘女幹部、正在西寧中山醫院做勤雜工的吳仲廉有了聯繫,通過吳仲廉的關係,張琴秋很快搬到中山醫院去與她結伴而住。張琴秋還通過另一位西路軍被俘女幹部楊紹德,結識了楊紹德的丈夫、時任國民黨青海省黨部宣傳科長的盧澄。盧澄表示願意瞞著馬步芳,通過其上司、國民黨青海省黨部黨務特派員李曉鍾幫助張琴秋逃離青海,條件是她在報上發表一個脫離共產黨的聲明,被張琴秋婉言謝絕了。
張琴秋、吳仲廉經過分析後認為,一定要沒法盡快逃離青海,否則一旦被馬步芳查出其真實身份,後果不堪設想。她們決定隨機應變,充分利用李曉鍾、盧澄與馬步芳之間的矛盾,實施自救計畫。目標既定,張琴秋、吳仲廉便經常去楊紹德家作客、打麻將,與盧澄一家的關係更加密切。
7月間,國民黨駐青海省黨部人員李曉鍾、盧澄等一干人,被蔣介石調往廬山受訓。當他們離開西寧時,乘機帶走了張琴秋、吳仲廉、陶萬榮。在蘭州短暫停留時,張琴秋巧妙地托人將自己的行程等情況轉告了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經蘭州乘車輾轉來到西安後,張琴秋等3名被俘人員迅即被李曉鍾交給國民黨西北行營,由西北行營派兵押送到南京。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接到蘭州辦事處的電報後,曾派人去車站解救張琴秋等同志,卻撲了空。
8月14日,張琴秋等被關入南京市郊的「首都反省院」。通過大力營救,張琴秋等同志於9月初獲釋,10月回到延安。
西路軍女兵 被馬匪抓鬮分配做小妾!
口述 李文英
在中國的西北部,有一條狹長的走廊,它南倚祁連山,北臨戈壁沙漠,這就是位於甘肅境內的河西走廊。
1936年冬到1937年春,占中國工農紅軍約五分之二的精銳部隊,就在這條走廊中穿行。它就是由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的西路軍。
在短短五個月內,這支21800餘人的部隊,在經歷了大大小小80多次戰鬥之後,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400餘人最後到達了新疆,在中國紅軍史上寫下了極為悲壯、慘烈的一頁。
畫外音
這是一段失敗的歷史,也是一段長期被忽略、被遮蔽的歷史。
西路軍在河西走廊慘遭失敗後,1300多名紅軍女戰士幾乎全部落入西北軍閥馬步芳之手,備受折磨。
在以後的幾十年歷史風雨中,又長期蒙受不白之冤,只有很少的人能夠活到今天。現居甘肅武威的95歲老人李文英,就是其中的一位。
2010年4月末的兩天之中,記者有幸得以聆聽老人講述一生的故事。
我出來參軍,也是沒得辦法,家裡太窮了麼!
我是四川閬中人,10多歲時家裡就把我給人當童養媳。我不從,跑去上吊,去跳水塘,沒死成……我性子非常烈的。父親和哥哥以前給地主家當長工,後來哥哥參加了遊擊隊,跑進了深山老林。
那天我和幾個夥伴結伴到一個名叫二龍場的地方趕集,看見一個頭髮齊耳、打著綁腿的女軍人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號召大家參加紅軍。女人也能當兵?我一問,真可以。這個女人戴著灰色軍帽,帽子上有顆亮閃閃的紅五星,她還彎下腰讓我看她的耳朵,果然有一個耳環眼兒。這下我放心了,當天就參加了革命。
那時我十五六歲的樣子,記不清了。參加革命就自由了,那個高興啊。我是紅四方面軍總供給部婦女獨立團的成員,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連走路都哼著歌。
1935年,我隨閬中境內全部撤離的紅軍一道,正式踏上長征路。就在部隊轉移的途中,我才知道,紅軍剛走,還鄉團就殺回了我的家鄉。我父母是紅軍家屬,被敵人抓去吊在桐子樹上打,父親被當場活活打死,母親被鄉親們放下來,放下來就死了,連屍首也沒人敢埋……我8歲的弟弟,一聲聲地喊著媽媽,後來給人放牛去了,一斗秕谷子,賣給了地主家……
娃啊,你不曉得,我這輩子受的苦就太多了,慘得說不成!到現在,我的苦處不會忘記,也訴說不完……直到現在,我一想起來就要哭,半夜我時常會想我的父親母親,可憐哪。
我是為革命出來的。雪山草地我們過了,冰天雪地我們受了,樹皮草根我們吃了……又挨餓又挨凍,還要打仗,還得受罪。革命不是那麼容易來的。現在你們娃娃享受著了。
長征途中,一不小心,性命就沒了。我過的黨嶺山,是萬年雪山,走一步就用手中的木棍戳兩下,戳不動的是結冰的,可以走,一戳到底的就有可能是冰縫隙,就得繞道走。實在走不動了,我就和同志們數步子,開始時說走100步就休息,走一下數一下,走到整整100步的時候,就停下來,喘口氣,接著再數著走。100步堅持不下去了,就改成走50步。後來又改成30步休息一次,再也不能減少了……
進入草地,就更慘了,眼睛都不敢睜開看,路邊上三三兩兩,都是餓死的戰友。有的趴在泥水中,有的赤身裸體像是睡著了……
那天我和幾個夥伴結伴到一個名叫二龍場的地方趕集,看見一個頭髮齊耳、打著綁腿的女軍人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號召大家參加紅軍。女人也能當兵?我一問,真可以。這個女人戴著灰色軍帽,帽子上有顆亮閃閃的紅五星,她還彎下腰讓我看她的耳朵,果然有一個耳環眼兒。這下我放心了,當天就參加了革命。
那時我十五六歲的樣子,記不清了。參加革命就自由了,那個高興啊。我是紅四方面軍總供給部婦女獨立團的成員,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連走路都哼著歌。
1935年,我隨閬中境內全部撤離的紅軍一道,正式踏上長征路。就在部隊轉移的途中,我才知道,紅軍剛走,還鄉團就殺回了我的家鄉。我父母是紅軍家屬,被敵人抓去吊在桐子樹上打,父親被當場活活打死,母親被鄉親們放下來,放下來就死了,連屍首也沒人敢埋……我8歲的弟弟,一聲聲地喊著媽媽,後來給人放牛去了,一斗秕谷子,賣給了地主家……
娃啊,你不曉得,我這輩子受的苦就太多了,慘得說不成!到現在,我的苦處不會忘記,也訴說不完……直到現在,我一想起來就要哭,半夜我時常會想我的父親母親,可憐哪。
我是為革命出來的。雪山草地我們過了,冰天雪地我們受了,樹皮草根我們吃了……又挨餓又挨凍,還要打仗,還得受罪。革命不是那麼容易來的。現在你們娃娃享受著了。
長征途中,一不小心,性命就沒了。我過的黨嶺山,是萬年雪山,走一步就用手中的木棍戳兩下,戳不動的是結冰的,可以走,一戳到底的就有可能是冰縫隙,就得繞道走。實在走不動了,我就和同志們數步子,開始時說走100步就休息,走一下數一下,走到整整100步的時候,就停下來,喘口氣,接著再數著走。100步堅持不下去了,就改成走50步。後來又改成30步休息一次,再也不能減少了……
進入草地,就更慘了,眼睛都不敢睜開看,路邊上三三兩兩,都是餓死的戰友。有的趴在泥水中,有的赤身裸體像是睡著了……
畫外音
1936年10月,天氣開始變冷。李文英所在的紅四方面軍,歷九死一生,抵達甘肅會寧會師。還未經休整,紅四方面軍第三十軍、九軍及原一方面軍第五軍共21800餘名將士,就奉中央軍委命令,西渡黃河,執行打通國際路線的寧夏戰役計畫。
2萬多戰士當時占紅軍總數約五分之二,這支部隊改稱西路軍。對於深入河西走廊的西路軍,蔣介石指使馬步芳、馬步青等部進行「圍剿」。
長征勝利會師,我活著走到了會寧。
可我們並沒有感覺到勝利的喜悅。那麼多人,光吃飯都難解決。很快,我們接到命令,要馬上過河,到新疆去,到蘇聯去。
西路軍由陳昌浩、徐向前領導。過了黃河,西路軍遭到馬家軍3萬多正規軍和10多萬「民團」的圍追堵截,打得太慘嘍。
西路軍吃沒得吃,穿沒得穿,又缺少槍支彈藥,一個人平均只有5發子彈,在冰天雪地裡怎麼跟馬家軍騎兵打仗?騎兵跑得快,我們走一天,馬家軍幾個鐘頭就追上來。馬家軍太凶狠……西路軍歷經臨澤、高台等血戰,五軍全軍覆沒,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和3000餘名將士犧牲。董振堂、楊克明的頭還被馬家軍割下來,泡在酒裡,送到青海西寧給馬步芳……
在西路軍中,有紅軍女戰士1300多人,其中由800人組成的婦女先鋒團,平均年齡不到20歲。在河西走廊的激戰中,我們婦女團跟其他部隊一樣作戰。
比如在倪家營子,我們婦女團還要組織起來,每天夜裡或快天亮的時候,到河邊上砸冰、背冰,敵人就守在那邊,聽到動靜就開槍,多少人死在那裡,血染冰河。
西路軍與馬家軍在倪家營子血戰了40天。為保存有生力量,我們從梨園口撤進祁連山,擺脫敵人追擊,這時候我們只剩下3000多人了。祁連山你去看了就知道,一棵樹都沒有,都是石頭沙漠。退到石窩山以後,我們的隊伍已經沒有戰鬥力了,馬家軍騎兵又圍在山下,怎麼辦?
當天夜裡,上級在山頂召開黨員會,決定將剩餘部隊編成3個支隊,身體好點的編成左、右兩個支隊,所有子彈收集起來帶走;把婦女團和一些傷病員編成第三支隊,留下來打遊擊,負責牽制敵人。
徐向前就說了兩句話:姐妹、弟兄,西路軍失敗了,大家各自逃命打遊擊吧。大家有機會就往陝北走,那裡有毛主席,有我們的隊伍在等著大家。
我們只有坐在光禿禿的亂石上,抱頭哭。祁連山上一沒吃,二沒穿,又沒老百姓,怎麼打遊擊?我們沒有彈藥,每個人肩上背的就是個空槍。傷病員加女人,就給丟下了……我們傷心得很。
其他人怎麼走的,我們都不知道,不對我們說。只知道第二天我們明白過來,一個人都沒了。他們朝西走了。
山裡到處都是馬匪,把我們三支隊包圍起來。馬匪的殘暴簡直到了想都想不出的程度,殺人方法各種各樣,活埋、槍殺、火燒、扒心、取膽、割舌,抓到女人,刀戳,槍把子砸,把木棍捅到肚子裡……簡直就是牲口!逃命吧,不逃怎麼辦?
半夜裡,地上結著冰,天上下著雪。馬家軍包圍在山腳下,烤著火,羊肉煮上,帳篷住上,可我們有啥?你看都不敢看,山坡山腰躺滿了我們戰士的屍首,活著的,就在冰天雪地裡坐著趴著,穿一件單衣凍得發抖,那時候就想,要是能吃飽一頓,就這麼死了,也滿足了。
分散後,有的人分到三塊銀元,有的分到一塊煙土。我什麼也沒要。我啥時死掉都不曉得,我要銀元幹什麼。夜晚過去了,又一個清晨到來,敵人怪叫著包圍上來。我們沒有一粒子彈,只得把手裡的槍砸爛,然後跳下了懸崖。
我沒死。在參加紅軍5年後,我成了馬家軍的俘虜。
畫外音
西路軍戰死7000多人,被俘9000多人,5600多人被殘酷殺害,被營救回延安4000多人,輾轉回鄉2000多人,流落在西北地區的有2000多人……
我被送到武威城,關押在特務團。
這裡關了100多個紅軍女戰士,我們婦女團的團長王泉媛也關押在這裡。馬匪根本沒把我們當人,每天只給我們一些黑面爛菜,一點鹽也不給。大家餓極了,放風時把院子裡的黑花葉子都拔了吃得淨光。在又髒又臭的房子裡關了幾個月,我們一個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有一個女戰士,被抓去做了特務團長馬閣麟的小老婆,馬閣麟的大老婆就把氣撒在所有女戰俘的身上。
幾個月沒有洗臉洗澡,馬匪讓我們下到河裡洗澡,就是一種「恩惠」,意思是要「感化」我們。馬閣麟的老婆,就指令馬匪兵把一隻狼狗推到河裡,讓我們跟狗一塊兒洗,並侮辱說:「你們連狗都不如。」
馬匪兵騎在馬上向兩邊觀看的老百姓喊叫:「快來看這群共產共妻,這就是共產的下場!」
我氣極了,衝上前去大聲罵道,「如果你們不把狗拉出來,我們就和你們拼了!」這事馬上被特務團長馬閣麟知道了,他帶人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頓。
在敵人押送我們去青海的路上,我和李開英、何福祥三個人到冰河裡背冰,趁著這個機會,偷偷跑了出去。那是晚上,黑暗中我們都不敢說話,你拉一下我的衣袖,我拉一下你的衣袖,大家就明白了是什麼意思。我們趴在冰面上,匍匐前進,不曉得爬了多久,直到相信敵人看不到了,才直起身來跑出去。
白天不敢走,躲在騎馬下不來的懸崖底下,晚上才出來摸著黑走。有一個晚上,我們走路的動靜驚到了一條看羊的山狗,那狗很厲害的,黑暗中衝過來,一傢伙就把李開英的腿肚子咬下一大塊肉來。我和何福祥,她是營長,把李開英背到雪下不到的地方擱下。我們身上,不是分到一疙瘩大煙嗎,李開英身上就有這麼一疙瘩大煙,她對我倆說,你們去給我要點水,我喝一點。她想著自己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走不了路,就會連累我們兩個人,我們哪裡知道她會把那一疙瘩大煙就全吞下去了,不一會兒,白沫沫子就在嘴角上湧出來。我們把她攙起來,她費勁地說了幾句話:「將來見到我的兒子,就說我死了,不要再想我了!」說完就死了。我們兩個人抱著她的屍體,大哭了一場。
我這人膽子歷來很大,從來不害怕什麼,那時卻覺得很孤單,很無助,離開了組織,離開了戰友和同志們,我沒有了方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沒幾天,在大沙灘,我們又被敵人的騎兵抓住了。
大沙灘,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沙灘,過了那個沙灘,就能到黃河邊沿,過了黃河就能見到毛主席嘛,見得著延安。可就在這裡,我們又被馬匪抓回去了。如果再有兩三天,我們就一定能跑回到延安。
在敵人押送我們去青海的路上,我和李開英、何福祥三個人到冰河裡背冰,趁著這個機會,偷偷跑了出去。那是晚上,黑暗中我們都不敢說話,你拉一下我的衣袖,我拉一下你的衣袖,大家就明白了是什麼意思。我們趴在冰面上,匍匐前進,不曉得爬了多久,直到相信敵人看不到了,才直起身來跑出去。
白天不敢走,躲在騎馬下不來的懸崖底下,晚上才出來摸著黑走。有一個晚上,我們走路的動靜驚到了一條看羊的山狗,那狗很厲害的,黑暗中衝過來,一傢伙就把李開英的腿肚子咬下一大塊肉來。我和何福祥,她是營長,把李開英背到雪下不到的地方擱下。我們身上,不是分到一疙瘩大煙嗎,李開英身上就有這麼一疙瘩大煙,她對我倆說,你們去給我要點水,我喝一點。她想著自己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走不了路,就會連累我們兩個人,我們哪裡知道她會把那一疙瘩大煙就全吞下去了,不一會兒,白沫沫子就在嘴角上湧出來。我們把她攙起來,她費勁地說了幾句話:「將來見到我的兒子,就說我死了,不要再想我了!」說完就死了。我們兩個人抱著她的屍體,大哭了一場。
我這人膽子歷來很大,從來不害怕什麼,那時卻覺得很孤單,很無助,離開了組織,離開了戰友和同志們,我沒有了方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沒幾天,在大沙灘,我們又被敵人的騎兵抓住了。
大沙灘,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沙灘,過了那個沙灘,就能到黃河邊沿,過了黃河就能見到毛主席嘛,見得著延安。可就在這裡,我們又被馬匪抓回去了。如果再有兩三天,我們就一定能跑回到延安。
畫外音
西路軍女戰士當時大多只有20來歲,成了「女俘」後,除部分被馬步芳活埋外,有的被強姦,或者分給部下做妻妾丫環,有的被轉賣多處。這些女性所遭遇的,無法詳述。
如果可以在「犧牲」跟「當俘虜」之間選一個的話,我們情願選擇犧牲,沒人願去當馬家軍的俘虜。
參軍的時候,我們就抱定了決心,生是共產黨的人,死要做共產黨的鬼。可命運偏偏讓我們做俘虜,而且要讓我們給馬匪當老婆。
一天早上,敵人把我們100多個女紅軍押出來,排成長隊。先是馬步青訓話,假惺惺地說什麼國共合作了,要釋放在押的紅軍,給我們「自由」,接著由副官當場宣佈了第一批「獲釋」名單。
被點名的幾十個人慢慢走出來,我也在名單裡面。被俘虜一年多了,誰不想早點出去回到革命隊伍中去啊!可我們不知道馬步青葫蘆裡到底賣的是啥藥。
突然,副官從兜裡掏出一把紙球,猛地往空中一拋。頓時,院中的馬家軍亂作一團,趴在地上搶紙球,沒搶上的捶胸頓足,搶上的一個個嬉皮笑臉地來到女戰士身邊,又拉又扯。我們這才明白,「獲釋」就是把我們分配給馬匪當小老婆。我們肺都氣炸了,和敵人扭打起來,一邊打一邊罵,「要砍就砍,要殺就殺,絕不給這些畜生當老婆!」「我們是來革命的,不是給這些畜生當老婆的!」
分到的拉不動我們,就兩個人拉一個,拖上就走了,你說怎麼辦,哭的哭,拉上走的走了。我被分配的一個馬匪,是管伙食管米管面的。那是馬匪,跟我們勢不兩立的敵人,手上沾滿了我們紅軍戰士的鮮血。那是牲口,不是人。那個人根本近不了我身邊……
有的女人漂亮一點,馬匪男人對她好。我脾氣倔得很,拚命想辦法逃跑,逃一回,抓一回,打一回,這馬匪回回把我往死裡打,左腿上面一刀,下面一刀,右腿這裡一刀,都是他拿刀戳的。打我的時候,皮鞭、木棒,拿起來就打。
我一顆眼淚都沒淌,直直地站著,老子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你要打就打,要殺就殺!
我怎麼能對他好呢?他是個壞人,我是個好人。我只有受著,什麼話都不說。
我四次逃跑,但沒有一次成功。
也有人成功跑出去的。我們的團長王泉媛,是王首道在長征路上結下的妻子。被馬家軍抓去後,分配給馬步青的工兵團團長馬進昌當小老婆。她也寧死不從,1939年3月,馬進昌的部隊換防,王泉媛藉機逃出虎口,奔向蘭州。經過千辛萬苦,終於找到蘭州八路軍辦事處,可是迎接她的是當頭一盆冷水,澆得人冰涼:組織上不要。
當時對西路軍被俘人員的規定是:一年歸來收留,兩年歸來審查,三年歸來不留。
你想想看,生生死死走過多少遭,終於逃出來找到了組織,可是組織的大門卻對你關上了,那有多傷心啊。
國共合作期間,周恩來就西路軍戰俘慘遭虐待的狀況,多次跟蔣介石交涉,馬步芳迫於壓力,放鬆了對戰俘的看管,一些傷殘的戰俘就地遣散。我歷經九死一生,最終活了下來。
我重新獲得自由的時候,組織也不再收留我,我流著眼淚,只想對組織說一句話:「我李文英永遠是黨的人。」
突然,副官從兜裡掏出一把紙球,猛地往空中一拋。頓時,院中的馬家軍亂作一團,趴在地上搶紙球,沒搶上的捶胸頓足,搶上的一個個嬉皮笑臉地來到女戰士身邊,又拉又扯。我們這才明白,「獲釋」就是把我們分配給馬匪當小老婆。我們肺都氣炸了,和敵人扭打起來,一邊打一邊罵,「要砍就砍,要殺就殺,絕不給這些畜生當老婆!」「我們是來革命的,不是給這些畜生當老婆的!」
分到的拉不動我們,就兩個人拉一個,拖上就走了,你說怎麼辦,哭的哭,拉上走的走了。我被分配的一個馬匪,是管伙食管米管面的。那是馬匪,跟我們勢不兩立的敵人,手上沾滿了我們紅軍戰士的鮮血。那是牲口,不是人。那個人根本近不了我身邊……
有的女人漂亮一點,馬匪男人對她好。我脾氣倔得很,拚命想辦法逃跑,逃一回,抓一回,打一回,這馬匪回回把我往死裡打,左腿上面一刀,下面一刀,右腿這裡一刀,都是他拿刀戳的。打我的時候,皮鞭、木棒,拿起來就打。
我一顆眼淚都沒淌,直直地站著,老子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你要打就打,要殺就殺!
我怎麼能對他好呢?他是個壞人,我是個好人。我只有受著,什麼話都不說。
我四次逃跑,但沒有一次成功。
也有人成功跑出去的。我們的團長王泉媛,是王首道在長征路上結下的妻子。被馬家軍抓去後,分配給馬步青的工兵團團長馬進昌當小老婆。她也寧死不從,1939年3月,馬進昌的部隊換防,王泉媛藉機逃出虎口,奔向蘭州。經過千辛萬苦,終於找到蘭州八路軍辦事處,可是迎接她的是當頭一盆冷水,澆得人冰涼:組織上不要。
當時對西路軍被俘人員的規定是:一年歸來收留,兩年歸來審查,三年歸來不留。
你想想看,生生死死走過多少遭,終於逃出來找到了組織,可是組織的大門卻對你關上了,那有多傷心啊。
國共合作期間,周恩來就西路軍戰俘慘遭虐待的狀況,多次跟蔣介石交涉,馬步芳迫於壓力,放鬆了對戰俘的看管,一些傷殘的戰俘就地遣散。我歷經九死一生,最終活了下來。
我重新獲得自由的時候,組織也不再收留我,我流著眼淚,只想對組織說一句話:「我李文英永遠是黨的人。」
畫外音
在西路軍失敗的責任歸屬上,歷史下了結論。「西路軍在黃河以西的失敗,是張國燾路線的最後破產。」這個結論,讓西路軍的將士從此抬不起頭來。
解放前夕,馬匪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我那個馬匪男人是青海人,跟他所在的部隊到青海去了,從此沒有下落。
脫離關係以後,我一個人,帶兩個小孩,生活艱難,簡直就是沒法過。每天挎一個小竹籃,拿幾盒土煙去路上賣。
經常吃不上,只好去撿爛菜葉過活。
我一個人再怎麼生活下去?就又找了一個男人。能找什麼人?有錢人會要我們這些人嗎?這個男人也是窮苦人,10歲前父母雙亡,討飯一樣過活,到了蘭州,給人端水洗腳這樣長大成人的。兩個人生活總比一個人要好一點。
別人看我就像看笑話,看共產婆,有時很多人圍著看。就因為給馬匪當過小老婆,你的人就是不乾淨的。
「文革」時候,大家都來批鬥我……說開群眾會了,我是個乾脆人,不用人押,自己跑到台前。我身上不是掛了個毛主席像嗎,他們一把把那個像抓掉了,說你就是李文英嗎,我說就是。就打,把我打慘了……
造反派問:其他的人都死了,你怎麼沒死?
是啊,那麼多兄弟、姐妹們,在爬雪山過草地時死了,在高台、梨園口死了,在馬匪營子裡死了,我眼一閉,一片片全是屍首啊,可我怎麼沒死呢?我沒死,我就是叛徒?
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叛徒。
西路軍的領導人陳昌浩,「文革」中間不就自殺了嗎?過了13年,他的名譽才恢復過來。
我從來是個厲害人,嘴上也不饒人。他們罵我,我也罵他們:「老子十幾歲干革命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你們干了啥?」
我被剃了陰陽頭,還戴上高帽子,天天挨批鬥。我大兒子來看我,拎一碗麵條,看守就問你媽媽是誰,你媽媽是叛徒。我兒子說,叛徒就叛徒,我也要看看。娃娃轉過來把我看看,我把娃娃看看,我就悄悄地跟兒子說,你們不要害怕,對不起共產黨的事情我沒有做過,你們不要害怕。
紅衛兵還問我,你不是什麼苦都能吃嗎?蒼蠅,能吃嗎?我說,不就蒼蠅嗎,能吃!拿過來,我就吞下去了。
我干革命,我怕過誰啊?不怕。總有一天會出頭。老天明白就行嘍,也不用說別的。
是啊,那麼多兄弟、姐妹們,在爬雪山過草地時死了,在高台、梨園口死了,在馬匪營子裡死了,我眼一閉,一片片全是屍首啊,可我怎麼沒死呢?我沒死,我就是叛徒?
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叛徒。
西路軍的領導人陳昌浩,「文革」中間不就自殺了嗎?過了13年,他的名譽才恢復過來。
我從來是個厲害人,嘴上也不饒人。他們罵我,我也罵他們:「老子十幾歲干革命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你們干了啥?」
我被剃了陰陽頭,還戴上高帽子,天天挨批鬥。我大兒子來看我,拎一碗麵條,看守就問你媽媽是誰,你媽媽是叛徒。我兒子說,叛徒就叛徒,我也要看看。娃娃轉過來把我看看,我把娃娃看看,我就悄悄地跟兒子說,你們不要害怕,對不起共產黨的事情我沒有做過,你們不要害怕。
紅衛兵還問我,你不是什麼苦都能吃嗎?蒼蠅,能吃嗎?我說,不就蒼蠅嗎,能吃!拿過來,我就吞下去了。
我干革命,我怕過誰啊?不怕。總有一天會出頭。老天明白就行嘍,也不用說別的。
畫外音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西路紅軍的問題得到平反,並給這些早已年過古稀的老紅軍發放了西路紅軍證書。這是一份遲來的清白,為了這清白,李文英等得很苦,也很無奈。
第二個男人,也不是個好東西。那時候在街上擺個攤的,搞公私合營,也合一塊兒去了,他就去了鄉里供銷社。
本來是叫我去的。可是我不能去啊,我去了屋裡怎麼辦?這麼多娃娃。前面兩個,後面三個。他鄉里去了,起初工作也幹得好,對我也好,什麼東西也會帶回來給我。以後他的心就變質了,有其他女人,也不管我了,東西也不帶回來了。
我也瞭解過,算了,不好就不好了。這是我的命啊,我能碰上啥樣的好男人呢。我的生活啊,太孽障了。
這麼多年,娃娃都跟著我,不跟他。我也早不跟他來往。以後他到蘭州,死在蘭州,死在我兒子跟前。
娃娃們讀書,都是我供出來的,沒錢也沒辦法,也要讀書。不好好讀書就不行,就打,都聽我的話。娃娃們從小沒吃過飽飯,早上都是喝一點清湯湯,就上學去了,從沒吃過白面饅頭。
有很多年,我們被叫做「流落紅軍」。我寫信給中央,一封一封寫。我們是奉中央的命令,往西路走,我們是西路紅軍,我們是怎麼流落的,要說清楚,這是環境逼迫在這個地方,敵人把我們……不是冤枉的是什麼呢?給我個「流落紅軍」,我堅決不要。
吃了敗仗,是悲慘的。當了俘虜,也是屈辱的。可我傷心就傷心死了的那些人,他們的骨頭在哪裡,誰埋的,都不知道。死去的那些同志們,在雪山埋在坑裡,死了的那些千千萬萬的人,他們能不能瞑目啊。
感謝徐向前和李先念,感謝十一屆三中全會,為西路軍正名平反,那些被俘、失散老紅軍才恢復了名譽。我們背了幾十年的黑鍋,這下可以摘掉了。可惜的是,好多人等不到這個結果,就已經離世了。我那一個班,就我還活著,老天讓我多活幾年。
苦了就苦了,這輩子我都不後悔,堅決不後悔。
現在政府對我也好嘍,現在生活費一個月1000多塊錢。看病也有錢。好得很呢。
也有好多人來看望我,中央的也有,有些我也不認得是誰。李向陽女婿,來了給我一萬塊錢,還有那個誰誰,也給我一萬塊錢。
多大的幹部來了,我也敢說話,部隊來人,我覺得最親切。不管碰到誰,我都講老實話,一句假話不說。我這麼老了,是不是?
大兒子對我最好,知道我的苦。他70多歲了,一家人在深圳,他女婿在杭州,都是掙大錢。老二,現在退休了。老三在蘭州當工人,修房子,生活差一點。老四,在稅務局當幹部。
老了,以前從沒有怕過,現在晚上睡覺就害怕。我這屋子裡,一天到晚就我一個人。
我養了一對鳥兒,小八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能跟我講話。
畫外音
最後一次採訪結束,告別老人下樓,一回頭,發現老人已經推開二樓窗戶,靠在窗口向我揮手。我好幾次回頭,風燭殘年的老人依然在揮手,直到弄堂盡頭拐彎處,再也看不見。
我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