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用的標點符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中文裡的?
95年前今天,1920年2月2日,北洋政府教育部發佈第53號訓令——《通令採用新式標點符號文》,批准了由北大六教授聯名提出的《請頒行新式標點符號方案》。我國第一套法定的新式標點符號誕生,成了語言文化發展史上值得記錄的一筆。
1919年4月,以胡適為首,包括錢玄同、劉復、朱希祖、周作人、馬裕藻在內的六教授,極不願看著「現在的報紙、書籍、無論什麼樣的文章都是密圈圈到底,不但不講文法的區別,連賞鑒的意思都沒有了」,在國語統一籌備會第一次大會上,他們提出了《方案》,要求政府頒布通行「,。;:?!——()《》」等標點。11月底,胡適對上述方案作了修改,把原方案所列符號總名為「新式標點符號」,此年被批准。
古代,因為標點常鬧笑話
標點符號看著小巧,卻在書面語言的交流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現在我們使用的標點符號,祖先在歐洲。中國雖然在漢代以前已經出現標點符號的概念,比如「離經辨志」,即在兩句之間隔開一兩字來寫,或者用豎線、短橫線等標示句子的完結,但是使用上並不普遍,經常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笑話。
《韓非子·外儲說左下?說二》記載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夔一足,信乎?」曰:「夔,人也,何故一足?彼其無他異,而獨通於聲。堯曰:『夔一而足矣。』使為樂正。故君子曰:『夔有一,足也,』非有一足也。」說的是,魯哀公因為聽說「夔」有一隻腳,覺得很奇怪,就問孔子。孔子告訴他說,夔是在堯時期通曉音律,對天下實行音樂教化作出很大貢獻的一個樂官,舜繼位後,曾想另尋他人做樂官,堯就忠告舜說,像夔這樣的人,有一個就夠了。偏巧魯哀公讀古書不懂句讀,把夔理解成了有一隻腳的怪物,堂堂國君也難免鬧笑話。
兩漢的時候,有了「句讀」作為停頓標誌,類似我們今天的斷句。符號有「↓」和「、」 兩種,比如《說文解字》中解釋「↓」為「鉤識也,居月切」,「、」則為「有所絕止,而識之也,之主庾切」。就是說,凡是文末可以停止的地方,就用「↓」來標記,文中有可以句讀的地方,就用「、」來標示,也就是今天的句號和逗號。
到了宋代,鉤號變成了圓圈,標形如「○」,有大中小之分。朱熹在著《四書章句集注》時就是每章之前用大的「○」,每句之後用「。」這一時期還出現了段落號,用「ˇ」或「Λ」表示,畫在每段末尾字的右下角,甚至出現了「。。。。。。」 「……」這樣的密圈、密點加在字的右旁,強調句子的精彩部分。這一用法直到20年代還有沿用。劃在人名或者地名旁邊的「_________」則晚至明代出現。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古代的標點符號多用來表示停頓,沒有多少意義上的差別,而且沒有標點的書居絕大多數。
同文館學生引入新標點
鴉片戰爭以後,新思想傳入,西洋標點也跟著進來了。第一個從國外引進標點符號的是清末同文館的學生張德彝。同文館是洋務運動中清政府為培養外語人才而設立的,張德彝是第一批英文班學生中的一員。
同治七年(1868年)二月,退役駐華公使浦安臣帶領「中國使團」出訪歐美,張德彝也成為隨團人員中的一名。張德彝有一個習慣,就是無論到了哪個國家,都喜歡把當地的風景、名物、風俗習慣都記錄下來,以「述奇」為名編成小冊子。在 1868年-1869年期間,他完成了《再述奇》。這本書現在稱作《歐美環遊記》,其中有一段介紹西洋標點的,云:「泰西各國書籍,其句讀勾勒,講解甚煩。如果句意義足,則記。;意未足,則記,;意雖不足,而義與上句黏合,則記;;又意未足,外補充一句,則記:;語之詫異歎賞者,則記!;問句則記?;引證典據,於句之前後記「」;另加註解,於句之前後記();又於兩段相連之處,則加一橫如——。
雖然張德彝不是在有意識地向國內知識界引入標點,甚至帶有反對的口氣,覺得這些標點繁瑣。但是卻在無心栽柳的過程中,為中國語言符號的發展帶來了新風。
胡適的新標點氣著章太炎
新文化運動前後,知識界對中國的語言文字進行了全面反思。白話文登上舞台的同時,新式標點的需求也應時而來。1916年8月,胡適應《科學》雜誌的邀請,作《論句讀及文字符號》一文,全面闡述他對句讀以及文字符號的理論思考,成了新式標點的奠基之作。
《科學》雜誌是1914年夏,遠在美國康奈爾大學的留學生趙元任(後來成為清華國學研究院四大導師之一,與王國維、陳寅恪、梁啟超齊名)、楊杏佛等人懷著「科學救國」思想創辦的刊物。胡適作為第二批「庚款生」於1910年底抵美國康奈爾大學後,與《科學》的倡辦人成了好朋友,並時常作文發表,《論句讀及文字符號》就是其中之一。其實在這之前的1914年,胡適就在日記裡創造了一套自己使用的「句讀符號」:單直「?」,雙括「(())」,提要號「~~~」等,《論句讀及文字符號》一文就是在其基礎上增改寫成的。
1918年,胡適作《中國哲學史大綱》,使用了這套新的標點符號。在出版後,他特意送了一本給章太炎(國學大師),上寫「太炎先生指謬」,下署「胡適敬贈」,在兩人名字旁邊各加了一條黑槓符號。但是當時標點符號還不是法定的通行物,章太炎看了之後,很不明白胡適為什麼要畫這個符號,他看到自己名旁加了黑槓,覺得非常惱怒,不禁大罵:「何物胡適!竟在我名下胡抹亂畫!」及至看胡的名旁也有黑槓,才覺得應該不是什麼讓人難堪的東西,氣消一半。看來在新式標點的應用過程中,還是有頗多波折的。
繼《科學》之後,《新青年》成為宣傳新式符號的重地,錢玄同、陳獨秀、劉半農、魯迅等在文學領域大名鼎鼎的人都為新符號的傳播立下了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