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水滸傳中貌岸然卻玩得轉黑白兩道的好漢
梁山上有很多對應關係的人,比如說兄弟、郎舅、叔侄、同僚、夫妻等等,前者他們的座次(或者座位)都是挨著,而夫妻關係都是名次緊靠,相視而坐。這是一種規矩,反映的是一種社會認同。但有個太過明顯的例外,就是朱仝和雷橫。這兩個人都是鄆城縣都頭,都和宋江要好,無論是《水滸傳》中還是人們的習慣說法當中,都把他們連在一起——朱仝、雷橫。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非常鐵,親如兄弟,朱仝為了免除雷橫的殺頭之罪,寧可選擇自己坐牢。可是到了排座次的時候,這差別可是大了去了,朱仝排在了第十二位,而雷橫僅僅排在了第二十五位。
朱仝排名為什麼會高出雷橫許多?關鍵在於,朱仝雖然長著一副美麗鬍鬚,像已經成為「菩薩」的關雲長,看他那個行事,卻常常是走的歪門邪道。也正因為如此,朱仝玩得轉白道黑道,而雷橫卻只懂得顯「雷」耍「橫」,所以是白道上吃不開,黑道上也玩不溜,那排名自然是比不上朱仝。比如說在晁蓋莊上那件事,有兩點雷橫顯得不如朱仝老練沉穩。一是兩人都去巡邏,知縣統一要求,都要到東溪村山上采幾片「大紅葉樹」上的葉子「來縣裡呈納」,朱仝沒有進晁蓋的莊子,而雷橫進去蹭飯吃。這種吃拿卡要的行為非常惹人討厭,也顯得有點兒小家子氣。二是雷橫在靈官廟裡捉到了劉唐,解到晁蓋莊上,晁蓋說是自己的外甥,雷橫把他放了,晁蓋給了他十兩銀子,雷橫就這樣收了。這裡有很多疑問,假如這個人真是晁蓋外甥,晁蓋憑什麼要給雷橫銀子?要知道,晁蓋是保正,也是能夠在知縣面前說上話的人!假如這個人真是來路不明,十兩銀子都能打發了嗎?再就是當場收禮(賄賂),顯得淺薄、不義氣,也讓人有點兒瞧不起。假如這事換做朱仝,肯定不這樣幹,放了劉唐,不收銀子,說不定事後晁蓋會送去更多!起碼不會鬧出讓劉唐追出來要銀子這樣的笑話。
兩人巡邏,知縣讓他們摘取東溪村山上的大紅樹葉回來交差,表示他們真的「巡到那裡」,這說明什麼?「梁山泊賊盜聚眾打劫」,鄆城縣各鄉「盜賊猖狂,小人甚多」,既有前任知縣執政能力不行的原因,也與這兩個都頭偷懶不盡職盡責有關。知縣時文彬上任時,顯然是知道這種情況的,因此才會採取這樣的措施限制他們。但是,朱仝很快就取得了現任知縣的信任,所以,宋江出了事情外逃,家裡的事情就托付給了朱仝。到了後任知縣任上,雷橫打了人,知縣聽了婊子的話,非要讓雷橫當中戴枷示眾,而朱仝放走了殺人罪犯(雷橫),知縣卻「有心將就出脫他」。可見,朱仝在可見的幾任知縣手裡都吃得開。
晁蓋劫取生辰綱事發,知縣命令朱仝雷橫前去捉拿。到了晁蓋村子,朱仝提出建議,為了防止打前面走後面,打後邊走前面,應該兵分兩路,前後都截住。朱仝還要雷橫去攻打前門,自己攻打後門。一般情況下,逃跑都是越隱蔽越好,攻打前門,可能是出力大,立功少,因此上,雷橫也要攻打後門。這時候朱仝提出,晁蓋家還有另外一條路,前來捉拿罪犯的總指揮縣尉馬上表態:「朱都頭說得是」。就這樣,朱仝放走了晁蓋。晁蓋和前來緝捕的人脫離了接觸,朱仝「撇了士兵」,繼續「去趕晁蓋」。晁蓋問他為什麼只管追趕?朱仝「見後邊沒人」,然後對晁蓋說,你為什麼不見我的好處?雷橫是我「賺他打你前門」,我在後面是故意閃開一條路「讓你過去」。最後還要告訴晁蓋一聲,別的地方都不安全,只有「梁山泊可以安身」。看看這事情玩得要多溜有多溜!
晁蓋劫取生辰綱事發,知縣命令朱仝雷橫前去捉拿。到了晁蓋村子,朱仝提出建議,為了防止打前面走後面,打後邊走前面,應該兵分兩路,前後都截住。朱仝還要雷橫去攻打前門,自己攻打後門。一般情況下,逃跑都是越隱蔽越好,攻打前門,可能是出力大,立功少,因此上,雷橫也要攻打後門。這時候朱仝提出,晁蓋家還有另外一條路,前來捉拿罪犯的總指揮縣尉馬上表態:「朱都頭說得是」。就這樣,朱仝放走了晁蓋。晁蓋和前來緝捕的人脫離了接觸,朱仝「撇了士兵」,繼續「去趕晁蓋」。晁蓋問他為什麼只管追趕?朱仝「見後邊沒人」,然後對晁蓋說,你為什麼不見我的好處?雷橫是我「賺他打你前門」,我在後面是故意閃開一條路「讓你過去」。最後還要告訴晁蓋一聲,別的地方都不安全,只有「梁山泊可以安身」。看看這事情玩得要多溜有多溜!
宋江殺了閻婆惜,官司追究到頭上,朱仝和雷橫又被派去捉拿宋江。朱仝要雷橫押著宋太公,不要讓他跑了,自己到宋江家裡去搜。到了莊裡,朱仝直接到了宋江藏身的地窨子裡。宋江大吃一驚,朱仝卻把縣裡案件的辦理情況通報給了宋江,然後和他商量著外逃事宜。出來後,朱仝不但說宋江不在莊裡,而且還要帶走宋江的老爹宋太公。好在雷橫知道朱仝這是「正話反說」,不願意帶走宋江的老爹,這事也就作罷。回到縣裡,知縣問起,二人回答:「莊前莊後,四圍村坊,搜遍了二次,其實沒有這個人。」宋江的老爹「臥病在床,不能動止」,也就是不便捉拿到公堂;宋江的弟弟宋清也已經在幾個月以前外出了。看著事情辦得,那叫一個天衣無縫,話說得那是滴水不漏。也不僅僅是知縣要「開脫」宋江,就是知縣真要捉拿宋江,面對這種情況又該怎麼辦?
雷橫打死了人,要解到濟州府去做最後的判決。因為知縣怪罪雷橫打死了白秀英他的婊子,「把這文案卻做死了」,雷橫一旦解到州里,那是必死無疑。朱仝把眾人安排到酒店吃酒,自己把雷橫帶過一邊,讓他逃走。並告訴他,要帶上老母一塊兒逃。雷橫怕連累了他,朱仝說,你不逃走,就是一個死罪!我放了你,卻不是死罪。另外還有兩條,沒有父母牽掛,家裡有錢打得起官司。你看看這事情算計的多精!
放了雷橫,朱仝被流放發配到滄州牢營,因為「一表非俗」,朱仝得以留在知府跟前「聽候使喚」。知府有個四歲的兒子,「生得端莊美貌」,知府「愛惜如金似玉」。可能是這小孩子看見朱仝的大鬍子好奇吧?他一定要朱仝抱他玩兒。朱仝抱著小衙內到了街上,不但帶他到好玩的地方去,還給他買糖果吃。不用說,小衙內和知府都很高興,朱仝這個重罪犯,反而成了知府的心腹,每天只帶著孩子「上街玩耍」。是人都愛其子,古人尤甚。討得了知府愛子的喜歡,就是討得了知府的喜愛,看看朱仝這要害抓得多准。要不是宋江、晁蓋等人一定要朱仝上梁山,朱仝在滄州府,一定會有一個好「前程」。通過這一系列事情可以看出,朱仝在哪兒都吃得開,幹什麼事情都能遂願。朱仝為什麼能玩得轉白道黑道呢?這主要是因為,這個人世故、圓滑、有心計,有城府,還有點兒走歪門邪道。
私放晁蓋,雷橫也有這個心思,因此兩人都要攻打後門。但朱仝提出,晁蓋家還有第三條路,他知道這條路,雷橫不知道,這樣雷橫就無話可說,只能是去攻打前門。兩人都是都頭,朱仝為什麼知道晁蓋家有這條路?說明他平常就十分用心。再看兩人相遇的時候,朱仝喊的是:「保正休走」,這就為日後留下伏筆。一般情況下,這時候應該喊的是「賊人休走」,就像征剿梁山泊的將領,誰會喊一聲「保正」或者「押司」?這種事情晁蓋惶急中聽不明白,公孫勝能夠聽明白,事後吳用也會明白。只是朱仝有機會又「追趕」了晁蓋一會兒,親自和晁蓋解釋了一番,晁蓋才直接聽明白了。朱仝不但讓晁蓋知道了自己的「好處」,還把兄弟雷橫出賣了,說他可能「執迷」,不會做人情。這件事還有一點疑問,朱仝放晁蓋就完全沒有自己的一點兒算計嗎?晁蓋武藝高強,朱仝若是真心捉拿,他會是一個拚命的晁蓋的對手嗎?恐怕正是有了這樣一個私心,所以他連一個莊客也沒有拿到。
朱仝是個「有心」人,宋江有一次喝酒中對他說過,「我家佛座底下有個地窨子」,一旦有緊急之事,可以來這兒躲避。結果是宋江自己用上了,朱仝一找就找到了。不知道宋江有沒有對雷橫說過這種話?或者說,要是張文遠遇到宋江這種事情,朱仝會怎麼樣?在宋江問題上,朱仝還表現的很有城府。他本來是不想對宋太公和宋家有任何難為的,但是,要放過宋家所有人的話都讓雷橫說出來,自己卻正話反說。這種表面上的官樣文章做得多好啊!
不管怎麼說,朱仝私放雷橫,確實有兄弟「義氣」在當中,即便是這種罪不被殺頭,花錢、坐牢還是少不了的。但事情還有另一個方面,朱仝有顧慮。雷橫惹官司,是因為看戲沒帶錢,白秀英的父親在大眾面前把雷橫好一頓奚落,雷橫吃不消,將這個老兒打了。在那種社會,一個都頭打了一個看戲院的老頭兒,不繼續找他的麻煩也就算了,你還敢反過來要什麼「翹頭」不成?可是這個白秀英不同,她是現任知縣的姘頭。這個知縣也是個混賬官,為了一個婊子,竟然讓雷橫戴枷示眾。在這樣的官員手下當差,難說有一天不會輪到他朱仝!更何況,晁蓋、宋江的案子都是與他有關,一旦犯事兒,這個知縣是不會講情面的,那後果也不是私放一個殺人犯這般輕巧。
朱仝這個人還老於世故。到了滄州府,知府並沒有把他送到牢房裡去,而是留在了身邊聽差。朱仝並沒有忘乎所以,依然是沒有忘記自己是個罪犯,夾著尾巴做人。你看他,「那滄州府裡押番、虞候、門子,承局、節級、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因此知府中上下都喜歡他。這和楊志不同,楊志押送生辰綱,一路上對待那些兵士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根本不把一道來的老都管和兩個虞候放在眼裡,以至於被老都管罵作是「該死的軍人」。一般情況下,像朱仝這樣的罪犯軍漢,上司要是對他好一點兒,他會掏心掏肺對待這個人,就像武松對待施恩和張都監一樣。但朱仝不一樣,他可以費盡心思巴結討好知府,在關鍵問題上卻始終有所保留。知府問他,你為什麼「放了雷橫,自遭配在這裡」?朱仝回答說:「小人怎敢故放了雷橫,只是一時間不小心,被他走了。」當知府聽了雷橫打死人一節後,問他:「你敢見他孝道,為義氣上放了他?」朱仝的回答是:「小人怎敢欺公罔上?」在當時社會條件下,朱仝私放雷橫,體現的雖然是「私義」,但會被很多人讚賞,知府有可能看中朱仝的這個「義氣」從而更加重用他。不過,朱仝如果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則有可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災禍,還有可能連累前面審理這個案子的官員。當利益還沒有確定能不能來臨的時候,還是先避免災難,所以,任你怎麼繞彎子,朱仝就是不承認「私放」一事。
朱仝作為一名馬軍都頭,在任多年,沒見他捉到一名盜賊流犯,不是他能力不行,實在是心思不在這個地方。相反,和朱仝有關的上司都對待他不錯,已經走上黑道或者即將走上黑道的晁蓋宋江等人都記著他的「恩情」,可真是黑道白道都玩得轉。等級社會,首先是人身依附關係。家天下注定了上下級之間就是一種主僕關係。朱仝玩得轉白道黑道,就在於他明白這種依從關係,從而事前做出判斷和選擇。只不過,這種選擇在文人士大夫來說,總有些不為正道之嫌。也難怪作者會發出這樣的疑問:「捕盜如何與盜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