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金庸小說《天龍八部》中的作死百科全書
說起活著的意義這個話題,恐怕《天龍八部》裡的主要角色都得死上一回的。他們都曾懷著最好的夢想,然後受到命運的無情嘲弄和屠戮,做著無謂掙扎。比如段譽每愛上一個妹子就發現真是妹子,虛竹發現敬愛的方丈是他爹,惡人是他媽,而爹媽馬上又死在眼前。這種苦哈哈的命運,我看的時候都想摔書,別說書裡的主角了。然而這些人裡,有幾個是真正實施過自殺的,更有幾個成功了。我之前說《天龍八部》分兩條線,蕭氏與慕容氏的爭鬥,大理國的爭鬥。這幾個自殺的,就分佈在兩條線內。最有代表性的是段正淳和刀白鳳的自殺,這倆是成功了的。兩人都是沉浸在愛慾裡,無法忍受離別苦,秦紅棉他們被殺了之後,段正淳隨即自殺,而後刀白鳳解釋了段譽身世,也隨之而去。
大理國內還有另外一個「自殺」的,就是段延慶,作為天龍第一的戾氣男,他可謂受盡了世間苦楚。作為養尊處優的太子,被叛軍趕出皇宮,砍得半身不遂,面目全非,而後到天龍寺求救又被拒之門外,這時候他對人生徹底絕望,是有死志的。這時刀白鳳以白衣觀音的形象出現,以身相就,使他重燃生機。而後在珍瓏棋局的時候,他也被人蠱惑的要自殺,這裡很說明問題,其實段延慶心裡一直是很絕望的。從他的外號就可以看出來,「惡貫滿盈」,惡貫滿盈之後是要死的。他之前一直想讓段家蒙羞,說明對皇位也沒什麼掛念,對他來說,活著,根本就是一件絕望的事,殺戮不過是為了麻痺自己。
另外一條線很有意思,蕭氏父子和慕容氏父子,這四個人都有自殺行為。慕容復最多,畢竟年輕,遇上點挫折就要抹脖子。慕容博在騙了中原武林伏擊了蕭遠山之後,「自殺」了一次,裝了一會死人,這次是別有用心的自殺,成功把自己隱藏了起來。蕭遠山的自殺是在遭了無妄之災之後,家破人亡,頓時覺得生活沒了意義,跳了崖。蕭遠山和慕容博沒死成,活過來之後,又開始了慢性自殺之路,強練少林絕學,所謂的作死。他倆一個懷著虛無縹緲的復國夢,一個懷著因復國夢造成的復仇心,滿身戾氣地活著,看似活著的意義重大,其實都建立在虛無的基礎上。最終二人死過之後,終於明白這個道理,那時候,世上再沒有蕭遠山和慕容博。
在自殺四人組裡,慕容復自殺次數最多,甚至到了讓人覺得他動不動就自殺的地步。其實這種設定也跟慕容復的命運有關,如果說他的使命真的有意義,他也不會如此頻繁地自殺。慕容復是個聰明人,他潛意識裡其實明白這個使命的荒謬,只是從小被教育了要這麼做,但他心裡是絕望的,看出這裡面的無意義,所以隨時有撂挑子的心理在作祟。
蕭峰的自殺成功率是最高的,一次,就跟世界訣別了。蕭峰的命運最為諷刺,他懷著最理想的夢,飛得最高,然後摔得也最慘。在金庸世界裡,蕭峰是個真正的俠客,與郭靖一樣,懷著濟世救人,匡扶社會的夢想,而他自己心裡,也是想當一個俠客,這種由內而外純粹的俠客,在金庸武俠裡只有兩個。在他還是喬峰的時候,他為實現自己的夢想,抵抗外敵,自己或者派人去擊殺所謂的「遼狗」,在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人生的意義就是這樣。
然而命運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殺了那麼多的「遼狗」,到頭來自己變成了「遼狗」。自己堅守了十幾年的意義沒有了,這種大絕望是很難接受的。而後他變成了遼國大王,要領兵伐宋,一個濟世的俠客,搖身變成劊子手,蕭峰是戰神,但不是殺神,這種角色轉變是很諷刺的。這時候,無論他願不願意伐宋,結果都很尷尬。他起來反對自己的皇帝,把這種尷尬推上了頂點,也把自己的絕望推上了頂點,他從一個俠客,變成了一個兩難的人,背叛了自己同胞,也不會被中原武林接納。
秋涼不在夏盡處。蕭峰作為一個純粹的俠客,當他不被中原的禮義所承認的時候,他的人生就沒了意義,那時,這個戰神就沒了生的意志,只是一部被仇恨推動的機器。多說一點,在這些自殺的人之中,最讓我感到惋惜的,是阿朱。阿朱看似是被蕭峰一掌打死,實際上是自己萌生了死意。當時蕭峰以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停不下來,阿朱在情郎和父親之間難取捨,只好以自己的死,來換得蕭峰仇恨的化解。在抱著阿朱的屍首的時候,蕭峰真正停了下來,然而那時,他已無力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