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水滸傳》中的林沖是最惹人憐憫的?
林沖的人生,尤其是前半生一直是被別人各種陷害,各種欺負,各種逼迫,始終是可憐的過活,忍氣吞聲的躲著。我們就說林沖在去滄州的路上,被董超、薛霸二人欺負的遍體鱗傷的例子。
書上寫道:遇六月天氣,炎暑正熱。林沖初吃棒時,倒也無事;次後兩三日間,天道盛熱,棒瘡卻發;又是個新吃棒的人,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動。
真的很慘啊,也很可憐,這就有了可恨之處,恨林沖太軟弱,不會反抗啊。這個棒瘡、箭瘡,我們現在看是小傷,當時可是致命的,很容易感染至死,例如三國小霸王孫策就是死於箭瘡,當然他是臭美發脾氣,導致箭瘡崩裂的(不過也不能怪他了,當時的社會很在乎長相的,鳳雛龐統就是受害者之一)。
薛霸道:「好不曉事!此去滄州二千里有餘的路,你這般樣走,幾時得到!」
董超道:「你自慢慢的走,休聽咭咕。」
就這樣,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目的就是讓林沖在放鬆警惕的前提下,把他折磨得虛弱不堪,然後他二人好下手。
書上寫:林沖掙的起來,被枷礙了,曲身不得。林沖不知是計,只顧伸下腳來,被薛霸只一按,按在滾湯裡。
林沖叫一聲:「哎也!」
急縮得起時,泡得腳面紅腫了。林沖那裡敢回話,自去倒在一邊。林衝起來,暈了,吃不得,又走不動。董超去腰裡解下一雙新草鞋,耳朵並索兒卻是麻編的,叫林沖穿。林沖看時,腳上滿面都是燎漿泡,只得尋覓舊草鞋穿,那裡去討,沒奈何,只得把新草鞋穿上。叫店小二算過酒錢,兩個公人帶了林衝出店,卻是五更天氣。林沖走不到三二里,腳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鮮血淋漓,正走不動,聲喚下止。
薛霸罵道:「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將起來!」
林沖道:「上下方便!小人豈敢怠慢,俄延程途;其實是腳疼走不動!」
真的是非常可憐!
林沖的武藝很高,即便是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只要他想反抗,帶著枷也能輕鬆解決了他倆,很可悲。魯智深、武松、李逵是絕對不會這樣受人欺負的,所以我們讀他們的故事很過癮。
而林沖讓我們很壓抑,憋屈的很,但就是釋放不出來,「天雄星」就是「雄」不了,這就是殘酷的社會所導致的。這個黑暗的社會把一個對未來躊躇滿至,對生活的美好無比嚮往的八尺大漢蹂躪的一點骨氣都沒有,這個無形的手,真的是非常可怕。
接下來就是林沖被騙,綁在了樹上,董超二人說了來由,林沖已是淚如雨下。儘管被魯智深給救了,但是林沖的命運還是一如既往的坎坷、多難。
如果說殺陸謙僅僅是自衛的話,林沖一生的閃光點也就是火並王倫一事了。可惜,這也是林沖人生唯一一件自己主動選擇,幹過的大快淋漓,揚眉吐氣的事。殺了王倫後,林沖見晁蓋作事寬洪,疏財仗義,安頓各家老小在山,驀然思念妻子在京師,存亡未保。唉!可憐的林沖夫婦啊,直到現在才能去想安穩的過活,可惜物是人非,生死茫茫啊。
林沖遂將心腹備細訴與晁蓋道:「小人自後上山之後,欲要投搬取妻子上山來,因見王倫心術不定,難以過活。一向蹉跎過了。流落東京,不知死活。」
晁蓋也很心疼啊,就說賢弟既然有家眷,就趕快接來吧。我們能想像林沖現在的心情是多麼高興,多麼充滿生活的渴望,多麼想念自己的娘子,杜甫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的時候,那時的心境應該和現在的林沖一樣吧。所以林沖當下寫了一封書,叫兩個自身邊心腹小嘍囉下山去了。
可惜,上天對林沖很殘忍啊!不過兩個月,
小嘍囉還寨說道:「直至東京城內殿帥府前,尋到張教頭家,聞說娘子被高太尉威逼親事,自縊身死,已故半載。張教頭亦為憂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止剩得女使錦兒,已招贅丈夫在家過活。訪問鄰里,亦是如此說。打聽得真實,回來報與頭領。」
林沖見說了,潛然淚下,自此,杜絕了心中掛念。我們說林沖的藝術形象其實才是《水滸》的精髓,也是在林沖的身上,作者能傳遞我們更多的東西,在那個社會,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林沖一樣,無法安然的生活,無法平靜的工作,無法和親人團聚,甚至陰陽兩相隔,這都是值得我們讀者反思的……
新老兩版水滸電視劇都對林沖的後半生進行了改編,和原著是不符的。原著上是,林沖跟隨宋江被朝廷招安,最後又在打遼國、滅田虎、捉王慶、征方臘的戰爭中屢建戰功,終於實現了自己一刀一槍搏殺出功名的夙願。
林沖當年在朱貴酒店寫下的詩,「他年若得志,威震泰山東」,多年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可惜,這一切來的是這麼的晚,飽受風霜的林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留下的虛名卻是一點用都沒有。
林沖最後的結局是在征完方臘後,大部隊馬上要返回東京的時候,忽然得病。留在六和寺由武松照看,半年後不治而亡。林沖的死應該是所有人中最淒涼的一個,也是最可憐的一個,不是「引刀成一快」,也不是「馬革裹屍」,更不是「衣塚還鄉」。在秋風掃落葉的季節,孤單的逝世,身邊只有一個斷臂後心灰意冷的武松,這個場景任誰想起來都會不由自主的潸然落淚。
我們能想像到,在冰冷的病床上,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想起很多朝夕相處的兄弟都喪身黃泉,想起以前的家庭早已支離破碎,想起現在的自己早已是傷痕纍纍,林沖的心裡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一定是五味雜陳的。
林沖具體怎麼想的,我們不得而知,我們願意猜測,他會不會深思自己當年做得到底對不對?會不會後悔沒有早一點反抗強權?會不會想起自己心愛的妻子?會不會想起通達事理的岳父?會不會憎惡自己當年的軟弱和無知?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