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軍後勤總管 鮮戰場上的洪學智
當時毛澤東發給志願軍的電報,開頭多是「彭鄧洪韓解杜」,洪學智作為其中的「洪」起到了別人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二次戰役,38軍打出軍威,打出「38軍萬歲」的口號來。
彭德懷的住處變成一片火海,他對洪學智說:「今日不是你,老夫休矣!」
彭德懷發火,洪學智兼任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司令。
中國有句俗話:不打不成交。
20世紀50年代,中國和美國在朝鮮交手;70年代,毛澤東和尼克松在北京握手。
20世紀80年代,作為一代名將,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部長洪學智踏上了美利堅合眾國的土地,對美國軍隊進行友好訪問。
將軍是幽默的,他獨特的談吐使美國同行感到驚異。一次晚宴上,一位美國將軍問:「洪將軍,你是什麼大學畢業的?」
洪學智笑笑說:「我是你們美國的大學畢業的。」
翻譯一驚,直譯過去。美國軍人不解了,又問:「我們哪個軍校畢業?」
「你們的空軍大學。」
美國軍人這才恍然大悟,大笑起來,說:「那請你到我們這裡來辦公。」
洪學智說:「你們還沒有給我發畢業證哪!」
……
這時誰都知道將軍說的是20世紀50年代的那場戰爭。
正是那場戰爭,使洪學智將軍的軍事才華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成為我軍一名耀眼的將星。
鄧華接站,林彪談話,洪學智走馬上任。
1950年的8月,南方出奇的熱。身為15兵團副司令兼參謀長的洪學智冒著酷暑奉命前往北京匯報。那時的交通還很落後,從廣州到北京是個很艱苦的行程。悶熱潮濕的天氣使他生了一身的白泡子瘡,痛癢難忍。心想到了北京,要趕快找個醫院治一治。
車到了北京,停在了前門車站。剛剛走下車廂,就聽到有人操著湖南口音大叫「老哥!」
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老戰友鄧華。
「夥計,你不是到東北去了嗎,怎麼還在這裡泡蘑菇?」
鄧華不久前被任命為13兵團司令,先於洪學智進京,準備到東北去赴任。
鄧華笑著說:「我還沒有走呢。」
「怎麼還沒有走?不是說任務緊急嗎?」
「任務緊急也要接你呀!」
「接我?」
「可不是嘛!」
洪學智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就問:「有什麼情況嗎?」「有很重要的情況,過一會兒林副主席同你談。」
這時的林彪已經是中央軍委的副主席,他找談話當然不會是小事。
「能透露一點嗎?」
鄧華笑著搖頭,一點也不肯說。
一輛吉普車把他們拉到了當時林彪的住處。此時已是中午。見到林彪,沒有寒暄,也沒有客套,林彪只是說,到了吃飯的時候了,吃飯,吃飯。
入座以後,林彪慢條斯理地說:「洪學智同志,東北邊防工作需要你,已經確定了,你到東北去。」
這太突然了!洪學智一點精神準備都沒有。他說:「我……」
林彪又說:「今天鄧華同志就出發去朝鮮瞭解作戰情況。13兵團的幾個軍已經在鴨綠江邊佈防了。鄧華一走,很多工作就沒有人管了。這些部隊都是四野的老部隊,你熟悉。你們要趕快去東北指揮管理部隊。」
說到這裡,林彪停了一下,不容商量地說:「吃了午飯就走,火車票都弄好了,馬上就走!」洪學智怔住了——這麼緊急呀!
鄧華在一邊說:「我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要入朝瞭解情況,得調幾個人,還有就是等你來,去那裡管理部隊。」
洪學智這才明白,鄧華的葫蘆賣的是這樣的藥。可是自己來北京是葉劍英親自交代的任務,到軍委請示工作的呀。這可怎麼辦?
鄧華又說:「那裡的部隊你是熟悉的,你不去誰去?我看你最合適。走吧,老哥,吃完飯咱們一塊走。」
洪學智對他們說:「我來北京,葉劍英同志交代了很多的事情,他還等著我的回話呢,是不是讓我先回去安排一下再走?」
林彪說:「不行,來不及了,現在朝鮮戰局緊張,葉司令交給你的任務你打個電話或是寫封信給他,讓他另選人接你的工作。」
洪學智面有難色,說:「我一點精神準備也沒有,連換洗衣服也沒有帶,還生了一身的大泡瘡。」
林彪說:「沒有關係,衣服,你到東北去找幾件,大泡瘡也到那邊去治。」
洪學智知道林彪的脾氣,他定了的事,說也沒有用。鄧華還不停地敲邊鼓:「不能讓他回去,他跑了不回來怎麼辦?」
洪學智說:「我怎麼能跑呢?」
鄧華說:「葉參座(葉劍英)要是不放你呢?他把你扣住不讓來呢?」
「不會的。」
「不聽你說了,反正你就別想回去了,老老實實跟我上東北吧!」
……
時間已經不多,洪學智趕快要通了葉劍英的電話,向他報告了這裡的情況。廣州那頭的葉劍英急了,說:「洪學智,是你自己爭取的吧?」
「參座,我就是爭取也爭取不來呀,看樣子是軍委研究好了的。」
「不行,你先回來再說。」
「參座,林副主席讓我馬上就去東北,詳細情況電話上不好說,我寫了封信。」
葉劍英沉默了一會兒說:「既然軍委定了,你就去吧。」頓了頓又說:「要是早知這樣,就不叫你到北京去了。」
……
一代戰將洪學智就這樣踏上了抗美援朝的征程,開始了他作為一代名將的輝煌。
當時毛澤東發給志願軍的電報,開頭多是「彭鄧洪韓解杜」
洪學智作為其中的「洪」起到別人不可替代的作用……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
歌是這麼唱的,但當時過江卻是靜悄悄的。10月19日洪學智和他的戰士們趁著夜色來到了朝鮮的國土上。
過江後的第五天,志願軍司令部就進行了分工。彭德懷司令員兼政委,抓總,分管作戰;鄧華為第一副司令兼副政委,分管幹部和政工;第二副司令為洪學智,分管司令部、特種兵和後勤;韓先楚為第三副司令,解沛然為參謀長,杜平為政治部主任。
在這裡,我們不必詳細敘述戰爭的進程,我們也可以看到一代戰將的風采。
10月25日,我軍就和敵軍遭遇,第一次戰役打響了。
凌晨,作戰室的電話鈴響起來。
「誰的電話?」參謀長解沛然問。
118師的司令部報告說,他們的正面發現了敵人!
「你們的位置在哪裡?」
「在北鎮至溫井的公路上,剛剛離開北鎮不遠。」
「敵人有多少?」
「不清楚。」
「是美國人還是偽軍?」
「不知道。」
情況緊急,解沛然把洪學智叫了起來。
這時電話又響了,洪學智接過電話問:「是誰?」
「118師師長鄧岳。」
「我是洪學智,你們前面到底是美國人,還是朝鮮人?」
鄧岳說:「看起來不像美國鬼子,我們的偵察人員已經聽見他們說話了,都講朝鮮話。」
「多往裡放一放,等敵人鑽進口袋再堅決消滅他!」
……
此時,無論是美軍還是偽軍,都很狂妄,他們並不知道我志願軍主力已經過江,還在聲稱馬上可以「飲馬鴨綠江」呢!
25日上午9時,40軍120師來電稱他們已和偽1師正式交火。
到12時,118師鄧岳來電話報告他們與敵作戰的經過。「偽6師2團的一個加強營進到我伏擊圈內以後,我軍採取攔頭、截尾、斬腰的戰法,突然發起猛烈攻擊,敵人大部被殲,活捉了好幾百人,還有3名美國顧問。」
洪學智一拍手說:「好,先敲了他一下子!」
戰爭中,情況瞬息萬變,要認真分析敵情,才能果斷下決心。那些日子,他們經常是在油燈下,絞盡腦汁,反覆權衡,因為他們知道,這時的決策 將牽動著整個世界的神經。
第一次戰役的時候,彭總曾想用38軍和40軍的兩個師再加上42軍的125師,重點攻擊熙川之敵。38軍未能按計畫插到指定位置。彭老總在作戰室發了火:「這個梁興初(38軍軍長)怎麼這樣慢慢騰騰的?」
參謀長說:「三個方向的敵人正向溫井運動,想合擊我溫井部隊,熙川的敵人好像已撤出了。」彭德懷的眼睛瞪起老大:「你看看,要跑了不是?」
洪學智正盯著地圖,他意識到如果不隨機應變,很可能會造成軍事上的被動。他說:「彭總,我們的計畫要馬上改變。」
「怎麼個變法?」
「放棄首殲熙川之敵的計畫,用40軍堅決阻住向溫井進攻的敵人,把偽6師7團圍住,誘使熙川、雲山的敵人出來,我們集中38、39、40軍吃他六七個團。」
洪學智的這個想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來得很快。
彭德懷思忖了一下,問鄧華和韓先楚:「你們兩位的意見呢?」
「老洪的主意好!」鄧華和韓先楚也都表了態。
彭德懷一錘定音:「就這樣定了,馬上給各軍師發報!」
……
然而,第一次戰役38軍還是沒有按時趕到指定地點,沒有很好地完成任務。在總結經驗教訓的會上,彭老總指著梁興初問:「梁興初,我讓你往熙川插,你為什麼插不下去,你是怎麼搞的?」 梁興初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你還是主力呢,什麼主力?這是第一仗,39軍在雲山打美軍騎兵第一師打得好,40軍包圍偽六師也不錯,你38軍怎麼就不給我插下去?你說,為什麼?」
梁興初只好低著頭挨罵。
洪學智知道,當領導的有時候唱黑臉,有時候要唱紅臉。吃飯時,他見梁興初看著飯碗發愁,就主動和他說別的。梁興初說:「洪副司令,我們38軍可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窩囊仗呀!我們是往前插了,確實插不動啊。」
洪學智說:「老梁,不以一次成敗論英雄,這次沒有打好還有下一次嘛!」
梁興初攥了攥拳頭,說:「下一次!」
第二次戰役,38軍打出軍威,打出「38軍萬歲」的口號來。
在志願軍工作過的同志都知道,在第二次戰役中38軍的作用,也知道「萬歲軍」這一說法的由來。
在第一次戰役中窩了一肚子火的38軍軍長梁興初,動員部隊時就強調:「要不惜一切代價,克服一切困難,保證完成迂迴任務。」
當時給他們的任務是一定要插到三所裡,切斷平壤與價川的聯繫。
戰役打響後洪學智跟彭德懷、鄧華守在作戰室,等著他們的消息。別的部隊不斷有消息傳來,惟獨38軍113師一直沒有音信。
參謀長和通信處長盯在電台前,不停地呼叫,113師就是不回話,38軍前指也沒有一點消息。
彭老總倒背著手,在作戰室轉圈子,「這個113師怎麼搞的,跑到哪兒去了呢?」
洪學智和鄧華先後都到了電台前,洪學智說:「這回梁興初可是要打翻身仗的。」
鄧華說:「再等等……」
38軍前指聯繫上了,他們也不知道113師的具體位置。
你說急人不急人?
他們一夜沒有睡,一直等著113師的消息,直到第二天清晨,電台裡傳來了113師的信號。一對坐標,他們已經到了指定地點——三所裡。
洪學智心裡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來到彭總的作戰室,彭總也長出了一口氣,說:「總算是出來了,總算是到了。」
原來,113師為了保證插到預定地點,實行了無線電靜默,他們14個小時趕了140里路啊!
他們的電台一打開,美軍就知道了。剛剛展開沒有幾分鐘,敵人的騎兵第一師一個團就趕到了,激戰馬上開始了。113師擊退了敵人的10多次衝擊,牢牢地守住了三所裡,並切斷了敵人的退路。
這時敵人又想從北面的龍源裡退走,113師不怕疲勞,連續作戰,先敵佔領了龍源裡,保證了戰役的全面勝利。
……
戰報送到了志願軍司令部,彭德懷只說了三個字:「打得好!」
洪學智對他說:「老總啊,他們上次沒打好,受到了批評,這次就是要打出樣子來。他們就是有股不服輸的勁頭!」
彭總說:「要嘉獎他們!我來寫嘉獎令!」
彭德懷揮筆寫道:
梁、劉並轉38軍全體同志:
此役克服了上次戰役中個別同志的某些顧慮,發揮了38軍優良的戰鬥作風。尤以113師行動迅速,先敵佔領三所裡、龍源裡,阻敵南逃北援。敵機坦克百餘,終日轟炸,反覆突圍,終未得逞,至昨(30日)戰果輝煌,計繳坦克汽車即近千輛,被圍之敵尚多,望克服困難,鼓起勇氣,繼續全殲被圍之敵,並注意阻敵北援。特通令嘉獎並祝你們繼續勝利!
彭鄧洪韓解杜
寫完,彭德懷問:「你們看怎麼樣?」
洪學智說:「很好!」鄧華說:「同意!」
「那就發出去吧!」
參謀剛剛走,彭總又說:「拿回來,拿回來!」
他接過電報,大筆一揮寫下一行大字:「中國人民解放軍萬歲!38軍萬歲!」
這就是彭德懷的風格,沒有完成任務,他罵你;任務完成得好,他就獎勵你!
不過這個評價還是出乎洪學智的預料,還從來沒有人說過一個軍萬歲啊,彭德懷就這麼說了。洪學智打心裡佩服他。
「我是管過,可我管得並不好呀!」
「你沒有管好,別人就一定能管好?」鄧華說,「你就幹吧。」
別人也出來勸洪學智,洪學智坐在那裡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如果非要我兼,得讓我講個條件。」
這時彭德懷的氣也小了一點兒,說:「什麼條件呀?」
「第一個條件是,幹不好早點撤我的職,早點換比我能幹的同志;第二個,我是個軍事幹部,願做軍事工作,抗美援朝完了,回國後不要再讓我搞後勤了,我還搞軍事。」
彭德懷一聽,說:「我當是什麼條件呢,行,答應你,同意你的意見。」
……
當天,志願軍黨委作出了決定,洪學智兼任後方勤務司令。
彭德懷對洪學智說:「前方是我的,後方是你的。」
1951年7月,美國方面趁朝鮮北方發大水的機會,對我後方發動了一場絞殺戰——「空中封鎖戰役」。想把我們的後方運輸線徹底切斷。
得知這一情報後,彭德懷特意把洪學智叫到檜倉。一見面彭總就說:「洪大個子,敵人要把戰爭轉到後方了,這是一場破壞與反破壞、絞殺與反絞殺的殘酷鬥爭,前方是我的,後方是你的,你一定要打贏它!」
洪學智深知肩上這副擔子有多重。那些日子,他是吃不好睡不安,今天在這裡看物資隱蔽,明天在那裡佈置假目標,後天檢查防空哨的情況……
他經常是上午在高炮部隊,下午就到了工兵部隊,晚上可能又是和鐵道部隊的領導同志研究工作。
一天,他又要到部隊去檢查,剛上路就碰上了敵人的B26飛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個隱蔽的地方都沒有。
司機和警衛員都嚇壞了。洪學智說:「別急!」
但他的心裡可是很著急,這下可麻煩了。
他抬頭看看飛機,嘿,怪了,B26怎麼飛回去了?
再一看,原來是我們的飛機迎面衝上來了。洪學智一拍手說:「快走,我們的飛機掩護呢!」
為了打斷我們的運輸線,敵人的確也是絞盡了腦汁,改變戰略戰術。敵變我變,他變重點突擊,洪學智命令高炮部隊變「集中兵力重點保衛」為「重點保衛,機動作戰」;你炸橋樑,我把橋藏起來,變成水中橋、潛水橋……
人們都說,我們後勤有人有物的地方,都會有洪副司令的身影;哪裡有一種新的對付鬼子的辦法,洪副司令準會去哪裡開會……
打到後來,美國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裡特也不得不對記者說:「雖然聯軍的空軍和海軍盡了一切力量,企圖阻斷共產黨的供應,然而共產黨仍然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頑強毅力,把物資運到了前線,創造了驚人的奇跡。」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了王波大校和洪學智將軍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的協助,特表示謝意。)
「怎麼樣?」他問鄧華和洪學智。
他倆都不好表態,他們曾經都是這支部隊的老領導,不好說自己的部隊好話呀!彭總說:「不表態就是同意了,馬上通報全軍,上報軍委!」
彭德懷的住處變成一片火海,他對洪學智說:「今日不是你,老夫休矣!」
後來人說這是奇跡。——抗美援朝時,我們沒有制空權,但我們硬是把美國人打到了談判桌上。由於空中是人家的,因而也就沒有前方後方,敵人的飛機可以隨時來轟炸,司令部的安全都受到威脅。中央幾次發電報要注意防空,特別要保證彭德懷同志的安全。
這事理所當然歸洪學智管。他和鄧華商議,先給彭老總搞一個防空洞。於是,一個工兵連在彭老總住處不遠的地方開始了施工。
要施工就要放炮,炮聲驚動了彭德懷。聽說是給他挖防空洞,他很不高興,把部隊攆走了。
第二天洪學智不見部隊施工,就叫人把那個連長找了來。
連長很是委屈,說彭老總不高興,叫他們走。
洪學智說:「他說他的,你們挖你們的,繼續施工。」
「彭老總要怪下來可怎麼辦?」
「你們就說是洪副司令叫挖的。你們放炮可以多打幾個眼,集中放炮,放炮前告訴彭總的警衛一下。」
工兵連又開始了施工。這下,彭老總生氣了,問那個連長:「誰叫你們來的?」
「洪副司令。」
「馬上給我停了!」
「洪副司令不讓停。」
彭德懷對警衛員說:「去把洪學智叫來。」
洪學智來了,彭德懷指著他說:「你個洪學智,是不是沒有事幹了,在山下瞎鼓搗什麼!」
洪學智解釋說:「這不是瞎搞,這是為防空,我要保證你的安全!」
「那玩意沒有用!」
洪學智說:「怎麼能說沒有用,敵機來了再挖就來不及了。」
彭總說:「我的防空不要你管!」
「彭總,這話就不對了,我是執行中央命令,中央要管的。」
彭德懷不好再說什麼。防空洞也就挖成了。
不久,這裡發生了被炸事件。
那天下午,4架美國飛機在大榆洞上空轉了一圈,炸壞了坡上的變電所。天快黑時,又來偵察。這引起了洪學智的警覺——平時總是先偵察,後轟炸的,明天會不會挨炸喲?他找到鄧華,說:「夥計,我看情況不對,鬧不好明天要出事。」
鄧華說:「那咱們就研究一下明天防空的事情,得想個辦法讓彭總參加。」
彭總不來,他工作起來向來是不顧個人安危的。洪學智和他說,他脖子一梗:「我不怕美國飛機,用不著躲。」
沒有辦法,鄧華和洪學智他們開會研究了防空方案。
第二天,要研究下一步的作戰方案,洪學智想了一著——把彭總屋裡的地圖給摘走,掛進了防空洞。他可是不能一日無地圖的喲,更何況是在特殊時期。
別人都進了洞裡,就是彭總不來。參謀去叫了幾次,他還是不肯出來。再去叫,說不定他又要發火了。鄧華說:「老洪,彭總老和你開玩笑,你去叫吧。」
洪學智只好硬著頭皮進了彭德懷的辦公室。
彭德懷一見洪學智,火氣不打一處來,吼道:「洪麻子,你把我的作戰地圖弄到哪裡去了?」 「老總,拿到下面防空洞裡去了,我們都在那裡等著你去研究作戰方案呢。」
「我不去,要開會就在這裡開!」
「這裡太危險,老總快走吧。」
「你怕危險,你走;我不怕,我就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洪學智也有些著急,說:「老總,那邊地圖都掛好了,火也燒起來了,人們就等你一個……」 「我說你這個洪學智就是多管閒事!」
「這不是閒事,這就該我管。」
見他不再說話,洪學智推著他說:「彭總,快走吧,你就聽我這一次!」
連推帶拉,總算把他拉出來了。洪學智又叫警衛員:「把彭總的鋪蓋也拿到洞裡去。」
彭總說:「不要弄,那沒有事!」
……
他們的作戰會議沒有開多久,敵人的飛機就來了。朝彭德懷住的房子一陣狂轟濫炸,一枚汽油彈正好落在了他住室的頂上,房子很快燒掉了,已經撤出後又進去取東西的毛岸英和另外一位參謀光榮犧牲了……
那天,彭德懷一天沒有說話,坐在防空洞裡像是一尊雕塑。洪學智去叫他吃飯,他才抬起頭來,說:「洪大個子,我看你這個人還是個好人哪!」
洪學智見他說話了,就說:「我當然是個好人,不是壞人了!」
「今日不是你,老夫休矣!」
「我要警衛員搬你的被子,你不搬,要是不搬出來,今晚哪有被子蓋。」
「老夫今天算是撿了一條命。」
停了好半天,他又說:「唉,為什麼偏偏把岸英給炸死了呢?」語氣中充滿了惋惜。
……
有人說,要不是那天洪學智把彭總拉了出來,整個朝鮮戰爭的戰史還不知是怎麼個寫法。此言不無道理。
洪學智回國匯報,面見周恩來。天安門城樓上,毛澤東召見。
第五次戰役開始後不久,正在檢查工作的洪學智接到彭德懷的電話,要他馬上趕到志願軍司令部。
走進彭德懷的辦公室,天已經擦黑了。
「老洪,你馬上回國。」
「回國?」洪學智怔了。
「黨中央和軍委對後勤工作都很關心,你回去向總理匯報一下我們前線後方的供應情況。」
對於這次匯報,洪學智將軍記憶猶新,也有過生動的回憶:
回到北京,我先到帥府園中央軍委駐地,聶榮臻代總長說:「周副主席正等著你呢,快去吧!」 當時,我穿了志願軍的單軍裝,由於日夜兼程,渾身泥污,但是也顧不了許多,就急急忙忙趕到了中南海周副主席的辦公室。
周副主席已經站在門口等我了,我向他敬了禮,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洪學智同志,你一路辛苦了!」
我說:「周副主席辛苦!」
周副主席讓我坐下,關切地問:「前線作戰情況怎麼樣?」
我向周副主席匯報了前線的基本情況,然後說:「幾次戰役打下來,我們吃虧就吃在沒有制空權,敵機的轟炸破壞,使我軍受到了很大損失。敵機經常一折騰就是一天,見到人就猛衝下來嘎嘎地掃射,扔汽油彈,化學地雷,定時炸彈,三角釘……晚上是夜航機,戰士們叫『黑寡婦』,也不盤旋,炸彈便紛紛落下,到處是大火,主要是阻滯我軍行動。」
周副主席十分嚴肅地說:「美帝國主義欺負我們,瘋狂到了極點。但是他們沒有想到在他們的海空優勢下,我們卻打到了三八線。美軍這是第一次在世界上吃敗仗。不過志願軍要想不吃虧,就得研究對付敵機的辦法。」
我說:「志司在後方的支援下,已經加強了高炮部隊,並已在關鍵點上增設了防空哨。現在我軍主要是靠勇敢精神。比如運輸車遇到敵機轟炸時,有的就開足馬力,猛跑一陣,帶起數百米的塵土,搞得敵人不知是怎麼回事,驚呼共軍的汽車施放了煙幕彈。」
周副主席笑了,說:「戰士們的勇敢精神,打掉了恐美病。同志們付出了鮮血,但教育了5億人。」說到這兒,他沉思了一會兒說,「美國會不會登陸中國?現在還不能肯定,但是前線我方勝利越大,登陸的可能性就越小,所以,前線一定要打好。中央軍委考慮,要盡快出動飛機,當然,我們的飛機有限,只能給敵機造成一點混亂,振奮一下士氣。」
我說:「前線將士都盼望我軍出動飛機。」
周副主席說:「中國有飛機,許多與我國有偉大友誼的國家有飛機,但飛機參戰還不是時候,這個你當副司令的應該是很清楚的。」
我一想確實如此,飛機要吃汽油。如果用朝鮮戰場現有的運輸力量來供應,就是把一切軍需彈藥都停運,也不見得行呀,後方供應制約著戰役的規模,這一點也不假。
接著,周副主席又問:「供應的主要問題是什麼?」
我匯報說:「志願軍沒有防空力量,公路運輸線長達數百公里。第三次戰役時,前面兵站與後面兵站相距三四百公里,形成中間空虛,前後脫節。另外後勤高度分散,也沒有自己獨立的通訊系統,常常聯絡不上。」
周副主席說:「所以外國軍事家說,後勤是現代化戰爭的瓶頸。志願軍後勤必須加強,中央軍委考慮,要給志願軍後勤增派防空部隊、通信部隊……」
我說:「軍委的決策太正確了。後勤現存的主要問題是供應不及時。前三次戰役,部隊是在挨餓受凍的情況下打敗敵人的。如果供應得好,勝利會更大。現在戰士有三怕,一怕沒飯吃,二怕沒子彈打,三怕負傷後抬不下來。」
周副主席神情嚴肅地聽著,點著頭,不時地用鉛筆在紙上寫幾個字。
「現在敵人的參戰飛機已由1000多架增到了2000多架,並由普遍轟炸轉向破壞我運輸線,特別是凝固汽油彈對我地面倉庫、設施危害最大。敵人還派遣大批特務潛入指示目標轟炸。4月8日,敵機向我三登庫地區投的大量燃燒彈,一次就燒燬了84節火車皮的物資,其中有生熟糧食287萬斤,豆油33萬斤……現在供應的物資只能有百分之六七十送到前線……」
周副主席聽到這裡,臉上露出十分嚴峻的表情。
我又說:「我們志願軍也採取了些積極的預防措施。」
周副主席以詢問的目光注視著我。
我說:「每次戰役發起前,除汽車裝滿,馬車裝足外,人員還加大攜帶量,一個戰士攜帶量達六七十斤。在部隊運動快速供應困難後勤跟進不及時的情況下,這是一線作戰部隊生存和戰鬥的必要保障手段。」
周副主席說:「我們的戰士辛苦了。」
我說:「戰士雖然苦一點,但感到還是這樣保險一些。」
……
這次匯報,周副主席還問了不少戰場上的細節問題,最後,洪學智說:「彭總還讓我向你匯報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成立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的問題。」
周恩來對此很感興趣,「快說說你們的想法。」
「從朝鮮戰爭中,彭總和我們都逐漸認識了現代化戰爭中後勤的作用。現代戰爭是立體戰爭,在空中、地面、海上、前方、後方同時進行,或交叉進行,戰場範圍廣,情況變化快,人力物力消耗大,現在歐美國家都實行大後勤戰略,50公里以前是前方司令部的事,50公里以後是後方司令部的事,戰爭不僅在前方打,也在後方打。現在,美國對我後方實施全面控制轟炸,就是在我們後方打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的規模,不僅決定了我們在前方進行的戰爭規模,而且也決定著前方戰爭的成敗。我們只有打贏了這場後方的戰爭,才能更好地保證我們前方戰爭的勝利。後勤要適應這一特點,需要軍委給我們增派防空部隊、通信部隊、鐵道部隊、工兵部隊等諸多兵種聯合作戰,而且需要成立後方戰爭的領率機關——後方勤務司令部,以統一指揮後方戰爭的諸兵種聯合作戰,在戰鬥中進行保障,在保障中進行戰爭。」
周恩來立即表態:「這個想法很好,很重要,軍委一定盡快研究採取措施。」
也正是在這次匯報結束的時候,周恩來說:「快五一了,你準備一下,上天安門吧。」
洪學智拍拍自己的舊軍裝,說:「總理呀,我就這個樣子能上天安門嗎?」
周恩來說:「沒有關係,穿這衣服好啊,你代表我們的志願軍嘛!」
洪學智說:「還是別上了吧!」
周恩來說:「這樣吧,我告訴楊立三,給你做一套新軍裝。」
「五一」那天,洪學智穿了新軍裝,走上了天安門。忽然有人來通知,說是毛主席要接見,這叫洪學智又有點緊張。
不一會兒,他被帶到了休息室。
毛澤東、劉少奇、朱德等中央領導人都在。毛澤東拉著洪學智的手說:「這是我們志願軍的副司令員,從朝鮮前線回來的。是志願軍的代表。」
毛澤東坐下來,問彭老總的身體情況,又問了一些戰場上的情況。他說:「你們打的敵人,有飛機、大炮和海軍優勢,是武裝到牙齒的敵人。」
朱德說:「你們打的是一場現代化的戰爭。」
毛澤東關切地問:「你回來匯報的問題解決了沒有?」
「已經給總理匯報了,總理做了安排。」
……
彭德懷發火,洪學智兼任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司令。
當中央軍委關於成立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的電報到達以後,洪學智還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有一種預感,這個司令可能要自己兼任了。他思前想後,覺得不能兼。這不是患得患失,是有原因的。一是自己對軍事工作更熟悉,二是這裡的後勤工作太難搞了,怕自己不能勝任。
所以當鄧華、韓先楚等人都說還是老洪兼任好的時候,他說話了:「我兼不了這個後勤司令!」
一直沒有說話的彭德懷問:「為什麼?」
「前一段讓我管沒有管好,現在兼任這個司令,還是搞不好呀。別的什麼事情都可以幹,這個司令還請別人干吧!」
彭德懷不高興了,他說:「你不幹,誰幹?」
「要鄧華兼,他水平高。」
鄧華說:「不成,我協助彭總管作戰,又兼著副政委,我有分身法好了。」
「那就請韓先楚同志兼!」
韓先楚也有他的理由:「我老往前面跑,到一線去督促部隊,你叫我怎麼兼嘛?」
洪學智說:「彭總,讓後面派人來嘛!」
彭德懷顯然不高興了,他反問:「你說派誰來吧?」
「李聚奎、周純全都可以。」
彭德懷聽了直搖頭,說:「他們有後面的任務,也很重呀!」
洪學智說:「那還可以讓楊立三派人來,我可以給他當副手。」
彭德懷火了,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墨水瓶跳起老高:「你不幹,你不用幹了!」
說完,他又站起來,在屋裡轉一個圈,說:「你們不干我干!你去指揮部隊吧!」
洪學智見彭德懷發這麼大的脾氣,就說:「老總,你這麼說,可是將軍的話了。」
「將軍?是我將你的軍,還是你將我的軍?嗯?」
鄧華又出來打圓場了,他說:「老洪,還是你干吧,你一來就兼管這事,現在讓別人管也插不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