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老兵回憶南京大屠殺:親人被日軍砍頭放進鍋裡
「最慘的是姑父,身首異處。」徐傑說,後來他聽親友講,姑父被日本人砍了頭,屍首躺在門外,而頭被塞進了鍋裡。
兩位親人南京罹難九旬老兵講述「從軍記」
離開南京時是冬天,15歲的徐傑眼裡只有兩種顏色,紅色的血和灰色的天。在南京陷落的前一周,徐傑參加了抗日隊伍,踏上了開往武漢的衛生船舶,船上都是傷兵。徐傑要救人,他當上了白衣戰士,此後8年,經歷了無數次戰火洗禮,也營救了無數的戰友。但遺憾的是,他沒能救回自己的家人。日寇屠城,他的伯父和姑父慘死。今年已經93歲的徐傑老人向北京晨報記者講述往事時說,這段血海深仇永遠刻在了他的心裡。
【老兵檔案】
徐傑,南京人,今年93歲,1937年至1945年參加抗戰。親歷了台兒莊外圍戰、武漢保衛戰和長沙第一次會戰等一系列對日作戰。作為一名白衣戰士,為無數抗日將士服務。
1950年,回到南京後開始投入新中國的醫療衛生建設。1952年6月10日加入民革。1954年3月調入北京三建公司任衛生所所長(主治醫師),一幹就是30年,1984年年底退休。
【老兵經歷】
15歲成為白衣戰士
1937年12月初,日軍已經打到南京郊區句容,離南京城只有幾十里路了。15歲的徐傑滿懷著少年的勇猛和血性,立下「寧為戰死鬼,不當亡國奴」的決心,參加了抗日隊伍。
畢竟太小了,徐傑沒有機會直接端起槍,衝到敵人的刺刀前。他的舅舅是一名軍醫,在舅舅的帶領下,他被安排在了衛生部隊,在「原軍政部第17衛生船舶」當了一名白衣戰士。徐傑的職務是司藥,就是負責為醫生傳送藥品。
12月6日,徐傑和戰友們登上了一艘巨大的輪船。這是他第一次登上輪船,從此,這裡成為了他的陣地。他們負責在長江航線運送傷兵。第一個任務就是要把滯留在南京的4000多名傷兵轉移到武漢。
那一天,年幼的徐傑不停地在船上跑來跑去,送藥品,抬傷員。他的眼裡只剩下兩種顏色,紅色的血和灰色的天。人都忙昏了頭,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再看一眼自己的家,船就已經開動了。
親人頭顱被放進鍋裡
徐傑離開家一周後,南京陷落。徐傑和家人失聯。他在報紙上看到日寇屠城的消息,揪心自己的家人,卻無能為力。
抗戰勝利後,徐傑才從親人口中瞭解到那些恐怖的日子裡發生了什麼。他的母親、弟弟、外婆等親人,都逃進了難民區。而他的伯父和姑父則選擇留守在家裡。
中國老百姓有一種樸素的觀念,不管誰來了,總要讓人過日子。但這次徐傑的伯父和姑父想錯了,因為這次來的是魔鬼。在攻陷南京後的6個星期裡,日軍開始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徐傑的兩位親人就在這場屠殺中殉難。
「最慘的是姑父,身首異處。」徐傑說,後來他聽親友講,姑父被日本人砍了頭,屍首躺在門外,而頭被塞進了鍋裡。後來,屍首被人收走掩埋了,而頭還在鍋裡。直到一個多月後,家人戰戰兢兢地回來查看,四處尋不到他的人,沒想到掀開鍋蓋看到了他的頭。
敵人子彈在頭頂呼嘯
1937年12月10日,徐傑所在的傷兵船開到了武漢。這一路對一個15歲的少年來說太過驚險了。他還記得,輪船駛離南京後不久,江岸邊有敵人發現了他們,機槍子彈便像蝗蟲一樣傾瀉過來。這是徐傑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家鄉,沒想到為他送行的竟是呼嘯的子彈。
更凶險的經歷還在後面等著徐傑呢!時間艱難地推移到1938年,台兒莊會戰打響。徐傑所在部隊負責台兒莊外圍的傷兵運輸。「那時候是6月,在鳳台縣附近,我們要運送80多名傷兵。」徐傑回憶,當時船正在河裡秘密行進,北邊岸上突然出現100多鬼子騎兵。敵人的機槍吼叫起來,他們的船急速向南岸貼過去。這時他們和敵人的距離只有100多米。船靠了岸,徐傑光腳就跳下了船,拚命地向蘆葦蕩裡跑。
密集的子彈把蘆葦打得粉碎,徐傑跑出了1里多地才停下來,腳被扎得鮮血直淌。他說,多虧那時口袋裡裝了一個銀元,後來他逃進附近村裡,用那一塊錢買了雙鞋和幾個雞蛋,又走了100多里路才找到大部隊。
遭遇大轟炸死裡逃生
親歷8年抗戰,徐傑隨部隊轉戰南北,他救了很多人,自己也多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1941年4月,徐傑已經晉陞為上尉司藥。這時部隊在湖北老河口一帶與日軍對峙。這裡有一所孤兒院,設在一座孔廟裡,裡面住著300多孤兒。他們的親人或在戰爭中死去,或失散不知去向。徐傑也暫時駐紮在這裡,有空時他就給孩子們看看病。
在那裡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日軍的飛機幾乎每天都要來轟炸。一天,徐傑正在城門口坐著,眼看著20多架敵機壓頂而來。炸彈旋轉著向人們撲來。他說,當時有不少人來不及隱蔽,在炸彈巨大的衝擊波裡,屍體躺倒了一片。
徐傑剛跑到公路上,剛剛飛過去的幾架飛機又兜回來了。在敵機俯衝時,徐傑甚至能看到上面坐著的日本飛行員。他咧著嘴角,不知是不是在獰笑。徐傑趕緊趴在路旁的水溝裡,飛機掃射的子彈在路面上打起一排塵煙。
徐傑說,後來他回到孤兒院的宿舍,發現牆上被炸出了一個直徑1米多的大洞,幸虧當時沒在房間裡,不然肯定凶多吉少了。
用過期藥治好重傷員
1942年,戰爭已進入相持階段。經過了幾年的戰地歷練,徐傑這個司藥也成了半個軍醫。他還記得在襄樊附近,一個傷員的大腿被子彈貫穿,由於缺少藥品,結果害上了破傷風。
「這個傷員情況很危急,發著高燒,已經水米不進了。」徐傑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這個司藥手裡已經沒有可用的藥了。怎麼辦?不能眼看著戰友就這麼死去呀!
徐傑後來找到了一些過期的抗毒素,為傷員打起了吊瓶。「誰都知道過期藥不能用,但在戰場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徐傑說,經過幾天的治療,這些過期藥還真起到了效果,傷員慢慢恢復了。
從1937年到1945年,徐傑親眼目睹了日寇在中華大地上犯下的纍纍罪行。他表示,侵略者雖然殘忍,卻沒有讓中國人民屈服,不僅中國軍人一直在戰鬥,而且不少老百姓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抗敵人。他還記得當年安徽地方上有個抗日組織叫紅槍會,夜裡經常暗殺落單的日本兵。第二天就把日本人的頭掛在樹梢上。日本人氣急敗壞地在街上開炮,卻對這個神秘組織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