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幼兒期的無奈:要向幽州的劉仁恭政權行賄
唐末五代幽州鎮在劉仁恭統治下,多次擊敗契丹民族的入侵,阻止了契丹勢力的南下,對於維護中原王朝統治功不可沒,直到唐王朝滅亡,契丹勢力始終沒有越過幽州,這一點被後世許多人所稱頌,但仔細分析,劉仁恭政權對於契丹勢力的防禦作用更多的是消極的、被動的防禦,沒有形成長期系統地防衛措施,鎮將劉仁恭本人也不能有多麼深遠的見識,最終這條防禦戰線以失敗告終。
唐代幽州歷史概況背景幽州處於唐王朝版圖之東北,在穩固東北邊境,鉗制東北部民族奚、契丹作用至關重要。天寶年間設立十節度使來統御邊疆,在幽州鎮設立的是范陽節度使,《舊唐書》載:范陽節度使,臨制奚、契丹,統經略威武、清夷、靜塞、恆陽、北平、高陽、唐興、橫海等九軍。幽州在唐朝東北防禦體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唐前期對於東北諸族的防禦政策是以安東都護府、營州都督、幽州都督三者從東到西、從北向南貫穿,所建立的一整套防禦體系。西北戰亂起,唐政府無暇東顧,安東都護府被迫內遷,後又由於契丹李盡忠、孫萬榮之亂,營州陷入了戰亂,毀於戰火中。整個東北防禦的重心只能放在了幽州這一個據點上,營州成為了配合幽州防禦的從屬力量。從整個邊疆防禦形式來看,幽州這個軍事重心都是不可忽視的。
由於幽州在地理位置上的特殊性,幽州鎮的作用自范陽節度使設立之初就已經很明確,契丹雖然時時侵擾,並沒有構成太大威脅,唐朝初期,國家決策的重心放在西部地區,西北地區瀕臨突厥、回紇,西南更是有吐蕃時時侵擾,這讓唐王朝無暇東顧,所以幽州鎮對於契丹防禦固然重要,但在這一時期並沒有受到重視,到了唐朝末期,尤其自武宗朝以來,回鶻、吐蕃勢力逐漸衰弱,而在西北瀕臨幽州的契丹則不斷強盛,不久奚、室韋也得以臣服「是後契丹方強,奚不敢亢,而舉部役屬」之後不斷南下侵擾幽、薊諸州,對於契丹的防禦顯得越來越重要了。幽州鎮位於河朔三鎮最北部,河朔三鎮自安史之亂後便連為一體,張國剛在《唐代藩鎮研究》這一本書中,詳細的分析了河朔藩鎮割據的三個基本特徵。在政治上,節度使不由中央派遣,而由本鎮擁立;在財政上,財稅截留本鎮,而拒不上供中央;軍事上,違背中央意志,養蓄重兵,專恣一方。
誠然幽州鎮把處理與唐王朝的關係作為本鎮存系的關鍵,雖然時時與唐中央相對抗,但作為邊疆型重鎮,防禦契丹等北方民族的入侵的作用也不可忽視。
(唐文宗)大和五年正月,幽州軍亂,逐其帥李載義。文宗以載義輸忠於國,遽聞失帥,駭然,急召宰臣謂之曰:「范陽之變奈何?」僧孺對曰:「此不足煩聖慮。且范陽得失,不系國家休戚,自安、史已來,翻覆如此。前時劉總以土地歸國,朝廷耗費百萬,終不得范陽尺帛斗粟入於天府,尋復為梗。至今志誠,亦由前載義也,但因而撫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賴也。假以節旄,必自陳力,不足以逆順治之。」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
雖然從這段對話中牛僧孺堅持一貫的妥協反戰的思想,但其所指出幽州鎮防禦邊疆的作用還是比較切實的。自唐僖宗以來,國力日漸不盛,邊疆更是戰事不斷,幽州歷任節度使對於邊疆防禦不曾懈怠,尤其在劉仁恭統治時期,曾採取了一些積極的措施,有效地遏制了契丹勢力的壯大和入侵。
劉仁恭政權的建立及其興衰黃巢起義徹底攪亂了唐王朝的統治,全國各地群雄割據,朱全忠和李克用最終成為了中原地區的兩大軍事對立集團。曾經一直處於割據狀態的成德、魏博雙雙臣服於二強鎮,幽州鎮的形式在這一時期也變得極為複雜。乾寧元年(894年),李克用大舉進攻幽州,幽州城破,李匡籌被殺,幽州鎮遂劃入了李克用勢力範圍之內。李克用為了便於控制幽州,起用幽州舊將劉仁恭為節度使,「留戍兵及腹心將十人典其機要,租賦供軍之外,悉輸晉陽」。劉仁恭在羽翼豐滿之後,遂絕於晉陽,幽州又恢復了割據及獨立地位。興化元年(898年)三月,劉仁恭擊敗義昌節度使盧彥威,又取得了義昌鎮滄、景、德三州之地。此時幽州勢力達到極盛。在此形勢下,劉仁恭野心膨脹,「兵益張,顯圖河北。悉幽、滄步騎十萬,聲言三十萬,南徇魏、鎮」。興化二年(899年)正月進攻魏州,羅紹威求援於朱全忠,在汴、魏聯軍反擊之下,幽州軍大敗,「仁恭遂衰」。此後,劉仁恭便打消了稱霸中原的野心,晚年更是無所作為,還不幸被其子劉守光所囚禁,劉守光憑借幽州一鎮之地竟然妄圖稱帝,終於於後梁均王三年(913年)被後唐攻滅。
劉仁恭對於防禦契丹所採取的措施劉仁恭任幽州盧龍節度使期間,對於契丹的防禦採取的措施頗值一提,為了防止契丹遊牧民族南下,每年霜降,劉仁恭便派兵士焚燒塞外野草,契丹馬多饑死,就常以良馬賄仁恭,求買牧地。「北荒寒早,至秋,草先枯死,近塞差暖,霜降,草猶未盡衰,故契丹南下,並塞放牧。焚其野草,則馬無所食而饑死。」契丹遊牧民族對於牧草的依賴性不得不賄賂劉仁恭。另外就是駐軍屯田,收穫之後堅壁清野以待契丹軍,契丹軍查無所圖,不得不退兵。關於屯田方面,烏廷玉先生認為幽州鎮屯田主要分佈於幽、涿、莫、平等州。屯田政策由來已久,並不是劉仁恭政權的新創,屯田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解決了軍隊的糧草供給,客觀上減輕了當地人民的負擔。這些措施可以看出劉仁恭並沒有對契丹沒有主動攻擊過,多是以防禦為主,而對於河朔中原則甚為關注,光化元年擊敗了義昌節度使盧彥威,吞併了滄、景、棣州,《通鑒》記載「仁恭兵勢益盛,自謂得天助,有併吞河朔之志」從這一系列事件可看出,劉仁恭並沒有向北發展的趨勢,只能憑借僅有的臨時性措施來遏制契丹,一旦形勢轉變,不僅僅是幽州,整個河北地區都有覆滅的危險。
幽州能積極防禦契丹入侵的原因從地理位置來看,幽州鎮位於三鎮最北端,轄區屢有變化。但長時期轄有幽、涿、薊、瀛、莫、檀、媯、平、營九州之地。它東鄰大海,北接大漠,西靠太行,南毗成德,縱橫二千餘里。以燕山為界,可分為山前(山南)、山後(山北)兩部分。而幽州所轄九州,媯州、檀州部分地區位於燕山以北外,大部分地區位於燕山以南,有燕山山脈作為天然屏障防禦契丹入侵可謂是得天獨厚。仔細觀察河北道地圖,可看出幽州鎮內部防禦可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以幽州、薊州、檀州、媯州等作為正面防禦,另一部分則是以平州、營州為主側面防禦,兩面相互策應,幽州才能長期有效地防禦北方,進而企圖南下征服整個河朔地區。
另外,契丹入侵中原因為受到燕山地形的影響,不可能直接進攻幽州、薊州等地區,關於契丹入侵的路線,一條路線是從媯、檀二州南下,由於受到地勢的影響,可以居高臨下攻擊幽州城,所以從唐朝初年就非常注意此地的防禦,先後設置了清夷軍,懷柔軍(在媯州、蔚州二州之境)、寧武軍(媯州懷戎縣西)、廣邊軍(懷戎縣北)、威武軍(檀州城內)、鎮遠軍(檀州故黑城川)等。這些軍隊的防備比較嚴密,再加上平、營二州側面夾擊,契丹勢力也很少經過這條路線;另一條則是從平、營二州南下,據《舊五代史.蕭翰傳》有記載:
蕭翰者,契丹諸部之長也。父曰阿巴。劉仁恭鎮幽州,阿巴曾引眾寇平州,仁恭遣驍將劉雁郎與其子守光率五百騎先守其州,阿巴不知,為郡人所紿,因赴牛酒之會,為守光所擒。契丹請贖之,仁恭許其請,尋歸。
另外,據通鑒記載,幽州北七百里有渝關,下有渝水通海。自關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數尺,旁皆亂山,高俊不可越。比至進牛口,舊置八防禦軍,募士兵守之,田租皆入軍食,不入於薊,幽州歲致繒纊以供戰士衣。每歲早獲,清野堅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輒閉壁不戰,俟其去,選驍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
渝關在平州東部與營州的交界處,以此推斷契丹入侵主要沿營州、平州南下,再向西入侵幽州地區。所以對於平、營二州的經營顯得極為重要,後來到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時,不重視修備邊防,使得契丹遊牧於平、營之間,這無疑是防備契丹勢力入侵的最大的敗筆。
劉仁恭政權對於契丹的兩面性一方面劉仁恭在軍事上積極地防禦契丹的入侵,另一方面面又不想過多地刺激契丹政權,和契丹保持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唐末中原割據勢力中對幽州鎮能造成威脅的就是朱全忠和李克用兩大軍事集團,幽州鎮在劉仁恭領導下,做的是遊刃有餘,無論是河東李克用還是河南朱全忠,都非常希望拉攏劉仁恭這個政權來制約對方。河朔地區幽、鎮、魏三州原來所建立的同盟隨著朱全忠勢力的壯大早已被打破,不得不依靠新的同盟,這就是北方的契丹,幽州對於契丹的防備自不必說,與契丹的交往,一方面可以抵禦河東李克用沙陀集團,李克用集團不得不有所顧忌;另一方面可以從契丹內部購得所需要的良馬,獲得良馬是為了組建威力強大的騎兵軍團,騎兵在冷兵器時代作用不容忽視,據此推測劉守光設牛酒之會俘獲契丹王子,契丹後來乞盟納賄,贖回王子很可能就是貢獻了大量馬匹,對於劉仁恭政權來說,馬匹的重要性遠遠高於金銀絹帛。對於契丹只要不使其做大,結成同盟之後利大於弊又有何不可。
對於契丹,劉仁恭政權從始至終都是以防禦為主,由於受到中原兩大勢力的牽制,不可能付之於積極有效的措施。不但不能一味地對抗,到了劉仁恭之子劉守光時期還需要與契丹相結盟,才能在亂世中求得生存。「劉守光末年衰困,遣參軍韓延徽援於契丹」,劉仁恭晚年篤信道教,貪圖享樂,完全不理會幽州軍事,其子劉守光發動叛亂,幽禁父親劉仁恭和兄長劉守文,之後更是志驕意滿僭越稱帝,幽州地區內外交困,百姓苦不堪言多有逃亡,逃奔契丹的百姓不在少數,「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築城郭,立市裡,以處漢人,使各有配偶,墾藝荒田。由是漢人各安生業,逃亡者益少」[12]隨著契丹勢力的增強,加上繼劉仁恭之後幽州鎮將對於邊防措施的忽視,最終後晉高祖為了得到契丹的協助,獻出了幽雲十六州寶貴之地,唐末對於契丹的防禦體系也徹底瓦解了。
綜上,唐末幽州劉仁恭政權對於防禦契丹的作用值得肯定,對於後梁、後唐以及之後的政權的長時間維持起到了無疑起了關鍵性的作用。但這種作用不能誇大,從長遠來說,對於契丹的防禦一直是被動的,消極的防禦,不可能從根本上扭轉整個歷史形勢,對於這一結論,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