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傳統與現代:日本的兩面
京都具有濃郁的日本風情,是日本人心靈的故鄉,文化的源泉。它是日本紡織物、陶瓷器、漆器、染織物等傳統工藝品的產地,又是日本花道、茶道的繁盛之地,被稱為「真正的日本」。它不僅是擁有17處世界文化遺產的寶庫,而且還是眾多文學作品的靈感之源,比如俗稱「金閣寺」的鹿苑寺,建於1224年,當初是作為貴族的別墅而建造的。三島由紀夫曾創作著名小說《金閣寺》就是以迷戀這座寺院的年輕僧侶放火燒寺(1950年)為主題。
傳統與現代:日本的兩面
日本可能是傳統保留最好的地方,但又是亞洲時尚的先鋒。很多在中國已然看不到的景象,或許還能在日本重現。日本沒有經過改朝換代,也不是多民族國家,他們覺得不革命同樣可以達到改善的目的。二戰期間京都免於遭受原子彈的襲擊,保存了上千年的遺存。
京都算是千年小城,商業區的繁華程度雖難與東京比肩,但也不容小覷。政府為了保護大批古建築,規定現代建築不能過高,131米高的京都塔(Kyoto Tower Hotel)居然是至高點了。而現代街道都要點綴古樸的元素,比如沿街綿延不斷的五個一組的燈籠與橘紅的燈火交相輝映,不時迴盪的鼓樂聲聲呼應著潮湧般的人聲鼎沸。遠古的煙火供今人品讀玩味,昔日的華彩給現代施以點綴。夜色中的古城商業區行走著步履匆匆,西裝革履的上班族;腰細如柳、打扮花哨的男妓;眼影凝重,彩妝鮮艷,裙短之極,繃著黑色絲襪的摩登女郎;還有就是各色人種的觀光者。傳統和現代勾連得如此完美,就像他們覺得柔美和暴力根本不存在矛盾一樣。在日本,大家對這種時空交錯的畫面習以為常,穿梭於古今之間,遊走於現代和傳統之間,得到的是愈久彌新的況味。
國寶建築:建於清水寺
建於清水寺(Kyomizudera)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為平安時代之代表建築物,被列為日本國寶建築之一。它還是日本佛教北法相宗的總院,也是日本佛教法相宗的本山,已列入世界文化遺產,還是著名的賞楓賞櫻景點。
清水寺在歷史上曾多次遭大火焚燬,現今所見為1633年德川家光依原來建築手法重建的。其實,日本全國共有108座清水寺,每年4月3日,所有清水寺還會共同舉辦大法會,但其餘107座似乎都不為人注意,「清水寺」似乎成了京都這一座寺院的專屬稱謂。
清水寺本堂坐落在山腰上,這座完全木造的寺院總面積達13萬平方米之廣,其內最有名的是「清水舞台」。舞台離地五十公尺,懸空且地面向外傾斜,只靠139根高數十米的大圓木縱橫交錯支撐,而未用一顆釘子搭建。
在清水舞台憑欄遠眺,可將京都市景盡收眼底:它被劃分成清晰的兩塊,一半是肆意流淌的綠蔭,另一半是寧靜安詳的城市,其中紅白相間的京都塔赫然挺拔,再遠處就是包裹這個小城的群山和白雲了。那種極致的美感會讓人有死亡衝動,據說因為環境優美此處成為跳樓自殺者的首選之地。日語裡有一句諺語:「從清水的舞台跳下去」,用來形容人們破釜沉舟做事的決心。據說如果從這個舞台上跳下沒有受傷,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如果死去,亦能成佛。所以這裡成為日本的自殺聖地,使得政府在1872年頒布了跳崖禁令。這座號稱「只為神表演的舞台」,在充滿了滄桑質感的木質舞台之外,沒有觀眾,所有的演出只為告慰主殿裡供奉的千手觀音以及其他神靈。
清水寺因寺中清水而得名, 主殿背後就是音羽山,那種漫山遍野的翠綠簡直要流淌下來把人淹沒,山頂盤旋著幾隻烏鴉發出「啊啊」聲,更添古樸之氣。這一小山泉瀑布,順寺旁山崖流下,稱為音羽瀑布,被列為日本十大名泉之首。清泉一分為三,分別代表長壽、健康、智慧,被看作賜予神奇力量的靈水,遊客路經此地一定會喝上一口,據說可預防疾病及災難,是必經的祈福儀式。
無論是春天到清水寺賞櫻,還是夏天去聽泉,秋天看滿山紅遍,或冬天品細雪,清水寺一季一景,令人應接不暇。
靜穆古城中的另類:芷園
與京都眾多靜穆的寺廟和神社形成對比的是芷園(Gion)的繁華。無數外國友人帶著長鏡頭在等待,在觀望,在獵奇。這裡相當於酒吧一條街,只是每棟木屋只有兩層,懸掛著各家名號的燈籠,或者是寫著舞伎,你也會看到很多西裝革履的日本男人成群踱步於「花間小路」(藝伎酒吧一條街) ,流連於舞伎和藝伎出沒的酒座。偶爾店家門口會停靠一輛出租車,身著和服的老闆娘會恭送客人離開,直到車開遠才收起笑容。晚間八九點是藝伎出沒的高峰。有時燈火闌珊中會出現一位步履匆匆、五彩紛呈、臉龐雪白的美人,彷彿從畫卷中走出,那一定是出去工作的藝伎。那種華麗的服飾,高聳的髮髻,古典的妝容,行走在大街上,會讓人恍覺時空錯亂。
這是清朝作為中國駐日公使何如璋參贊的一首題為《藝伎》的詩。藝伎作為日本傳統文化的活的載體, 是日本古代文化最典型的標誌之一。在崇尚大男子主義的日本社會,藝伎表現出的古典與憂傷,高雅與唯美,那種若即若離的距離感對男性而言, 藝伎更像是一件精雕細刻、無可挑剔的藝術品,精美而昂貴,總是牽動著眼球。早期研究藝伎的日本人矢野恆太說過:「藝伎所做的工作是顯示美麗氣質,向客人展示符合想像中理想女性的風貌。」
藝伎在路上不會答理任何人,遊客以親手拍到她們的尊容為傲,但她們平底的木屐走得腳步靜悄悄而且速度很快,不等你架好相機就只能慨歎美人難尋了。藝伎的工作主要是陪客人喝酒聊天娛樂,產生精神戀愛的關係。最誇張的是看到一位藝伎和一個日本男人手拉手走在花間小路,臉上滿是幸福和得意,全然不顧路人的驚詫。走出芷園,就像看完一場電影,腦中閃現的都是一個個浮世繪的畫面,畫面中全是小巷的煙火味,還有夜色中的繁華和美艷。
柔美與暴力:島國的雙重性情
「菊與刀」恐怕是現今找到的對於日本社會矛盾性格最完美的比照。這種柔美與暴力的意象投射在櫻花和大刀上,那是象徵絢爛的和服與猙獰的鮮血。如果還有屬於日本的專屬詞彙,那就是「島國屬性,武士道,大和魂,義理之道,恥感文化」;另外的衍生品就是「法西斯主義,軍國主義,等級制,禮儀」。
四面環海沒有強敵攻擊,島國屬性一方面讓日本安於耕種,不理世事,另一方面閉關鎖國之後打開國門,反其道而行之,產生了一種不願被孤立、追隨世界潮流的焦灼。古代的日本把中國當作老師,近代開始「脫儒」,然後「脫亞入歐」,轉而仰慕歐美;當他們意識到自己強大起來之後,便迫不及待要通過侵略來呈現實力,同時劃分自己和亞洲國家的界限。豐臣秀吉(日本戰國時代末期封建領主,1590-1598年日本的實際統治者)以來著力於取代中國謀求在東亞的權威地位,日本前首相大隈重信稱:「對東方,我們乃西方文明的說明者;對西方,我們乃東方文明之代表者。」
那些慘烈的戰爭已經遠去,看看日本大學裡的應援團,也許多少可以在和平年代下感受模擬戰況的氣氛。有一天中午走出食堂,就聽到京都大學Clock Tower方向鼓聲震天。走近一看,廣場前人流擠得水洩不通,有專門的疏導員在維持秩序,不影響進來的車輛,還有人在散發傳單。我們不知道是什麼表演,只看到駐足觀看的多是外國人。
廣場中央是兩隊人馬,輪流表演。一般是領頭的穿著黑色制服的男生先發表一段演說,然後幾位穿著制服的男生發出振聾發聵的口號,後面的女孩們附和,之後女孩子們開始跳舞,男孩在前面揮舞手臂作出一些很有力度的動作。
看到旁邊的一隊棒球選手,終於明白這是為了給他們壯行派出的啦啦隊表演。京都大學要與神戶大學的棒球隊拉開戰幕,京都大學應援團首先進行表演,要在聲勢上壓倒對方。然後神戶大學應援團開始表演,程序幾乎一樣,之後是對峙階段。雙方的棋手面對面將校旗放低,然後舉起,很像兩頭公牛俯身下去頂角時候的對峙。整個過程中鼓號聲不斷,吶喊聲齊天,不管是啦啦隊女孩的熱情高漲還是男孩如咆哮般的兇猛,都讓長時間生活在平靜中,第一次觀摩暴力演習的人震顫。
靜謐的校園突然被吶喊打破,應援團隊員顯示出宗教般的狂熱,頗像兩軍對壘。表演結束,神戶大學的隊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動著收拾好所有物品,然後以最快速度衝向遠方,消失在人們視野中。一切如同軍事化演練,所有的收拾步驟和動作都標準化,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年輕人表演時駭人的狂熱,雖然僅僅是局限在一定區域內的,限定在程序化的動作中,但那種瀰散開的攻擊性讓人不寒而慄。尚武傳統籠罩下的侵略性和正常生活軌道中靜如止水般的冷漠表情形成鮮明對比,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描寫日本人的說法可以作為最好的註腳:「榮譽就是戰鬥至死」,「身體越累,意志、精神就越昂揚」,「意志應當控制那幾乎可以經受一切訓練的肉體」,更極端的說法就是「死亡本身就是精神的勝利」。
這樣被宗教般的狂熱所裹挾,依偎在一個極易煽動的極端理念中,這個國家內部居然沒有發生翻天覆地的革命,想想挺有趣味。對天皇的絕對忠誠和安分守己的處世態度避免了國內的動盪,卻可以催生「奧姆真理教」一樣以追求「圓滿」走向極端的邪教。
日本的異彩紛呈來自多元文化,精緻的、柔美的、暴力的、時尚的、傳統的都糅合在一起。京都的魅力是把歷史的遺存當成文化的正統放在現代的廳堂裡供奉,傳統的地位在這裡至高無上。縱然嗅到她的很多歷史氣息,但從不覺得有消退的痕跡。日本是個靜謐的國度,底下有波濤暗湧;京都是個夢幻般的殿堂,千座廟宇寄托著日本人祈求平安的心願,是人們祈求「各得其所,各安其分」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