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骨灰盒存放八寶山 上面滿是唾沫和煙痕
1972年,聽說可以探望彭真叔叔了,我們的心裡也燃起了希望之火,彷彿隔著鐵窗看到了自己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們用長滿繭子的手給毛主席寫信。8月16日,中央專案組來人向我們傳達毛主席批示,說:「可以見見媽媽。」我們一再追問:「爸爸呢?我們還要見爸爸。」他們不敢說,就走了。
第二天,他們才又來傳達毛主席批示的頭一句:「父親已死。」口頭通知我們,爸爸已於1969年11月12日晨6時,因肺炎死於開封;他的骨灰由組織上保存,不能給我們。並且不讓我們對外人說,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不知道。
聽到爸爸不幸去世的消息,我們的心被撕碎了。多少年來,我們找爸爸,懷著一線希望拚命找,沒料想爸爸已死去三年了。我們沒有眼淚,只有切齒的仇恨。我們齊聲追問:「為什麼死於開封?為什麼死於肺炎?什麼人去搶救的?爸爸什麼時候走的?當時是否已經病了?媽媽知道不知道?為什麼不叫我們去?」專案組的人瞠目結舌,神色極為慌張,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們只能說這些。」就在同一天,專案組把爸爸的死訊通知了獄中的媽媽。
8月18日,我們第一次去監獄見媽媽。五年啦,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盼望這一天,夢中千百回地呼喊著。頭天晚上,我們激動得一夜沒睡。深夜裡小小夢遊,抱著毛巾被跑出來叫著要見媽媽。可是,真見到媽媽的時候,她竟不認得,不會叫,木呆著。我們也都驚呆了:五年不見,媽媽已經瘦弱不堪,滿頭灰白頭髮,連腰也伸不直,穿著一身舊軍裝染的黑衣,神情麻木、遲鈍……我們一下想起了在「九大」之後,林彪判了媽媽死刑,「立即執行」。毛主席在「判決書」上批示:刀下留人。多虧毛主席一句話,媽媽才活下來,今天能向人民控訴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暴行。媽媽仔細端詳著我們這些長大了的孩子,半晌才說了一句話:「沒想到你們能活下來。」是啊,誰能想到我們會活下來呢,可活下來又是多麼不容易呀!我們不願講80歲的外婆怎樣慘死在獄中,也不敢提及爸爸早已離開人間,我們不忍提及我們每個人活下來所經歷的苦難,我們盡揀好一點的話來安慰媽媽,講林彪一家摔死的喜訊來鼓勵媽媽,講我們如何在人民的撫育下長大成人,讓媽媽放心……五年的離別之情啊,像滔滔江河奔流不盡,身旁的看守、專案人員的怒目相視,也無法斬斷這股情流。過去的一切愛、恨、恩、仇都融化在歲月的巨變之中,埋在心底裡,今天才從母女們相視的目光中迸發出來。最後分別的時候到了,看守們強拉著媽媽回去,我們哭喊著:「媽媽呀,可憐的媽媽呀!」媽媽回過頭來,滿面淚水,隔著窗戶,向我們點著頭……
回到我們的小窩,我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索性敞開感情的閘門,任這些年積鬱在心頭的悲憤噴瀉出來,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爸爸呀,您死得太慘了!……」
自有監視我們的人把這一切向上打了小報告,無非是說劉少奇的兒女們哭監,大鬧宿舍。我們不怕!就是要讓「四人幫」知道我們人還在,要鬥爭,我們要看到勝利的那一天!從這天起,我們就為新的使命而鬥爭:我們要弄清爸爸的死情,爸爸是為黨受屈、為人民而死的,他是人民的兒子,他的骨灰也屬於人民,我們絕不能讓爸爸聖潔的骨灰落到「四人幫」的魔掌裡。爸爸呀,我們就是拼掉性命,也要找到您的骨灰,奪回您的骨灰!
多年來我們訪蹤追影,到處打聽。我們找爸爸身邊的工作人員,但他們在爸爸去世時也都撤走了;我們托多少人到開封打聽,甚至找到他最後被關押的地方,但也是人去室空。多少年,我們忍耐、等待,小心而又熱切地找尋。一直到1976年,聽說八寶山一室裡有一個無名骨灰盒,我們想一定是爸爸的,便千方百計地混進去找。當我們看到那個萬惡的「迫害狂」——康生的骨灰盒還擺在中央,仇恨之火呼地燃滿胸膛。我們揭下蓋在上面的黨旗,見盒上早已滿是唾沫和燒的煙痕,憤怒的人們正是用這種方式來發洩心頭之恨呀!我們找到了那無名的骨灰盒,不管是不是爸爸的,反正都是被林彪、江青、康生、陳伯達一夥害死的無辜者,作為革命的後代,我們有責任安慰他的在天之靈。於是,源源認真地擦淨骨灰盒,抓了一把骨灰,在國慶節前一天撒到了天安門前的金水河裡,好讓我們的爸爸和一切冤屈孤魂,明天能和人民群眾一起歡度國慶,看到自己親手創建的人民共和國27歲生日的盛況。
沒過幾天,舉國歡騰了。爸爸啊!您看到我們黨和人民一舉粉碎「四人幫」了嗎?人民勝利了!黨勝利了!在那歡慶粉碎「四人幫」的日子裡,您一定又加入了人民的隊伍,您一定嘗到了這人間的勝利美酒。爸爸,請您來和您的孩子、您的人民一起歡呼這偉大的勝利吧!
多少年呀,多少年,在幾千個日日夜夜裡我們忍受著時間的煎熬。經過千辛萬苦,從許多有關人員那裡,從當時的有關記錄中,我們把一個片段、一個片段連在一起,成為一幕幕難忘的畫面,清楚地看到了爸爸在最後那些日子裡的悲慘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