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海豹

提起海洋中的捕食者，南象海豹很容易被人低估。它不具備抹香鯨的王者氣質，沒有白鯊如戰鬥機般矯健的身段，也難及虎鯨的一流智商。它也與巨型魷魚和豹海豹不同，缺乏那樣的神秘感和威懾力。是誰給它設計了這副體格——童書插畫師？若果真如此，倒不難解釋它為何生著個能長到近半米長，替它贏得「像海豹」之名的怪異長鼻了。

單看外表，南象海豹是頭蹩腳的怪物。它的身軀大得像轎車，形狀又像飛艇，登岸後常懶洋洋地在海灘上東倒西歪。然而，南象海豹和其他許多海洋生物一樣，是真人不露相。它固然沒有火辣身材，但在其肥厚的皮囊下，卻藏著一位超級英雄，它的一生就是一系列偉大壯舉。

想看看它在哪裡大顯身手，就用手指點著南美洲地圖一路下移，直至火地島，然後向東來個急轉彎，經過馬爾維納斯群島（福克蘭群島）後大約1450公里，你便會看到南喬治亞島。這是一座長160公里的島嶼，屹立於環繞著南極洲、被有些人稱作「南大洋」的一片巨大海域中，高低起伏、頂端積雪的山峰勾勒出它的輪廓。對於人類來說，南喬治亞島是個自然環境極為嚴酷的去處。然而對於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這片水域獵食的海豹來說，南喬治亞島卻是理想的聚集地。交配季節到來時，約有40萬頭南象海豹排布在該島海岸沿線。

聚會從9月中旬開始，一批雄性海豹首先到達，拖著沉重的身軀爬上石塊遍佈的海岸，然後幾乎馬上就展開爭鬥。這可不是小打小鬧，而是一場場血腥之戰，有的海豹會在戰鬥中被撕破鼻子，皮開肉綻，脫落的眼珠掉在地面上。勝敗的賭注是很高的：只有三分之一的雄性海豹能贏得傳宗接代的機會，這個數目顯然太少——它們體內都湧動著睪丸素，個個都急切地想將自己的基因傳遞下去。體型的大小在此無疑是個重要因素。雄性海豹可重達4噸，相當於一輛SUV的份量，最龐大的雄性往往處於支配地位。在劃分勢力範圍的戰爭中，像海豹還要起勁地展示那條不可理喻的長鼻子，以之咆哮、噴氣，總而言之就是用來顯擺的。

科學家將獲勝的雄性海豹稱作「海灘老大」——每個勝利者都將主宰一群雌性海豹，群體的規模不盡相同，最小的只有20頭，大些的有300頭，而在最誇張的情況下可達到1000餘頭。10月初，當雌海豹如期而至並安頓下來，它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兒育女，哺養後代。接著，在小海豹出生約三個星期後，雌海豹將再度交配，而「沙灘老大」們的職責之一便是保護自己的妻妾，以免被前來劫色的雄性競爭者盯上。在大一些的雌海豹群邊緣，有少數屈居亞軍的雄海豹也能蹭得一席之地，但大量的戰敗者都被排除在了界線之外，它們氣急敗壞，這意味著會發生更多的戰爭。

「這裡可不像迪斯尼樂園。」邁克·費達克說。他是英國國家環境研究委員會海洋哺乳動物小組的生物學家，「爭奪雌性群體的過程中有很大的危險。」不但對像海豹如此，對於在它們身邊工作的科學家也是一樣。在雌性象海豹群中工作時，科學家會小心地避免被夾在獲勝的雄海豹與其對手之間。費達克說：「一定要留意。雖然它們沒有腿腳，行動起來卻敏捷得驚人。」

11月底，聚會逐漸落幕。成年象海豹由於在這段時期不曾進食，體重可降至原來的一半。同時，幼海豹在有媽媽豐沛乳汁餵養的三周內，體重每天增加4.5公斤。雌海豹準備返回大海時會再度交配，然後立刻讓幼海豹斷奶，留下它自力更生。隨後，雌海豹將懷著新生命離開這裡，並在來年重返同一片海灘，生下腹中的寶寶。.

很快，雄海豹和幼海豹也將投入大海的懷抱——南象海豹在水下展露出的本領，足可令它們躋身地球上最完美地適應了生存環境的捕食者之列。離岸後，它們將展開一次全長近1.3萬公里的旅程，潛水深度可達1500米，這超過了大多數潛水艇的能力範圍。連續數月，它們捕食魷魚和魚類，尋找營養物質最多的水域，因為這種地方會引來食物鏈中的其他成員。南象海豹能在水中連續潛遊兩個小時之久，只需要到水面休息幾分鐘即可恢復狀態。這全都得益於一些巧妙的生理機制，比如停止部分新陳代謝以節省氧氣。像海豹全身流淌著大量富氧血液——它的血量佔全身總體積的百分之二十,這個比例幾乎是人類的三倍。

要研究能深入南極冰海下1500米的動物十分困難，因而科學家近期開始給象海豹佩戴衛星標籤。追蹤海豹行動的同時，衛星標籤還帶來了一項額外收穫：幫助海洋學家瞭解氣候變化的影響。「目前有個問題十分令人擔憂，就是海洋環流的模式也許正在改變。」 費達克描述著這種會對全球氣候造成重大影響的情形，「南大洋在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卻是數據最為缺乏的區域之一。海豹能將儀器帶到我們無法自己取樣調查的地方。」現在來自南大洋最僻遠海域的海水溫度、鹽度和洋流的信息，正大量湧入開展了五年的「南象海豹取樣海洋學研究」項目。

所以別再介意那怪異的鼻子和笨拙的身軀了。南象海豹遊弋在藍色的冰原之下，並非只在自顧自地生活。它們像富於使命感的超級英雄一樣，正在幫助我們拯救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