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毛澤東與張恨水單獨晤見留謎團
這次去安徽潛山參加全國作家天柱山筆會,參觀了張恨水紀念館。
張恨水先生是中國上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最負盛名的章回通俗小說大家,他的《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緣》等都曾在當時引起轟動,僅《啼笑因緣》就被先後7次改編成電影放映,近年來他的《夜深沉》、《啼笑因緣》、《丹鳳街》、《金粉世家》等亦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播映。國內出版社已出版了他的巨型多卷本《張恨水全集》,僅中長篇小說就達百餘部數十卷3000餘萬字,還有詩詞、散文、隨筆、創作文論等卷,可見張恨水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影響。
但他與毛澤東、周恩來都有過交往,這就不大為人所知。特別是周恩來一直關懷張恨水先生,並對他有過極為中肯、公正的評價。
周恩來稱讚他「用小說揭露黑暗勢力」,「同反動派作鬥爭」
張恨水一生創作了110餘部中、長篇小說(說他是中國創作小說最多的作家並不是虛譽),但他大半生一直在從事新聞編輯工作,寫小說完全是業餘時間。他24歲時進入報社工作,從此便以新聞和寫作為生。1938年1月15日《新民報》在重慶復刊,張恨水於此報編輯副刊。當時《新華日報》也遷來重慶,周恩來、郭沫若皆從武漢來到重慶領導工作。兩家報社相距不遠,並常有來往,周恩來很關心《新民報》,因為郭沫若與《新民報》負責人陳銘德、鄧季惺伉儷為摯友,所以特地向郭沫若詢問了《新民報》的有關情況。《新民報》曾遭日寇飛機轟炸,損失嚴重。《新華日報》得知後,曾派人送去罐頭、火腿、餅乾、香煙等大批物資進行慰問。兩家報社患難與共,互相慰問(《新華日報》職工宿舍也曾遭受敵機轟炸),同仇敵愾,關係是很密切的。
1939年,新四軍湖南平江通訊處的數位留守人員被殺害,一時全國嘩然。張恨水對這種「相煎何急」的暴行悲憤萬分。當時,董老(董必武)曾將訃告寄給贊成團結抗日的各界進步名人,張恨水也收到了一份,他當即寫了一副沉痛的輓聯:「抗戰無慚君且死,同情有淚我何言。」並請堂弟張效良親自送到新華社董老手中。張恨水的詩詞功底很深,這副對聯堪稱文辭情摯並茂。所以,次日《新華日報》登出各界名流的悼念詩文,第一副是邵力子(國民黨元老,參加過籌備中共一大成立)老先生的作品。第二副便是張恨水的輓聯。這些詩文輓聯在當時影響很大,周恩來對張恨水先生的正直和文采由此有所瞭解。
張恨水當時除辦報外,一直熱情激動地創作抗日題材的小說,如《虎賁萬歲》、《東北四連長》、《巷戰之夜》、《潛山血》、《遊擊隊》、《衝鋒》、《敵國的狂兵》等。但是,國民黨當局卻很反感,如張恨水寫《前線的安徽,安徽的前線》,因觸犯安徽當局,尚未登完,即被「腰斬」。在重慶寫《瘋狂》,也被重慶當局的「新聞檢查」百般限制。但是,《新華日報》卻熱心支持張恨水先生創作有關遊擊隊題材的小說。張恨水缺乏生活素材,他要求搜羅一些有關資料。《新華日報》資料室並非公開借閱單位,但對張恨水先生的要求卻無不答應,允許他任意索看有關文件。張恨水看了有關八路軍、新四軍開展遊擊戰爭的大量資料,認為可歌可泣。他非常感動,同時也非常感謝《新華日報》提供的幫助。
1942年秋,《新民報》同仁想向周恩來請教時局的發展,周恩來欣然應允並約定了時間和地點。
那是一天晚上,張恨水和幾位編輯同仁在《新民報》負責人陳銘德、鄧季惺夫婦家中,恭候周恩來的到來。重慶的秋天陰雨連綿,陳家門口小路上狹窄而又泥濘,且無路燈;主人有些擔心,便打著手電筒去街口迎接。不一會兒周恩來雙腳沾著泥巴來了,他穿著一身樸素的中山裝,微笑著和大家一一握手。落座之後,周恩來與大家談起了時局發展等若干問題,在談到國民黨新聞檢查制度時,他特別提到了張恨水和他的小說。他風趣地對張恨水先生說:「同反動派作鬥爭,可以從正面鬥,也可以從側面鬥。我覺得用小說體裁揭露黑暗勢力,就是一個好辦法,也不會弄到『開天窗』。恨水先生寫的《八十一夢》不是就起了一定作用嗎?」
《八十一夢》是張恨水在重慶期間創作並在報紙上連載的一部章回體小說,旨在揭露國民黨官場的黑暗與腐敗。小說在報紙上連載之後,受到各方面讀者的關注,張恨水本人也因此受到了特務機關的注意,他的來往信件開始受到檢查。後來小說連載影響越來越大,國民黨重慶特務機關出面邀請張恨水吃飯,委婉地威脅張恨水先生「是否有意到息烽(國民黨的一個集中營)一遊?」張恨水限於壓力而被迫停止連載。但這部小說後來仍然出了單行本,而且延安也及時予以出版發行。對於延安翻印出版《八十一夢》,張恨水先生是一直感到親切和光榮的。特別是這次聽到周恩來的鼓勵和肯定,他更感到親切和莫大的鼓舞。
毛澤東與他單晤相見留下謎團;毛澤東欣賞他的文采,將《沁園春》交他首次公諸於世
1945年國共兩黨開始和平談判,毛澤東由延安飛抵重慶。在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會見了很多人。這其中也包括張恨水,應該說是經周恩來介紹,張恨水始與毛澤東結識。
毛澤東在重慶期間,曾先接見了《新民報》的部分工作人員,那次不可能個人之間詳談。後來,毛澤東則約定時間,單獨晤見張恨水先生詳談。張恨水比毛澤東小兩歲,屬於同輩人。經歷、事業都不一樣,但兩個人在當時幾乎都是家喻戶曉,因而彼此感興趣的話題自然很多。毛澤東在重慶的各種公私會見,均由周恩來周密安排,他與張恨水的會見雖由周恩來安排,但周恩來並沒有參加談話。毛澤東與張恨水先生的這次單獨長談共兩個多小時,臨別時毛澤東親送張恨水先生延安生產的呢料和陝北特產紅棗、小米。
張恨水先生很興奮,回家後頗有幾分神秘地對夫人說:「這是延安的小米、紅棗!」並立即讓夫人熬成粥讓全家分享。他還激動地對夫人說:「毛先生(當時人們對毛澤東的尊稱)有淵博的知識,是了不起的人物!」張恨水的女兒張明明後來回憶:「那時我們兄妹是第一次喝小米粥,不但覺得好吃,還帶著幾分神秘感。父母親當時所想的,就要比我們深遠得多了。」
但是,毛澤東與張恨水的這次單獨晤見卻留下了一個謎團。
首先,在重慶期間毛澤東極少會見個人,除非像柳亞子那樣青年時代就熟悉的同志加摯友。像邵力子、譚平山這些創黨時期的老同志,毛澤東也是一起會見的(那次會見老朋友,譚平山異常激動,還流了眼淚)。即便黨員作家或與黨有特殊關係的藝術家,毛澤東也大多同時見面,如徐遲、馬思聰二位,在重慶期間是毛澤東同時約請一同見面晤談的。像張恨水先生這樣從未見過面的黨外作家,單獨會見則頗罕見。再者,重慶談判期間為了毛澤東的安全,周恩來幾乎是寸步不離,按理說會見時周恩來應該在場。據筆者考證,毛澤東在重慶期間會見了大量黨內外各界人士,單獨會見的只有柳亞子和張恨水二人。
而且,關鍵是這次單獨晤見的內容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毛澤東自然不會說,也沒有時間去說。但張恨水先生在解放後不僅未寫過回憶文章,口頭上也從未向第二個人談及單獨晤見的詳細內容。他惟一留下的親筆撰寫的文字,只有建國後所寫《我的創作與生活》中的簡短數句話:「1945年毛主席到重慶,還蒙召見,對我的工作給予了肯定和鼓勵,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還牢記在心。」建國後,張恨水的子女們都長大了,他們對這件事仍然感興趣,便向父親詢問。女兒張明明問過父親,但那時張恨水先生已口齒不清楚,沒有詳細敘述,只籠統說毛澤東談的是「關於寫愛情的問題」。張曉水、張二水、張伍寫的《回憶父親張恨水先生》一文中也只是簡單說長談兩個多小時,「毛主席很關懷父親的生活,對父親的工作給予了肯定和鼓勵,並且還和父親談論了有關小說創作的問題」。
毛澤東說:「還記得」,鼓勵他寫自己熟悉的題材;周恩來稱讚他「沒忘舊」,始終關心安排他的生活
1945年以後,張恨水先生到北平(今北京)《新民報》工作。1949年春,解放軍進入北平。張恨水此時因患腦溢血半身不遂,為治病家人付出了昂貴的醫藥費,家庭生活陷入困難之境。正在此時,周恩來派人來看望張恨水先生,並邀請他去參加「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會議」,才知張恨水先生病況。周恩來遂指示政府對張恨水的生活做了妥善安排。張恨水先生由此可以安心養病,身體也奇跡般地恢復了。
1955年春節,全國政協組織春節團拜會,張恨水先生受到邀請,並受到毛澤東的會見。這是張恨水自重慶一別10年後再次見到毛澤東。因為等於是舊友重逢,所以張恨水並不感到拘謹。毛澤東關切地問他:「為什麼不見你的新作?」張恨水回答說:「一來生病多年,二來對工農兵生活不熟悉,恐怕難以勝任。」
張恨水先生解放後因為生病確實未寫過產生社會影響的新作,只是根據民間傳說寫過《梁祝》、《白蛇傳》等歷史小說。大概是毛澤東對他的回答印象很深,所以沒有多長時間,毛澤東就委託周揚向張恨水轉達他自己對張恨水創作的意見:為工農兵服務,不能從字面上理解,老作家還是要寫自己熟悉的題材。
張恨水聽了毛澤東的意見,自然在寫作上沒有什麼負擔,直至1963年,他創作了《孟姜女》、《孔雀東南飛》、《記者外傳》等共8部中、長篇小說,還寫了不少謳歌祖國新貌的散文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