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0月25日,第二十六屆聯合國大會以壓倒性多數通過第2758號決議,決定恢復新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台灣前「監察院長」錢復在其回憶錄中,披露了台灣被逐出聯合國的細節,包括很多台灣與美國之間的重要政治「外交」內幕。早年從台大政治系畢業後,錢復前往美國耶魯大學取得國際關係博士學位,回台後,先任台灣「行政院秘書」職務,並於1964年開始接觸台灣對美「外交」工作。在蔣經國刻意栽培下,錢復從台灣「新聞局長」、「外交次長」扶搖直上,並於1982年被蔣經國任命為台灣「北美事務協調會駐美代表」長達六年時間,與美國政界關係很深。直到1988年再度回台,出任「外交部長」。
錢復
多國贊成恢復新中國在聯合國合法席位
進入六十年代以後,隨著新中國國際地位日益提高,國際社會也越來越認識到,無法再將新中國排斥在聯合國大門之外,而驅逐台灣在聯合國的「代表」就成了大勢所趨。1970年9月,在贊比亞首都盧薩卡召開了第三屆不結盟國家高峰會。會議宣言重申聯合國應早日實現「會籍普遍化」,恢復新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在這次會議後,赤道幾內亞和埃塞俄比亞與我建交。10月13日、11月6日,加拿大和義大利先後宣佈與我建交,隨即發生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在這年10月間舉行的聯合國成立25週年慶典上,先後有33個國家的領導人發言贊成恢復新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而其中有9個國家是台灣的「邦交國」。
這一年,「支持中國案」首次獲得多數票。錢復回憶:美國駐台灣「大使」馬康衛11月23日上午來「外交部」,對於投票結果表示「失望、悲痛、煩惱、憤怒」,並針對每一個變更投票立場的國家,詳細分析了其改變的原因。
此後,台灣「外交部」還召開了由幾位「部長」、「大使」和相關單位主管參加的檢討會,研究被驅逐出聯合國後的「新策略」。1971年2月初,又派熟悉聯合國事務的薛毓麒專程趕赴東京,與日本方面商談對策。薛毓麒回到台灣後對錢復談到,日本外務省官員對此「立場則甚為悲觀」,而具體負責此事的外務省審議官法眼晉作索性當起了抿嘴菩薩,緘口不言。1971年3月7日上午,錢復緊急趕往日月潭晉見蔣介石,請示對策。蔣介石對代表權問題明白指示「勿需過度介意,萬一中共被接受加入聯合國,我宜停止出席,並聲明中共為聯合國宣佈的侵略者,依聯合國憲章,我國的地位不容更動」。4月下旬,美國政府派遣退休大使墨菲以總統私人代表身份到台灣與蔣介石方面商談聯合國代表權問題。4月23日下午,蔣介石在陽明山中山樓接見了墨菲。這次談話前後進行了一個半小時,由於涉及機密,連馬康衛都沒有獲准參加。墨菲表示:「此項談話內容只能讓最少數人知悉,因此他將不會利用美國駐華大使館的電報做書面報告,而是擬於回到華盛頓後,以書面報告面呈尼克松」。墨菲表示,由於國際形勢的急速變化,美國如再堅持過去支持台灣在聯合國席位的方案,「兩年之內必遭全面失敗」,而美方在與蔣商談前「尚無新方案」,但希望以「雙重代表」、「不明確規定何方為中國之唯一代表」、「避免觸及安理會席位」、保留蔣介石政權在聯合國席位的方式「解決」中國在聯合國的席位問題。而蔣介石也向美國人攤了牌,明確了必須確保在「大會及安理會的席位」的底線。
墨菲返美一個月後,美方一直毫無動靜。5月26日,「外交部長」周書楷指示錢復發報給駐美「大使」沈劍虹,請他催問美方的態度。7月1日,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告訴沈劍虹:美方對代表權的立場與台灣方面相當接近,仍擬依照四月下旬墨菲大使訪台時所洽商的方式。
基辛格秘密訪華,台灣被逐出聯合國
就在台灣方面以為一切會按自己的如意算盤運轉之時,基辛格卻於1971年7月9日至11日秘密訪華。7月15日,尼克松宣佈:他即將出訪中國。在宣佈這一消息之前的20分鐘,台灣駐美國「大使」沈劍虹才得知這一驚人的消息。沈劍虹在20年前出版的回憶錄這樣記述:有幾分鐘時間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我簡直不能相信方才聽到的話是真的。我想打電話給台北方面,不巧的是美國這邊的越洋電話接線生們那天正罷工。在得知這一消息後,台島上下頓感震驚。85歲高齡的蔣介石不禁破口大罵「尼克松不是個東西!」
1975年4月5日,蔣介石客死台北。有台灣報刊傳言,蔣介石是被尼克松氣死的。錢復在回憶錄中詳細記載了1971年10月25日,也就是聯合國投票驅逐蔣介石代表的這一天,代表團回到駐地已是次日凌晨零點三十分。「奔波一日的王世明大使年逾60,一足微跛,到了團部無法忍住淚水的暢流,不久變成放聲大哭。」
1974年8月9日,尼克松因水門案辭去美國總統,宋美齡次日將一份英文稿件交給錢復,要求立即發表。由於文中對尼克松決定與中國和解大加批判,讓錢復不敢照辦,因此轉給時任「行政院長」的蔣經國。蔣經國邀請葉公超、黃少谷、沉昌煥、周書楷會商後,認為茲事體大,因此由官輕位卑的錢復出面,要求宋美齡修改部分段落,遂引發跟宋美齡關係密切的孔令侃的不滿。1975年初,蔣經國指示錢復盡快赴美,才讓他避過一劫。
美台斷「交」當日
1978年12月15日下午二時許,「外交部新聞局」副局長宋楚瑜電告錢復,美國駐台「大使」安克志想在次日上午九時晉見蔣經國總統。宋楚瑜意識到「一定有嚴重問題,但對方未明言,也無法揣測」。當晚,錢復剛上床不久,就接到宋楚瑜的電話:安克志剛才來電,希望立即晉謁蔣經國。凌晨1時許,宋楚瑜又打來電話,要錢復立即趕往蔣經國住處七海官邸。錢復放下電話後急忙出門攔出租車趕往七海,看到蔣經國已在樓下客廳。幾句商談之後,蔣經國還未來得及指示,侍從即已通報:安克志大使和班立德政治參事已到。錢復抬手看了看手錶,此時是凌晨二時十五分。四人坐定後,安克志宣讀了卡特致蔣經國的信:台北時間16日上午10時(也就是7個多小時以後),卡特即將宣佈美國與新中國自次年1月1日起,開始建立外交關係。同日,美國與台灣方面的「外交關係」即將終止。在信中,卡特保證:美國與台灣方面的實質關係將不停止,除「美台共同防禦條約」以外的其他條約在「代用品」產生之前還將繼續有效。為研商今後關係的調整,美國將於近期內派全權代表來台商談,至於人選以何人為宜,還請蔣經國表示意見。在最後,卡特還特別讚佩了台灣方面「在面對痛苦現實,所表現的力量與自立自強的精神」,而此語對於蔣經國和錢復而言,與揶揄無異。
錢復披露了他置身現場的第一手觀察,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蔣經國,當天相當氣憤地說:「我跟你美國是這麼親密朋友,怎麼可以七個半小時前通知我,又不許我宣佈?我告訴你,我此刻就要宣佈。」因此蔣經國當天清晨即發表公開談話。
中美建交的消息公佈後,台島上下一片嘩然。台灣報紙刊出消息,說美國國務院為了做斷「交」後的準備,公文堆起來有幾呎高,而台灣「外交」機構卻什麼事也沒做。面對「這種無的放矢的批評」,錢復在回憶錄中辯護道:「事實上各單位12月17日上午送到我辦公室的資料已超過我一人的高度。我的辦公桌無法放,饒清政秘書只能堆在桌前的地上,大概有二尺高的六、七堆」。在12月28日的談判中,錢復提出了許多問題要美方作答,但對方卻全無答案。錢復等得不耐煩,就問蘇裡文副助理國務卿:報上說「你們準備多時的資料有好幾尺,為什麼任何一項我所提出的問題,你們都說尚未考慮?」而蘇裡文笑著答道:「我們根本毫無任何準備,你們記者來問,我們隨便說說,他們就信了。」
在記者招待會上,錢復「個人的評估是當卡特的中東外交遭受挫折之際,他期盼能有項『外交突破』。我也認為美國大企業基於某些大陸市場的幻想,對卡特施加壓力。他們認為中國大陸有龐大市場,盼望能經由建交,在這市場分一杯羹。」美國政府於15日晚9時在白宮記者會宣佈與中共建交時,布熱津斯基曾對記者表示:此事進行極為機密,除了卡特以外,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名。此事發生後不到兩個月,美國著名專欄作家卡諾在與錢復聊天時,將中美建交前後細節對其娓娓道來。錢復不禁問道:「不是只有五個人知道嗎?你怎麼可能知道?」卡諾隨即反問:「如果你是那五個人之一,你會完全保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