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為逃避通緝 賀龍兒女隱姓埋名海上逃亡40天
埋怨父親的「話柄」
薛明對賀龍一直體貼入微。1947年冬天,解放戰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已是陝甘寧晉綏聯防軍區司令員的賀龍,帶著薛明住在晉綏軍區司令部。由於戰事緊張,賀龍幾乎每天都忙得通宵達旦,薛明從不去打擾。
一天清晨,剛剛五點鐘的光景,薛明的肚子劇烈疼痛起來,她意識到,一個小生命即將誕生了。為了不影響賀龍工作,薛明悄悄叫來接生員,她硬是緊咬著嘴唇,一聲沒出,安靜異常地生下了孩子。隔壁屋中的賀龍,絲毫沒有察覺。等到熬了一個通宵的他推門進來,才發現妻子身邊多了個娃。
賀龍愣住了:「這是誰?」虛弱的薛明只是微微一笑:「剛剛生的,女兒。」薛明的平靜,讓賀龍感慨萬分,「你可真行!」就這樣,為了紀念妻子的堅強,賀龍取妻子的「明」字,給生在黎明的女兒起名賀曉明。
這段經歷,也成為賀曉明日後「埋怨」父親的一個「話柄」。不過,埋怨歸埋怨,她心裡很清楚,父親喜歡孩子是出了名的。長征時期,不少紅軍幹部不得已只能把自己的孩子丟在老鄉家,而父親卻帶著年幼的姐姐賀捷生,走完了長征。在賀曉明的記憶中,自己是全家唯一一個挨過打的孩子。「那時我6歲,因為淘氣被心情不佳的父親一把抓住,拿尺子在屁股上狠狠打了兩下。就這麼一次。父親氣消後,意識到冤枉了我,決定去北京開會時破例帶上我,去見毛主席!」賀曉明永遠忘不了,她如何在兄妹們「嫉妒」的目光中,前往北京。
1954年11月,隨著賀龍調任北京,賀曉明一家才在北京安定下來。
隱姓埋名當「水手」
每個人都有自己懼怕的事情,偉人的兒女也不例外。在賀曉明幼時的記憶中,最怕的就是父親那如鋼針般的鬍子,扎得自己臉上刺痛。但後來賀曉明才體會到,「那原來也是一種幸福」。
1966年,林彪一夥憑空炮製「八·二五」反革命事件,江青高呼:「我們要造賀龍的反!」宣傳車也喊出了「打倒賀龍」的口號——賀龍的家被抄了。1967年1月,周總理派人將賀龍夫婦安置在了京郊山區一處僻靜的院落內,與世隔絕。
然而,林彪一夥並未罷休。不久,林彪得知,71歲高齡的賀龍患了糖尿病。他和「四人幫」對賀龍進行了更凶殘的迫害。他們以水源困難為由,連續45天斷絕該處的水供應。大熱天,每天只給一小壺水。一次,賀龍為了接雨水,不慎摔倒,扭傷了腰。劇烈的疼痛使他18天靠在椅子上不能動,大便也解不下來。薛明硬是拿著氧氣筒上的導管,用嘴含著肥皂水為他灌腸,肥皂水把薛明口腔的粘膜都燒壞了。在那困難的日子裡,薛明為了照顧好賀龍,長時間睡在地板上,不梳頭,不洗臉,耳朵裡竟然結了一層網……
「就這樣一路躲著、騎著,我們兄妹倆終於逃到了天津塘沽。」從此,在往返天津和上海的運輸船上,多了一對名為「吳亮」和「李烈」的男女同學。「這是我們給自己起的化名,藉著大串聯的機會,我們上了運輸船。」賀曉明回憶說,船上的大部分工種她都做過:在航海圖上標注船隻位置;利用星月辨航;在輪機艙裡給船加油;在食堂給水手做飯;每天清晨,她都要挨個去踢船員們的臥室門,然後高唱著「東方紅,太陽升……」叫他們起床。
1969年6月9日,賀龍被迫害致死。「我們接到通知趕往301醫院後,才知道父親已經去世了。父親的遺體什麼時候火化,沒有告訴我們;火化後,骨灰放在什麼地方,我們也不知道。」回憶起那段痛苦萬分的經歷,賀曉明停頓了片刻,然後平靜地說道:「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年代……回頭來看,也挺好,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挺過忐忑的「文革」十年
作為賀龍的女兒,賀曉明的命運總是和父親的工作、政治形勢的變化密不可分。
1970年賀曉明大學畢業,因為身份特殊,分配工作時她既不能挑、也不能爭,只能眼巴巴看著好單位都被人挑走。她背著簡單的行李,隻身到貴州,在雷山文教局做了一名收發員。「當時的縣委書記說,『你從北京來這裡,就算到了最底層了,我們也就不把你往人民公社分了』。」後來,賀曉明發現了其中的「玄機」:每當她想請假回北京探親時,給她批假的並不是自己的直屬上級教育局,而是武裝部。她這才明白,自己當初之所以被留在這裡而沒有「繼續下放」,還因為自己是「被監管的對象」。
和賀曉明一樣,賀家的另外3個孩子也都在「文革」中受盡了折磨:大姐賀捷生被下放到石油部某研究院勞動「改造」,丈夫與其離婚,帶著女兒一走了之;大哥賀鵬飛患重病卻無法就醫,靠著陳毅的仗義才被送進醫院,撿回了一條命。可還沒等到痊癒,又被以「企圖外逃」的罪名和妹妹黎明一起送進了少年管教所。審訊半年後,賀鵬飛在那裡又患上了心臟病;妹妹賀黎明,從少管所出來後,被下放到陝北「插隊落戶」。在那裡,她被民兵一棍子打在腰上,落下了永久的傷病……
「那十年,我們過得非常忐忑。那時的磨難,在每個家人身上都留下了烙印。」賀曉明強忍著淚說:「今天我還在網上查到一個非常龐大的『文革』期間自殺者名單。那個時候,大家過得真難,可我們堅持下來了,從來沒有想過『我要跳樓了,要跳河了』。這可能也跟父母的影響有關吧。」
賀曉明還記得,小時候父親教他們兄妹遊泳,第一課就是直接往水裡跳。「誰要是害怕、猶豫,就會被父親直接推到水裡,父親一直在旁大喊:『要勇敢!不做懦夫!』」或許就是這種磨煉讓他們兄妹都具備了超乎常人的承受力。「那時,我心中就剩下一個信念:打吧!罵吧!只要你們不把我整死,我就要看著你林彪怎麼死,反正你得死在我前頭!」這麼多年,賀曉明說自己就是憑著這樣一個信念才活了下來。
「人能活下來,不是件很複雜的事。」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有了後來的一幕:1971年,當林彪去世的消息通過電波傳來,賀曉明對著天空久久凝望:「老天爺啊!謝謝你!」
難忘「體委主任」
1977年「文革」結束後,賀家人的生活終於恢復了平靜,賀家子女也開始了真正屬於自己的自由人生。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父親在建國後當過國務院副總理、軍委副主席,還主持過許多別的工作。但在許多人心目中,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體委主任』這一項。」
賀曉明的家,那時簡直就成了體委的會議室。「榮叔叔(榮高棠,時任國家體委副主任)經常利用中午休息時間來我家,一邊吃飯一邊和父親商定具體的戰術安排、團體賽的出場名單、順序等等。」因此,賀曉明有了比常人更多的機會接觸體育,也就更多了一份對體育的熱愛。
1961年在北京舉辦的第26屆世乒賽,中國乒乓球大獲全勝,男女兩隊一口氣拿下了男團、男單、女單3枚金牌。「這是壓抑了8年的一次大翻身!高興啊!那時候我可是絕對的『粉絲』!」賀曉明記憶猶新,「父親剛參加完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集體慶功宴,回來後就撥通了華僑飯店的電話,然後把話筒遞給了我,『你代表咱家,祝賀榮伯伯他們今天取得了勝利!』」
接到賀龍女兒的電話,國家隊的隊員們激動萬分。第二天,大家將莊則棟奪冠的球桌送進了賀家。「那個檯子太有紀念意義了,是能進博物館的!」打那以後,這張乒乓球桌就一直陪伴在賀家兄妹身邊,直至「文革」。只要有時間,賀龍總喜歡和兒女們切磋一局。
賀曉明最得意的是,她在這張球檯上還以3:0的大比分,戰勝了印尼體育部長的女兒。
賀龍有著豐富的個人特質,關向應同志曾向美國記者描述:「賀龍非常坦率和英勇,做決定迅速而明確,有著巨大的自信;作為個人,他幾乎如孩子般的坦白;他非常健康強壯,喜歡騎駿馬,愛抽香煙,講起故事來聲情並茂。」
賀曉明也是爽朗健談。談話中,她的臉上一直掛著賀家標誌性的笑容。她說:「經歷是一筆財富,這個財富的獲得很辛酸,很不易。不過現在,我該回歸到我自己的生活了,我還有很多自己的事情沒做呢!」
如今,賀曉明和已90多歲的母親薛明,以及妹妹全家住在東直門附近的一個小院裡。賀曉明很享受大家庭的生活,她回憶說,「哥哥在世時,我們都住在一起,每天下班回來,我總是先到哥哥屋裡坐坐,喝上一杯侄女沏的熱茶。」如今,賀曉明和妹妹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盡可能不同時出差;晚上有應酬也要盡量推掉;每天,全家都要在家裡吃晚飯。「母親年齡大了,在家眼巴巴盼了一天,就是想晚上能和兒女們多說說話,總不能讓她失望啊。和家人在一起,即使誰都不說話,能坐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經歷過「文革」後的破鏡重圓,賀曉明將家庭看得格外得重。
從大風大浪中走過來的賀曉明,對生活有了另一層的感悟:「什麼叫幸福?我幸福的標準特低,渴的時候有杯水,困的時候有張床,悶的時候有人陪,做個普普通通的人,享受普普通通的生活,這就叫幸福,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