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淮將軍追憶父親陳毅元帥時，神情令人感動。圖／記者殷建軍

陳毅元帥

１９７２年１月１０日，陳毅同志的追悼會定於下午３時在八寶山舉行。

中午１時３０分，中南海遊泳池。毛澤東突然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調車，我要去參加陳毅同志的追悼會。」這天，他在周恩來送審的悼詞上，把陳毅同志「有功有過，功大於過」這句話給劃掉，強支病體，決定到八寶山送老戰友最後一程。

陳毅當時已不是黨和國家領導人，按規定追悼會由中央軍委出面組織，政治局委員不一定出席。但毛澤東的突然決定，將陳毅同志的追悼會提升到最高規格。

時隔３５年之後，陳丹淮談起父親的追悼會已經是非常的平和淡然。「主席來參加父親的追悼會，我們心存感激。當時，父親因為『二月逆流』，還沒有恢復名譽，是被批判的人物。父親生前心情也比較壓抑，主席的到來，讓我們壓抑的心情輕鬆了許多。但也不像人們想像的那種大喜，人都死了，追悼會不就是個儀式嗎？至於什麼規格，我們家屬沒有提任何要求。組織上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我們家就是這個態度。」

晚年的毛澤東深居簡出，他的一言一行都成為各方政治勢力揣摩政策走向的風向標。「我們當時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毛主席的到來發出的信息，就是對老幹部的態度要變了。因為陳毅不單單是他自己一個人，他是他們這批人物中的一分子。既然主席對陳毅可以是這個樣子，那麼他對同樣是『二月逆流』中的葉帥、徐帥、譚震林等老同志的態度，就會和過去不一樣。主席也很清楚，他參加陳毅追悼會的政治影響絕對是不可低估的。主席在那個位置上，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他個人感情的流露，會導致政策的走向，所以毛主席的活動更多地帶有政治意義。」

同時，陳丹淮也認為毛澤東參加陳毅的追悼會，也是出於兩人近半個世紀的個人情誼。「朱毛會師，父親和林彪是同時接觸到毛澤東的。從井岡山開始，毛主席對林彪就非常器重，一手培養提拔他。主席決定參加陳毅的追悼會，因為與林彪有個對比。林彪事件後，主席大病一場，病情剛剛穩定，陳毅又去世了。參加完追悼會，主席又病了，這說明林彪和陳毅這兩個人對主席的情感衝擊很大。一個是他欣賞的，跟他分道揚鑣，背叛了他，甚至要置他於死地；另外一個一直跟他在一起，儘管在一些事情上和他有過爭論，受到委屈和不公正待遇，還是忠誠於他和黨的事業。所以，我們感覺主席作出的這個決定是理性色彩和感性色彩並重的。」

陳丹淮將軍談父親陳毅

陳毅元帥一生叱吒風雲，武略文韜。湘南起義、井岡山會師、江南遊擊戰、重建新四軍軍部、指揮淮海戰役、出任新中國第一任上海市長、在外交風雲中折衝樽俎、「文革」中怒斥「四人幫」。在十大元帥中，耿直豪爽敢怒敢言的陳毅是老百姓特別喜愛的一位。

１１月２５日下午，在省委九所，陳丹淮將軍與記者對坐於石几，談元帥對子女的教育，談毛主席參加元帥的追悼會，談「文革」中老百姓對元帥的故事虛構，談新四軍的研究……寒風中，退休的老將軍追憶父親，神情令人感動。

本報記者劉立 長沙報道

「我有現在，是因為父親的熏陶」

見到陳丹淮將軍，自然會想到陳毅元帥的那首著名的《示兒詩》。這首詩寫於１９６１年，１８歲的陳丹淮考入哈軍工，即將去大學深造的時候。談起這首詩，談起父親的影響和教育，將軍說，父親更多的是用無言的行動，教育子女該承擔的責任。

１９４３年出生的陳丹淮，童年時代和父親接觸得很少。陳毅指揮打鬼子，打孟良崮，打淮海戰役，出任上海市長，一直工作繁忙。

陳丹淮說：「父親是用他的經歷、榜樣和人格的東西無形地影響和教育子女。他對孩子有要求，告訴你，你的責任是什麼。國家若有難，汝當作先鋒，就是教育你要對國家有責任。他從不給我們嘮叨，我們成績都很好，也不需要他來管。弟弟陳小魯睡懶覺不起來，父親發了次大脾氣，從此，陳小魯就改正了。我不存在這些問題，我從來學習在班上就是前三名，品格也沒有問題，不存在要他們來管。現在想，我為什麼能這樣？實際上還是受到他的熏陶，覺得學生就要學習好，參加工作就要把工作幹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需要長輩們來操心。」

陳丹淮認為，一個人的成長道路，父母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接受的學校教育和接受的社會影響。他說，如果父母教育是主要的，那麼父親他們就不會革命，不會參加共產黨。「我們五六十年代接受的學校教育是積極上進充滿激情的，現在的學校教育更多的是關注考分，還是有區別的。」陳丹淮說。

民間對父親的描述有誤差

對民間老百姓特別喜愛和尊敬陳毅元帥，陳丹淮說：「在老一輩領導人中，我父親個性比較突出一些，個性色彩多元化一些，個人魅力顯得強一些，老百姓也喜歡他多一些。他的這種人物性格，寫起來也更有吸引力，所以反映他的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比較多。」

有一個比較流行的報告文學，描寫陳毅元帥在１９６６年１０月中央工作會議後，邀請華東地區的一些領導人到家裡吃飯。席間陳毅說：「德國出了個伯恩斯坦，蘇聯出了個赫魯曉夫，在中國他不叛變，我不姓陳。」話斷然而止，陳毅不再說話。

對這個報告文學，陳丹淮說：「那是演義，不能認真。那個時候父親不可能斷言林彪是叛徒，林彪事件也是逐步發展的。對一個戰友，你可以說他有缺點有錯誤，甚至斷言他肯定會犯錯誤，但是絕對不會輕言他會是叛徒。我父親絕對不會是那樣，只有江青『四人幫』他們才那個樣子。」

「歷史的真實是我父親敢於直言，敢講真話，當然也講過錯話。他曾在會上公開說：這樣一個偉大的黨，如果像你們說的，全黨只有毛主席、林副主席、周總理、伯達、康生、江青是乾淨的，承蒙你們寬大，加上我們５個副總理，我們黨一共只有１１個乾淨的人。這樣的話，我不做這個乾淨的人！對『文革』，實際上我父親抗爭了一下，但是沒有用，抗爭的結果是他退出了當時的政治舞台。」

[印象]

退休後

研究新四軍歷史

陳丹淮長得敦厚結實，外貌酷似父親陳毅。１９６５年從哈軍工畢業後，他先後在空軍地空飛彈部隊、空軍機關，國防科工委從事技術、科研和管理工作，退休前是總裝備部科技委的專職委員。他是陳家唯一一個一直在部隊工作的人，也是這個元帥之家中唯一的將軍。

１１月底，陳毅元帥的第二個兒子陳丹淮來到長沙，參加「開國元勳將帥後人情系建軍路」活動。在眾多開國元勳將帥後人中，陳丹淮像一位明星，儘管不是湖南人，但在很多場合都大受歡迎，將軍將這歸之於老百姓對陳毅元帥的愛戴。

退休後，陳丹淮擔任新四軍研究會副會長，大部分精力從事新四軍軍史研究。他說，抗日戰爭爆發後，新四軍戰鬥的地區靠近上海、南京，是全國經濟最發達，人口文化素質最高的地區，也是各種軍事力量最集中的地區，敵偽頑友我，各種力量矛盾錯綜複雜。在這個地方，共產黨領導的新四軍能夠生存發展壯大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陳丹淮說，新四軍在華東能夠發展壯大，主要有兩個原因：政策和幹部。新四軍的統一戰線政策很好，如果沒有得到大多數人的擁護你就生存不下去。華東的統一戰線經驗得到中央的充分肯定。另外，就是幹部隊伍的素質。譚震林、粟裕、鄧子恢、曾山等等，軍事的，搞政權建設的，搞經濟的，搞政治組織工作的，各方面人才都有。建國後，華東的幹部進入政治局的人也比較多。

[鏈接]

示兒詩

送二兒陳丹淮赴哈軍工上學

陳毅

小丹赴東北，升學入軍工。寫詩送汝行，永遠記心中。汝是黨之子，革命是吾風。汝是無產者，勤儉是吾宗。汝要學馬列，政治多用功。汝要學技術，專業應精通。勿學紈褲兒，變成百癡聾。少年當切戒，阿飛客裡空。身體要健壯，品德重謙恭。工作與學習，善始而善終。人民培養汝，報答立事功。祖國如有難，汝應作前鋒。試看大風雪，獨有立青松。又看耐嚴寒，籬邊長忍冬。千錘百煉後，方見思想紅。深夜拂紙筆，燈下細沉吟。再寫幾行詩，略表父子情。兒去靠學校，照顧勝家庭。兒去靠組織，培養汝成人。樣樣均放心，為何再叮嚀？只為兒年幼，事理尚不明。應知天地寬，何處無風雲。應知山水遠，到處有不平。應知學問難，在乎點滴勤。尤其難上難，鍛煉品德純。人民培養汝，一切為人民。革命重堅定，永作座右銘。

[人物]

陳毅（１９０１－１９７２）字仲弘。四川省樂至縣人。１９２３年加入中國共產黨。１９２７年在南昌起義部隊任第十一軍二十五師七十三團政治指導員。參加領導湘南起義。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先後任工農革命軍第一師黨代表，紅四軍軍委書記、軍政治部主任，紅六軍、紅三軍政治委員，中共贛西南特委書記，紅二十二軍軍長，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辦事處主任等。領導了南方三年遊擊戰爭。抗日戰爭時期，任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江南指揮部、蘇北指揮部指揮，新四軍代軍長。解放戰爭時期，任新四軍軍長兼山東軍區司令員，華東軍區司令員，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中原軍區和中原野戰軍副司令員，第三野戰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華東軍區司令員兼上海市市長，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部長，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１９５５年被授予元帥軍銜。是第一、二、三屆國防委員會副主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三、四屆全國委員會副主席，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第八屆中央政治局委員，第九屆中央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