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張國燾是如何看待「文化大革命」的?
張國燾為什麼到了香港?又為什麼跟美國方面發生了關係?他在這次採訪中到底說了什麼?
就在張國燾艱難度日之際,一些美國的研究機構找上門來,在這些機構看來,張國燾曾經長期擔任中國共產黨的高級領導人,如果讓他對自己參與的歷史進行回顧總結,將有著相當研究價值。1961年,美國堪薩斯大學名人中心的研究人員找到張國燾,提出希望張國燾為名人中心寫回憶錄。作為報酬,名人中心每月向其提供2000港元。由此張國燾開始向名人中心撰寫回憶錄。1966年,香港《明報月刊》購買了其回憶錄的版權,開始以《我的回憶》為題在報紙上連載,後結集出版。在為名人中心撰寫回憶錄不久,張國燾開始被美國政府注意,在美國政府看來,張國燾雖然早已遠離政治中心,甚至可以說脫離了政治,但由於他身份特殊,不僅對於中國共產黨早期的歷史十分瞭解,對共產黨早期政策運作十分熟悉,而且他與中國現任領導人有著長期的交往,熟悉他們的性格,因此張國燾提供的信息,對於美國瞭解當時中國大陸的政局有參考價值。大約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政府找到張國燾,讓其不定期提供對於大陸的時事政治分析。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就在這年10月間,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的外交人員開始對張國燾進行訪談。而在張國燾即將離開香港的時候,美國方面相關人員再次拜訪他,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得到張國燾對「文化大革命」的分析和判斷。
就美國政府解密文件(見1968年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向美國駐台北「大使館」和駐東京大使館遞交的航空文件,航件號為A-819,後被歸入政府密級文件,編號為:POL1——3HK/Ea/IVRS/S-053-,該文件原件在林登·約翰遜圖書館有藏。1992年7月21日該文件解密,後歸入「美國政府解密檔案·政治類」,在美國各大圖書館或國內購有該數據庫的圖書館,只需進入「解密檔案參考系統」,便可檢索獲得——作者注)看,在採訪中,張國燾的觀點自成一家之言,其中很多是不瞭解情況的妄測之詞,也有不少誣蔑言語,當然有些推論也有著些許的「先見之明」。
「文化大革命」讓毛澤東成功地清除了反對者,但張國燾認為雖然劉少奇、鄧小平已經下台,但是鬥爭仍然存在,只不過改變了些許方式。毛澤東在「文化大革命」中雖然保有了最高權力,但其主要目標卻沒有實現。張國燾分析,毛澤東在「文化大革命」中是一位優秀的策略大師而非戰略家,他無法樹立一個具備超越性的主題並堅持不懈地貫徹之。在「文化大革命」中,經常會看到毛澤東在政策與策略間來回搖擺,常常試圖通過一個計畫實現一些目標,同時又經常受到一些情緒的影響,而採取一些危險的戲劇性的行動。張國燾告訴美國人,雖然毛澤東擁有最高權力,但他很懷疑毛澤東是否能夠全面掌控一切,作為下屬的林彪或是其他人可能對其隱瞞了一些情況。張國燾斷定毛澤東會繼續走「革命」的道路,但是這樣的道路將會失去效果,其最初設想的目標不會實現。
除此之外,美國人還問及「文化大革命」期間大陸的內政外交走向,特別是對革命委員會這樣一個新興的組織,十分關切。張國燾認為作為一個組織,革委會有些優點,那就是通過一個單一的實體革委會而避免了在黨和政府間的兩分,革委會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克服這些弱點。但是張國燾也懷疑這個組織能否在長期的運作中保持有效。因為這更多需要黨組織的重建,以便為革委會提供一個核心。對於黨組織的重建,張國燾認為毛澤東將會更多地依賴他以前主管黨務的同志,比如陳雲。但張國燾認為這種重建似乎很難成功,因為一旦重建,毛澤東會擔心「文化大革命」前的狀態會再次出現。而他所尋找的那些「文化大革命」後起來的「新鮮血液」卻不能提供黨所要求的穩定與領導。由此張國燾推測,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黨組織仍然將處於一團混亂之中,難以恢復它以前的紀律性和權威。
對於美國人所關注的「文化大革命」走勢,尤其是毛澤東一旦去世,中國政局將會如何發展?張國燾堅信,隨著毛澤東的去世,林彪將順利繼承權力,但由於林彪缺乏政治上的才能,所以一旦毛澤東去世,作為接班人的林彪將會與周恩來很好地合作,因為林需要周的支持和治國的專門知識。在張國燾看來,周恩來是一個很好的管理者,周恩來與他的副手李富春和李先念能夠很好地管理國家事務,在周恩來的率領下,一些實幹家將陸續掌握權力並推動國家前進。與此同時,張國燾認為沒有一個「文化大革命」團體,包括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爬上高位的「接班人」以及造反派是有能力的組織者,由於缺乏實際工作能力,這些「繼承人」將因為不能勝任工作而成為負擔。
在聽完張國燾的分析之後,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的官員滿意而去。幾天後,關於這次訪談的整理文件被轉送美國駐台北「大使館」和駐東京大使館,然後分送美國國內相關部門。
早在接受訪談之前,張國燾夫婦就已經作出了離開香港的決定。1968年是個多事之秋:這年5月,法國爆發了「五月風暴」;而剛剛經歷過1967年「六七暴動」的香港仍然人心浮動,世情洶洶。身為中國共產黨的叛徒,張國燾在驚懼狐疑之中不得不選擇遠走加拿大,去依托早就移民那裡的兒子。
在加拿大多倫多,張國燾夫婦先是與長子生活在一起,後因其子生活拮据難以養活老兩口,於是張國燾夫婦只得住進加拿大免費的養老院。1976年的一天,79歲的張國燾突然遭遇中風,由此半身不遂,只得住進位於多倫多郊區的老人病院,病院的環境很差,醫生、護士很少,病人很難得到及時的護理,而狹窄閉塞的病房更讓張國燾氣短,六七平米的病房,還要與一位外國老人分享。到了冬天,多倫多的夜晚寒風蕭蕭,缺乏足夠供暖的醫院分外寒冷。這個時候,張國燾瑟瑟發抖,凍得嘔吐,只得自己多備幾條毛毯,無可奈何地聊度歲月。
1979年12月2日,82歲的張國燾在寒冷的冬夜裡被凍醒,多次按鈴之後,護士卻不見出現……次日5時,張國燾突然大吐大嘔兩個小時,由此昏迷,不省人事,等到護士找來醫生時,張國燾已經氣絕。而在三年前,他曾預測難以為繼的「文化大革命」,也已告終。